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大步走进房间,往后撩了一下衣袍,坐在凳子上。
他一回来就直奔姜娴的房间,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此时有些口干舌燥。
他抬手碰了一下水壶的外壁,是热的。然后看着桌上只剩下的三个茶碗,若有所思。姜娴养得娇贵,自然是看不上这客栈中准备的茶具的,为此她还特意从府中带来了一套。
陆羡之对那套茶具有印象,四个茶碗,分别印上了梅兰竹菊四种花纹。当时他还感叹过制作茶具的匠人当真是心思精巧。
怎地现在只看见了梅兰菊三种花纹,那只印有竹纹的茶碗哪里去了?
姜娴似乎看出来陆羡之的疑惑,她捏了一下衣角,佯装生气:“怎么这茶碗好端端地少了一个呢?准是来打扫房间的店家,趁房里没人,偷摸拿走了一个。”
殷红的血顺着指腹滴落到地上,桃雪紧紧地攥着碎瓷片,她可想找个由头出去处理一下,见姜娴这么说,得知机会来了,她把手缩进袖子里,朝着陆羡之福身:“世子姑娘您们先聊,我去问问店家茶碗的事。”
桃雪后退几步出了房间,将房门合上。然后快速地下了楼梯,见四下无人,将裹着碎瓷片的帕子丢进装杂物的桶里。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
房间内,姜娴见桃雪带着瓷片出去了,舒了一口气,但她的脸色并没有缓和过来。
陆羡之抿了一口茶,见她的脸色不佳,有些急切地问道:“为何脸色如此差?可是今天又感觉不适了?”
姜娴此刻十分着急,她得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羡之哥哥相信她,她笑得有些不自然:“还好,就是今天路走得有些多。”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我的口脂不够用了,本来想着要去铺子里买一点的,没成想还没走到铺子,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就回来了。”姜娴拿起帕子,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
“羡之哥哥,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的身体不好,连买个口脂都买不来。”
陆羡之听出了她说话时语气的停顿,但看着她脸色难看,便相信了她说的话。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宽慰:“往后缺什么用的,就尽管跟我说,我派下人出去买就是了,你何必要亲自出门,眼下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姜娴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喜,将头靠在陆羡之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想起了今天的事。她以为姜妤离家出走了,往后的日子就再也见不到姜妤了。但终究是冤家路窄,偏偏让她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见到了她这个“好妹妹”。
姜娴永远记得,上辈子自己进宫初次侍寝,满心欢喜的躺在龙床上等着皇帝的到来,换来的却是皇帝冷冰冰的眼神和太监扯着她的头发硬生生把她从龙床上拽下来扇巴掌。她甚至忘不了自己光着脚走回住处的路上遭了多少宫女太监的白眼。
她可是姜家的嫡女啊,是爹娘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她终是受不了这份无休止的折磨与凌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段黑暗的日子成了姜娴两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恨呐,她恨得不得了。
她恨皇帝为何对她如此冷酷无情,她更恨她自己当初干脆地拒绝了羡之哥哥,头也不回地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由于怨念太重,死后的她无法进入轮回,只能飘荡在人间。在她飘荡第三年,她亲眼看着残暴嗜血的狗皇帝身中奇毒一命呜呼,她的羡之哥哥坐上了尊贵无比的宝座……好在苍天有眼,让她重活了一回。
所以这一辈子,她要好好地活,她不能再辜负羡之哥哥的一片真心,她要让上辈子瞧不起她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姜娴又重新睁开眼,将脸埋进陆羡之的胸膛里,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熏香气息,深吸一口气唉了一声。
陆羡之知道她这是又在伤感,这些日子以来光是听她的叹气声就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回了,他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羡之哥哥,已经过去那么多时日了,你派出去的人打探到妹妹的消息了吗?”她一脸愁容,看起来很是担心姜妤,“万一妹妹……”
果然还是这个问题,只要姜娴一唉声叹气的,陆羡之就知道她下面要问什么,他只好回答:“并未,也许再过几天就能打探到了。没有那么多万一,你莫要胡思乱想了。”
姜娴抬起头,轻轻摇了摇,与陆羡之对视:“是不是妹妹她不在这个地方……”
她的眼珠转了转,拽住陆羡之的袖子:“我们也来这那么多天了,是不是该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寻妹妹了。”
不行!她得赶紧让羡之哥哥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远远得才好!要是待在这时日长了,羡之哥哥手下的人肯定会碰上姜妤,到时候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陆羡之并没有明确的答应她,他只是拍拍她的手,让她莫要多想。
这边桃雪前脚刚出了客栈,那边躲在暗处的人就露出了头。那人认得桃雪,见她动作麻利神色紧张,本想着大家都是在各自的主子手下当差的,还想跟她打个招呼来着。但见她如此,便闭上了嘴找地方躲了起来。
见桃雪走远了,想着她刚才仿佛是扔了什么东西,于是走到杂物桶旁,将沾有血迹的帕子捡了出来,他也不敢擅自打开,只好拿着东西去找主子。
陆羡之从姜娴的房间回来了,正端坐在桌子前,闭眼按揉着太阳穴。这些天他白天出去派人打探姜妤的消息,回到客栈还得安抚乱想的姜娴。
跟在他身边的阿昭一向谨慎,见阿昭进来,估摸是肯定是有要紧事跟他禀报。
阿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将他看到的事情全须全尾地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桃雪姑娘为何如此慌张,也不敢打开这东西,便给您拿过来。”
陆羡之闻言打开,瓷片七零八落地躺在帕子上,赫然是丢失不见的那只印有竹子花纹的茶碗,有的瓷片上还沾有新鲜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