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苟且

虽然是病房，但却是专给世家大族服务的，倒也是双人床。

佘豹也累了，便合衣在夏黎身边睡下。

说起来这两天晚上还真是出奇得相似，唯一两人的心境俱是有了些许变化。

……

第二日，睡梦中的佘豹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夏黎早就醒了，正扶着床自己倒水喝，原本是有护工的，但夏黎本就不严重，佘豹又在，护工就被遣走了。

见佘豹被自己吵醒，夏黎打了个寒颤赶忙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想喝口水……”

一晚休养又打了针，夏黎也能说话了，只是声音嘶哑许多。

“我很可怕吗？说实话。”

“是……”夏黎低着头道。

“为什么觉得我可怕？从见到我第一晚上？还是前天，或者昨天？”

夏黎见佘豹不似生气，便低头实话实说道：“昨……昨天晚上，你杀那些难民太残暴了……”

佘豹恍然，而后又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活在理想乡里。”

没在这个话题纠缠，佘豹问道：“饿吗？”

夏黎抿着唇点点头。

“那先吃饭。”说着佘豹起身和外面警卫说了什么，并拿到一堆文件顾自看了起来。

不一会，一些清粥包子等快餐送了进来。

夏黎本就饭量小，嗓子又疼，喝了点粥就饱了，按照医嘱吃了药，安静坐在一边等待佘豹吃饭。

“饱了？”

“嗯……”

“那走吧。”

带着夏黎上了车，佘豹吩咐一声又往城外赶去。

与此同时，一辆载了囚徒和证人的汽车，早就往相同的目的地赶去了，他们是佘豹早上要餐时一同安排的。

路上，佘豹又同夏黎聊起来：“其实昨晚是个意外，你不激怒我，今天我才会带你过去那贫民窟，不过目的和做法是会完全不同的。”

夏黎闻言有些委屈，但此刻解释也已经晚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吗？别害怕了，昨天的事过去了，今天不欺负你。”佘豹抬眼问道，言语中还有一丝调笑。

夏黎自然记得，但以为那只是玩笑话或者抽象的，此刻听佘豹再次提起，夏黎有些懵懂得点点头。

其实她还意识到自己仍是喜欢佘豹的，可能是因为被折磨得怕了，也可能是对这个世界怕了，也可能因为佘豹与他人的不同，真心喜欢上……

何况她明白只要不违逆佘豹，就跟现在一样，他还是很好相处的，但昨晚别的暂且不提，佘豹杀那些可怜人真的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了……

佘豹见夏黎在听便顾自说这。

“这是乱世，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有无数人死亡，我们吃的一餐一粟背后都沾染了鲜血，我们所享受的宁静和幸福，亦是无数人用血的代价换取的，这是乱世吃人。”

“这个世界没有宽容和文明，谁比谁更凶狠，谁就能活下来，世家或是资本，都成立在累累白骨之上，某种意义上这柳州的达官贵人都是在吃人，包括我，甚至也包括你。”

“但这也罢了，毕竟大势所趋，不管什么时代，永远都是有阶级和阶级矛盾的，尤其这乱世，换一批世家，扶植另一群权贵，未必能比现在的这些好多少，这都是人力不可违的。”

“可是你知道吗？昨天那些流民已经泯灭人性，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吃人。”

夏黎闻言瞳孔骤然放大，“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知道昨天为什么只有男子吗？”

夏黎惊恐得摇摇头，但心底已经有了个不敢想象的答案……

“因为他们流亡路上交换妻儿而食，甚至瘦弱的男子都被吃了，不愿吃人的也被吃了，他们来自同一处地方，路遇的外乡人亦被他们吃了……”

佘豹拿出早上的文件递给夏黎，“这是昨晚的审问记录，你看一下吧……”

夏黎颤抖着手接过，一字一句看下去。

走至哪出，遇几男几女几少儿，烹而分食……

而光这些足足记载了数张稿纸！说是审问记录，不如说是受害者名单。

泪水滴在纸上将笔迹洇散，模糊了文字，却模糊不了其后的滔天罪恶。

夏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这是假的是吗？你又在吓唬我……我愿意跟你，别逼我了，别吓唬我了，这是假的……”

“也快到了，是真是假我们可以去看看……”

……

等佘豹带着夏黎到达时，士兵押解着一群昨晚的流民已经等候多时。

而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健的青年男子，他是一个记者，最开始便是他发现了此处异常，最后埋伏远处多日发现并确定真相。

佘豹先是带着夏黎同流民和记者求证，而后一处处地方看过。

那审讯记录上恐怕也只是记得的，记不住的怕是只多不少……

而这样的邪恶之地，距离最繁华的柳州也不过数十里，其余地方呢？又当如何？

见识了人间最大之凄惨，夏黎再挺不住，趴在佘豹怀里失声痛哭。

而佘豹亦是血肉躯体，亦来自和平世界，心中愤怒悲哀不比夏黎少。

许久，夏黎在抬起哭花了的小脸，哽咽着看向佘豹：“是不是世界也有错，官员也有错？”

佘豹拭去夏黎眼角泪水，平静道：“若是如此，我也许就不会杀他们了。”

佘豹叹息一声继续道“知道为什么诺大柳州城，却几乎见不到乞丐吗？”

夏黎听佘豹一说才发现好像真是这样，这乱世的大都市却没有乞丐，这可以说很不可思议了，夏黎顿时也好奇起来。

佘豹继续道：“因为我佘家一直在全境招兵，只要四肢健全便可参军，当然，不强制，也不会刚参军就让他们送死，而是有为期三个月至一年的训练。”

“并且，参军就有军饷，管吃管住。”

惊魂未定的夏黎很是诧异不解，哽咽着道：“那……那这些人为什么不去？”

佘豹差点被夏黎的傻气逗笑，揉着夏黎头发道：“因为边境还在抗击敌寇，参军就要上战场，而上战场就有牺牲。”

“但流民和乞丐大多是因外寇入侵，以及推翻旧制的战争而家破人亡，而皇帝无能，推翻旧制依旧是为了更好地抵御外敌。很多有血性的富家子亦毅然踏上战场，更何况是因此流离失所的乞丐流民？”

佘豹越说越勾起了心底愤怒，声音亦愈发激昂：“而这些渣滓，宁愿忘记国仇家恨，苟且度日，也不愿吃饱喝足上战场抛洒热血……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臭虫，肮脏又黑暗，早已经不配用人的标准来衡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