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从延和殿出来,直奔倚梅园。
那家伙看似不声不响,一发起火来当真是要扒他一层皮的。就比如那日的一锭银子事件,他真的是血亏啊!!也没成想那人那么不禁逗,竟然当了真,唉!
未进园内,先闻梅香。那丝丝缕缕混杂着冷空气直钻鼻尖,耳畔还若有若无回荡着姑娘的轻笑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难得的是这傲立雪中迎风不倒的寒梅。
从小便读的圣贤书告诉他本不该冒犯,但听着那渐渐熟悉的笑声便再也控制不住了。鬼知道他为了这次能出使大禄废了多大的心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在桌案上没日没夜处理公务,待把手头的都解决掉,又马不停蹄飞奔而来。
看生意这事固然要紧,但有一事远比这还要重要。近日来他总在想着他为何要羡慕祁琰?说来他都感到可笑,他堂堂手握大权的一国太子竟让羡慕起自己的对头来了。
也许是见祁琰心爱的姑娘能陪伴在他身边,而自己想要的永远不能得到吧。
“尚食您看,这里的梅花开得真好,尤其是这一棵树,花瓣最大了!”在心底想念的身影终于闯进眼眶,墨玄寻了一颗粗壮的梅树躲在后面。眼前的姑娘还是与记忆里一样,打扮总是那么中规中矩,头上无过多的配饰,豆青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她偏爱青色的衣物,即便是节日的气氛还未过,她便又换上了这样素净的衣裳。
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也是在倚梅园。那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有谁会来关心一个小国质子的死活呢?那天是除夕夜,阖宫上下一片欢乐喜庆。奴才们忙东忙西,全然忘记了冷宫里还有人。
仅是一墙之隔,这外头是过年,里头也同样在“过年”。饥寒交迫,他好像都忘记了上一顿是什么滋味儿了。东边连灯都熄了,他不能再去找祁琰,又按捺不住肚子的惨叫,他只好去外面碰碰运气。
用破布将自己全副武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因为他知道,在这宫里任由谁都能嘲讽他一番,若是幸运碰见哪个宫里得宠的娘娘,被她们奚落一番后瞧他可怜会赏赐些食物;要是碰见心情不好的太监,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他们不敢在他身上留伤,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墨玄知道自己沦为阶下囚,现在能做的只有忍,忍到回了国,他就能向这些人报仇了。
是一阵梅香吸引了他,他知道是有梅花饼这种糕点的,曾经远远的在边上瞧着宫人们送过,此时他只能眨眨眼睛望梅充饥了。
“这朵梅花好大啊!”不远处传来一道惊讶,那声音略显稚嫩。他本能地躲在树后不敢出来。哪成想那小姑娘越走越近,脚下不留神一下子被墨玄扳倒。
“是谁放在这里的杂物!”她吃痛抖落身上的雪,雪片融化在嫩绿色的裙摆上看起来比别处的颜色都深。
察觉出不对,小姑娘大着胆子俯身一瞧,却只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这是个人!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开始警觉,瞧着他的打扮不像好人,下意识喊出,“有贼……”
“我不是贼。”少年淡淡地开口,但声音很有底气。
“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她追问。
他是那么的扭捏:“我饿了……”
“那你不去吃东西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梅花可以吃吗?”
面对小姑娘的质问,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才道:“他们是不会给我东西吃的。”那些人已经沉浸在欢乐中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质子,就连那废太子今晚也得挨饿吧。
“那……你和我来吧。但事先说好,我也不能保证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
少年重重点头,他认为自己今晚肯定会做一个好梦。果不其然,在当晚他就梦到了她。
如今又是十二年过去了,她还在宫里,而他已经回到了北国。
“尚食?”别说,有时候这场面还真的就那么狗血。就在墨玄躲得好好的时候,姜妤来了。
她老远就看见了同在赏花的尚食,人还未过去就先跟她打了招呼。墨玄能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刚好跟姜妤身处同一个方向罢了。
冷冽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索性也就不躲了,对上她略带诧异的目光嘴上吞吞吐吐:“你、你还好吗?”
尚食嘴角却浮起一丝冷笑:“如今这北国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倒是添了个偷窥的新毛病?”
她毫不留情地将人拆穿。若是放在十二年前,她还能明白墨玄所想。眼下,却是猜不透了。
“阿雯说笑了。”墨玄摸摸鼻子,浑身上下是那么的不自然。
“是不是说笑太子殿下心里清楚。”她冷着脸,“我不叫‘阿雯’,还请太子殿下叫我全名。”
“佩雯……”
诶??这是个什么戏码?一直未说话的姜妤有些懵,这北国的太子殿下为何一遇上尚食就蔫了,还有尚食的语气怎么夹枪带棒的?
搞不懂的形式的她决定远离这场战火,匆匆与尚食打过招呼后,姜妤便离开了。跑到倚梅园的另一个角落好好赏花。
花开千万朵,朵朵值得人去观赏。白色的宛如清冷美人,粉红色娇而不妖。姜妤猛然想起了那摆在外间桌上的琉璃花樽,若是再配上这带有花苞的花枝,等到盛开时,定然是梅开满屋香。
其实在进宫之前她还不知这梅花还能入膳:梅花汤饼、梅花粥、糖渍梅花,这三样是着着实实要加入梅花花瓣的;梅花糕、梅花酥,这两样是外表形似梅花而得名。
她今日便做了一次采花大盗,瞅准树枝用力弯折下来。解下头上的发带扎成一束抱在怀中,只感觉连衣服都被蹭香了。
可眼前的一幕又不得不将她从暂时的好心情中拉回现实,只见道路尽头男人正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她。
“阿琰……”
她脱出而出的称呼并惹不起男人的丝毫怜惜,他还在不疾不徐地往下吩咐:“来人呐,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