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泪啪嗒一下落在地上绽开了泪花。
年少的祁琰担心废后的安危一路匆匆赶到冷宫,推开残破不堪的门见到的却是白氏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偏偏造化弄人,他终是晚了一步,连白氏生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祁琰费力地将白氏的身体从高处取下,天之骄子的少年,无论是遇到什么事都是从容淡定的,就连御前公公来到东宫宣读废太子的圣旨时,他的脊背始终挺得绷直。
在那一刻,他软了身子瘫倒在地将白氏的拥入怀中痛哭流涕。
“琰儿乖,不可以哭鼻子哦。”
“我们琰儿将来是要保护母后的。”
怀里的人双眼紧闭溘然长逝,她的音容笑貌却一直在少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外家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台,母亲也追随着去了。
对不起母后,都是琰儿没有保护好您……
泪水将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一双寒酸的黑靴落在门口。老太监是个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地递给祁琰一方洗得褪色的帕子:“殿下,您节哀吧。”
“若是娘娘天上有灵,看见您此番模样定是会伤心的。”
东宫出事,奴才们赶在圣旨前就已经卷起包袱另寻差事,生怕主子的祸端牵连到他们头上。患难见真情,只有瘸子太监师徒俩一直不离不弃地跟在祁琰身边。
他颤抖着手接过帕子,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好。
“我已经不是什么殿下了。”他的太子之位被废,宫中的人恐是对他避之不提。陛下的子嗣众多,他只不过就是一枚被用废的棋子罢了。
呵,从高高的神坛上被人拉下来坠入污泥之中,谋划这一切的人大计得逞,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奴才就是奴才,您一日是奴才的主子,便终生都是奴才的主子。”即便您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尊贵的太子殿下,但您始终还是皇子。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趁早入土为安。
“还请公公为母亲寻一个好地方,将母亲下葬。祁琰在此谢过公公。”骄傲的少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恳求过他人,如今为了给母亲料理后事他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后宫嫔妃一旦被废是不准葬入皇陵的,大禄朝建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废后的先例,葬入何地是由陛下决定的。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陛下恨白家,他定是不会理会,交由下人处理将白氏拉去乱葬岗草草埋葬了的。
堂堂一代皇后落得个葬身荒野的结局,祁琰说什么也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站起身朝着老太监行礼,恳求太监能帮他此事。
“殿下真是折煞老奴了。娘娘仁德宽厚,对奴才是极好的。就算殿下不提此事,老奴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好生安葬娘娘的。”他赶紧跪下,主子对他行礼他要无动于衷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罪名啊!
落满灰尘的桌子上静静地放置着一张被认真叠好的纸,折叠处平整对齐,可以看出书信人的仔细认真。祁琰打开,上面写道“吾儿亲启”。
她大抵是将这张纸视若珍宝一般,一笔一划灵动流逸。信纸上并未出现多余的墨汁,连晕开的痕迹都没有出现。祁琰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最后落款处“母亲绝笔”四个字写得苍劲有力,看得他心中一怔。若是能通透过写字的力道猜测一个人心中所想,那么那时白氏的心中绝对是毫无眷恋的。
他将白氏留给他的绝笔信贴身放在里衣里,跑回东宫推开打扫清理的奴才收拾了些什么东西。等他再回到冷宫时抱着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装的净是一些逗弄小孩子的小玩意儿,什么拨浪鼓,老虎鞋,还有一些木头做的小人偶……都是一些他儿时母亲哄他玩耍的小玩具。
“还请公公将这些东西与我母亲陪葬。”
少年抬眼眸子里波澜不惊,他已经长大了,这些玩意儿他已经用不上,就让它们带着从前的回忆一起与母亲作伴吧。
一个瘸了腿的老太监带着一具躯体悄悄混出宫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怕事情败露被人发现,他的项上人头不保就连娘娘的躯体也得被糟蹋,死后都不得安宁啊。
为了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死了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皇后娘娘遗体重要此事定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老太监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决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银子打点好运出宫中废物的车夫,乔装打扮一番将娘娘运出宫外。
祁琰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金镯,金光闪闪地将这个破旧之地映得熠熠生辉。上面刻有龙凤纹路,显然是已故皇后的遗物。
这龙凤镯是有一对的,祁琰入主东宫之前先皇后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并笑眯眯地告诉他:“等我们琰儿以后娶了妻子母后要亲自给她戴上,一手戴一只。你们俩就跟这对金镯一样,岁岁常相见。”
聪慧的祁琰大抵是听懂了皇后的寓意。是啊,岁岁常相见,这是她对他们的美好祝福。
此刻他将镯子交给老太监:“公公此行凶险,事成之后不必再回宫中,在宫外寻一处宅子养老吧。”
老太监一眼便认出这乃是先皇后的压箱底之物,他怎敢接过,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直呼使不得。祁琰见状只好就此作罢,塞给他满满一袋银子。
事情要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经过宫门的时候搪塞了一下侍卫就成功地驶到了宫外。老太监打点好了一切,将先皇后葬在了一个山水相依的山坡之上。
泥土埋葬起来的不仅是先皇后悲催的后半生,还有祁琰那再也回不去的温馨的儿时时光。
老太监一记飞鸽传书将安葬的具体位置告知祁琰。
漆黑的牌位安放在简易的灵堂之中,明晃晃的白蜡烛燃得正旺,祁琰盯得出神,那烛光柔和而明亮,就像是他的母亲在天上的某个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一样。
小太监六安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殿下,师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