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铺满了整片天空,夕阳映照在上面,不一会儿又被秋风吹散了,原本一小片金芒逐渐扩大,给一切都镀上了光圈。
祁琰就坐在光下,垂眼抿唇,深邃的五官被光影切割着,金色瞧瞧爬上鼻梁,留下一片阴影。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玉雕,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前方身影走过,他这才有了反应,随着那一抹颜色抬眼。这次光芒正照到脸上,他眯起眼,星星点点洒落,嘴角好像终于有了动作。
姜妤莫名有些眩晕,那道光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茶盏夹在他如玉般的长指中,碗里还剩下一半,他仰头。抬起手的瞬间,脑海里还闪过眼前人明媚的笑颜,心里仿佛是生了草,那笑声久久回荡,挠在他心尖。
小草绵密细软,在春风的微抚下,依稀还浮着阵阵清香。春风吹,草又生。心里的冰山好像已经融化得所剩无几,一见到她,躲起来的春天这不又探出了头?
碗沿都贴上了唇,却又生生地停住了。只因听见她说:“陛下劳累一天,不如停下来歇歇?”
他正有此意。
密密麻麻的小字盯了半天,都深深烙印在了脑子里,砚台里的墨研了又研,六安刚出去外边就传来了动静。在养心殿能来去自如的,只有她。
姜妤这才把她带来的“宝贝”献出来。若是刚才那只是些小菜,这厉害的还得放在后头。比如这桌上的藕肉丸子。
万物皆可炸,莲藕切碎了鱼与肉馅儿混在一起团成小球大小,再裹上粉放进油锅中那么一滚,香味儿这就出来了。
“……裹上鸡蛋液,沾上面包糠,下锅煎制两面金黄捞出,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的小孩儿都馋哭了。”还真是什么都逃不出这个定理。
丸子摆上桌的瞬间,连带着盒的几个栗子掉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祁琰面前停下。他顺手将它握在手里。
“别吃那个。”她张口阻拦。倒不是她心中不愿,只是明白了他的口味,他不喜的东西从不去碰,再者说那也不是专门为他做的,分明这眼前的藕肉丸子才是主角。
“咔”的一声,盖在黄色果肉上的两床被子被人捏开,手指剥去外壳,只剩黄色赤裸裸地躺在指腹上。这是?
只见他往前伸手,捏着栗子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语气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听着还有些像哄小孩子的意味:“吃吧。”
姜妤摊开手掌,咚,完整的栗仁放在她手里,二人双手接触的一瞬间,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温热。隐隐约约与之前梦里的感觉倒是有几分相似,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将她牢牢的牵住……
她低头,龙涎在鼻尖蔓延,还带着几缕清冷幽香,似乎是被夕阳烤得久了,一寸一寸爬到记忆深处。姜妤不自觉心尖滚烫。
嘴里的还没咽干净,又是听着那边“咔”的一声。祁琰每动作一下,就有一颗无辜的糖炒栗子……失去它温暖的被子。好残忍有没有,怎么可以那么坏去把人家的被子扒下来……
本该想好了是来投喂他的,怎么她隐约倒成了被投喂的那一个?
“不行,您不能再剥了。再剥的话,我就要吃不下了。”咽下那一颗,她没有再去伸手接,这可怎么使得?虽说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旁人也不在此。这若是传出去,陛下亲手给她剥栗子,还不得让人给笑掉大牙?
亦或是让群臣知道了,他们还不得把她当成霍乱朝政的妖女,联名上奏要把她铲除?浸猪笼,活埋,五马分尸,又比如说是各种极刑……她可是一个都承受不住。
姜妤知道自己的思绪又飞得远了,猛地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唇畔的冰冷在暖光之下融化成一丝笑,温热鼻息传过来,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连连摆手阻止,但他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眼看着带来的例子就要见了底,周围的栗子壳都要堆成了小山一样。这人呐,倔脾气一旦犯上来,你若是不让他去做什么,他就偏要去做。
姜妤只好走过去拦住他,她动作急,过来的时候手无意间打在了一旁的木架子上,上面摆着的白瓷花瓶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掉下来砸到她身上,电光火石间,只觉后脑勺与腰背都叫一双坚如磐石的手臂牢牢圈住。
“咔嚓——”一声脆响,落地的只有碎片。
姜妤怔怔地睁开眼。
金色的光芒眩晕开来,祁琰护在她的身后,灼热的目光扫在她身上,确保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过之后,又不紧不慢地放开了手。
“滴答——”这回像是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滴落在地上。姜妤的目光望去,殷红色的一点,洒在干净的毯子上。是顺着他的手掌,到手指,一点点汇聚淌下来的,桌上亦是一片狼藉,茶水流在桌上,与那花瓶的结局一样,茶盏也没能逃过一劫。
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圆圆的,里面又像起了些水雾,像是在林间奔跑的小鹿,祁琰别过眼。
她问:“疼吗?”
怎么不疼,来不及考虑手拍在茶盏上,连碎片都扎进了掌心之中,那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伤到了右手,怕是连批奏折都不能了。
他点头,嘴边挂着让人察觉不到的笑,一颗心被火光紧紧地包裹着,有些暖,还有些愉悦。
“哎呦,陛下您这是怎么弄的?!”接连传来的动静让外面的六安心惊肉跳,只是赶进来望了一眼。他又忙不迭地出去:“奴才这就赶紧给您传太医。”
见陛下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人家主子正乐在其中呢,他若是不赶紧跑的话,恐怕那后一个月的恭桶,还得是他刷。
“我受伤了,会有诸多不便。”
回答的声音里带着些鼻音:“嗯……”
“那你能不能来前边?朕派人给你调过来。”他乘胜追击。
“好。”
姜妤带着食盒而来,走的时候手上也没空着,手掌里攥着的,是不带壳的栗子。
------题外话------
作者君:唉,为了推动感情发展,老母亲可是操碎了心啊。琰子你给给力,赶紧拿下就完了呗。
祁琰:你以为我不想吗?这还不是在努力?
姜妤:啊对对对,你俩密谋我,还非得把我写的那么蠢,多大的人了,花瓶还能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