光线从头顶的天窗钻进来, 照亮了这间闭塞湿冷的地下室。
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浮动,墙角有一处脏污的小便池,旁边暗黄的墙皮脱落了一大片。
林竟殊已经在这里关了三天, 身上的衣服是五天前的, 原本干净的衬衫现在又皱又脏, 裤管上都是淤泥。
七天前他被林永廷派来的保镖打了一针镇定剂,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林家。
当天下午林永廷回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并且打算把他送出国读书, 以免他再去招惹林退。
在林永廷眼里, 林竟殊没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对林退做出任何挑衅行为都愚不可及的, 更别说还被林退反将一军。
面对林永廷的斥责林竟殊没做任何反驳,但当天下午甩开了一众看守的保镖逃了出来,然后用公共电话给林退打了一通电话。
第一通林退没接。
知道他一向不爱接陌生的电话号码,林竟殊没有任何不耐烦, 掏出一张纸钞递给了商店老板,向他要了一盒烟跟一支打火机。
林竟殊拆开烟盒, 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上了火,劣质的香烟在口腔蔓延。
在打第三通时林退终于接了,听筒里传来一道稍显冷质感的嗓音,“你好。”
林竟殊用手指夹住烟,随着烟雾吐出一句极其低沉的声音, “哥。”
听到这个声音林退皱起眉头,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 林竟殊接下来的话让他顿住了。
林竟殊眯起眼眸, 里面迸射出冷戾, 但却是平静的, “你没遵守承诺,但我会遵守,等着我给你寄过去沈莫归的腿吧。”
喝着啤酒看球赛的商店老板古怪地看了林竟殊一眼。
林竟殊撂下这句威胁就挂了电话,他拿上烟跟打火机走出了商店。
商店老板回过神叫了他一声,“哎,还没找你钱呢。”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搭理,高个子的俊朗青年走出去没再回头。
商店老板咕哝了一句,然后从冰箱拿出一瓶酒继续看他的棒球赛。
虽然林竟殊给林退打电话说要去找沈莫归,实际他正在想办法去加拉达州绑林退。
但姜还是老的辣,林竟殊刚通过非法途径达到加拉达州的机场,再一次被林永廷的保镖堵了个正着。
这次林永廷没再见他,直接让人把他关到这个地下室。
地下室的大铁门足有一厘米厚,天窗不仅高还很小,三四岁的小孩子才能钻出去。
林永廷每天只让人给他送少量的食物跟水,勉强能维持身体机能运转。
想要摧毁一个人很简单,剥夺他作为人的权利跟自由。
林永廷就在用这种办法消磨林竟殊的意志,想要他听他的话。
这几天没人跟林竟殊说话,食物都是从天窗扔进来的,甚至连水都是。
他们会拎着水桶直接往
但这并不能打倒他,他跟林退不一样,他不是从出生就是林家的小少爷。
小时候林竟殊跟着自己亲生母亲时经常挨饿,甚至会去隔壁餐厅偷东西吃。
所以不管这些人用什么手段羞辱他,林竟殊丝毫不在意,他需要维持体力,然后从这里逃出去。
今天的食物仍旧很少,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饭团。
幸运的是今天有肉,奥尔良鸡肉饭团,这是林竟殊一整天的食物。
饭团刚扔下来没多久,从天窗倒下来两升瓶子的矿泉水,林竟殊立刻仰起头张口接水。
天窗离地面大约三米多高,形成一道冲劲十足的水柱冷冷地打在林竟殊脸上。
水流太急了,林竟殊呛了一口水,转过头剧烈咳着。
呛在口鼻里的水咳了出来,但那种酸涩感从鼻腔直顶眼眶,林竟殊眼角冒出生理性的眼泪。
今日份的两升水倒完了,天窗再次被关上。
林竟殊被水浇了一头,但真正喝进去的却很少,他低头咳着,发梢湿漉漉淌着水珠,原本就潮湿的衬衫现在更湿了,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
咳着咳着林竟殊突然笑了,因为他想到了林退。
如果林退面对同样的处境,他会不会像他这样仿佛一条任人践踏的畜生,还是到死都不肯屈服?
林竟殊觉得自己可以实验一下,等他出去就把林退关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这样他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想法让林竟殊心情愉悦,甚至可以说是他支撑下来的念头。
他坐到地板上,抓起那团被水冲过的饭团,拆开了外面的包装袋,里面的米饭倒是没沾上水。
林竟殊咬了一口,包裹在米饭里的是切成丁的鸡块,米饭跟鸡肉已经彻底凉了,所以味道有点腥,还很咸。
林竟殊吃了两口就感到口渴,但这些人不会给他送水,他也没指望有人能雪中送炭。
不甚平整的地面有一处凹陷积了一滩水,林竟殊蘸着水把饭团解决了。
这里没人跟他说话,甚至饭都吃不饱,林竟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想林退。
有时他会回忆他跟林退还没彻底闹僵,他用种种手段讨好林退,每次都是付出百分之百,但只会得到一星半点的回应。
后来在林家又待了一段时间,林竟殊学聪明了很多,他会挑选林宜挽不在家的时候接近林退。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样做成功几率确实更大。
他来林家的第二年夏天用自己的零花钱,通过一些途径买了几条毒蛇。
蛇的毒性不是很大,被咬之后只是会感到麻痹,24小时这种症状就会消失。
他先是在小区放了几条,物业发觉之后开始清理各个草坪,生怕这些蛇咬到这些非富即贵的住户。
但这件事还是很快被其他业主知道,物业只好派专门人员挨家挨户检查。
林竟殊趁着保姆不注意,把剩的下最后一条蛇放进了林退房间,然后人为制造了一起舍命救人的戏码。
那几天林永廷跟林宜挽都不在家,林竟殊被蛇咬伤之后,林退对他总算不再是爱答不理。
虽然不是有求必应,但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直到林宜挽回来,她并不像林退那么好糊弄,即便是小区里先发现有蛇,她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时林竟殊还小,事情处理的没那么干净,林宜挽通过蛇的品种顺藤摸瓜揪住了他。
林永廷知道后拿戒尺狠狠打了林竟殊一顿。
也是那天林永廷告诉了他一个道理,人可以狠,但不可以蠢。
对于林竟殊跟林退使心机,林永廷的态度是中立的,因为他们身份注定会争抢,所以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他不会反对他们任何一个人向对方玩手段,前提是别这么低级。
这是林竟殊第一次犯,林永廷要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林退自然通过林宜挽之口知道林竟殊干的这些事。
当时他被林永廷打的下不了床,吃饭都只是在房间,林永廷连医生都没给他请。
虽然疼得厉害,但晚上林竟殊还是咬牙强撑着从床上下来了。
后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故意穿了一件很薄的睡衣,让后背的血洇透了衣服。
林竟殊敲开林退的门跟他道歉,说自己太渴望得到林退的认可,所以才做了这么蠢的事,还向林退保证以后不会再做。
林退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让他回自己房间。
林竟殊苍白脸上都是冷汗,看到林退这个冷淡的态度更泄气。
但还是不死心地挤出两滴眼泪,他抓住林退的衣角声音带着哀求,“哥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会乖的,不会再骗你。”
林退拨开他的手,加重了语气,“现在回你的房间去睡觉。”
林竟殊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的指甲用力抠了一下手心。
林竟殊没再说任何话,弯着腰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房间。
他趴在床上,拿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发泄似的戳着前天他缠着林退,要对方给他买的公仔熊。
熊肚皮里面的填充物仿佛被手术刀开膛破肚了一般,摊了一床头。
他真是恨透了林退的冷漠,也恨自己在这个家的处境。
正在林竟殊发泄情绪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林竟殊心脏猛地一缩,赶紧把那只玩具熊塞进被子里,他现在还没能力跟这些人叫板,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恨意。
动作太大扯到背后的伤口,林竟殊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还是扭头想去看是谁进来了。
没等他转过脸,林退的声音传了过来,“别动,躺好。”
林竟殊脑子轰鸣了一下,把脸埋进枕头里以此掩饰自己的情绪。
林退忽然掀开了盖在林竟殊身上的被子。
林竟殊喉咙悬了一口气,生怕林退看到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小熊,毕竟这熊是对方送他的。
直到对方一点点掀起他的睡衣,林竟殊先是一愣,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退拿了止血喷雾过来,他用消毒纸巾把林竟殊背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开始喷止血的药剂。
火辣辣的痛感让林竟殊闷哼了一声,但很快他咬住枕头的一角,把所有声音都吞咽了下去。
林退给他喷完药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房间。
林竟殊慢慢松开了枕头,静了好几秒,那几秒里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单纯发呆。
回神后林竟殊从被子里拿出那只熊,然后把里面的填充物又小心翼翼地塞回了小熊的肚子里。
隔天他跟家里的保姆要了针线,在房间闲着没事的时候把所有破洞都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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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竟殊躺在潮湿的地板上,仰面看着天窗外的狭窄天空,他想起那只熊,它至今还在他的衣柜里,肚皮上是歪歪扭扭的针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林竟殊意识到这可能是逃出去的机会,立刻从地上弹坐起来,但等看到门外站着的人,脸上的狠戾凝固住。
林退冷冷地回视着林竟殊,右手握着一根高尔夫球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