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又没睡好吗?”佣人担忧地看着周衍眼底的那两片青黑。
切着煎蛋的周衍淡淡道:“没事。”
佣人在心里默默地唉了一声。
以前许盈还不是沈蔓绿时,周先生隔三差五睡不好。
许盈在他身边那两年他睡眠好了很多,许盈离开后,他又跟之前一样隔三差五睡不好了,现在他从清河回到这里后,不是隔三差五睡不好了,竟然天天都睡不好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佣人忧心不已。等周衍去公司后,她赶紧给周奶奶打电话。
接到周奶奶的电话时,周衍还没到公司。
“阿衍,听佣人说你这几天天天都睡不好?是不是因为头上的伤,头还疼着?”
“不是,只是工作有点忙。”
“我说你就应该多休息几天,这么忙下去身体受得了吗!”
闻言周衍抿紧了唇。
他不能休息,他必须很忙碌。只有忙地没有一丝空闲,他才不会想起许盈。
在忙碌中忘记许盈,久而久之,就算不再忙碌,他也不会再想起她。
他安抚周奶奶,“之后会好好休息。”周奶奶这才放下心。
刚把手机收起来,视野里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纤细的,鲜艳的,让他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的背影。
周衍手不受控制地按下车窗,身体往前一倾。
女人款步前行,红色裙摆翻滚出轻微的波浪。
周衍怔怔地望着她。
直到车子经过她,她的脸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陌生的面孔。
周衍登时清醒。车窗重新升上去,隔绝了陌生女人的身影。
周衍身体往后一靠,掌心扣住了绷紧的额头。
片刻过去,他恢复如常。
办公室里,周衍问秘书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听完最近的行程安排,周衍沉思许久,说:“先去法国吧。”
“提前去法国?”
“嗯。”
秘书眉梢动了动。按照行程,国外的工作安排在半个月后,怎么突然要提前去?
他也没敢多问,赶紧下去调整安排。
飞机在高空中穿行,划开厚厚的云层,松软的固体被冲散,很快又恢复原样。
头等舱里,周衍垂着长睫,膝盖间放着文件。
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压着纸页,高空的天光映地他侧颜透净清隽。
空姐走近,声音柔美,“先生,您的咖啡。”
周衍微怔。有个人说法语的时候声音同样柔美,还多了几分清绵,像春日里被暖阳照耀的潺潺溪水。
“谢谢。”他对空姐颔首,继续浏览文件,表面一派平静,然而他的神思却凝固起来,似醉酒的人,在文件里的文字间踉跄而行。
空姐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英俊苍白,高大英挺,相貌很优越的亚洲人。
在她的认知里,亚洲人的五官向来没有他们欧美人立体,身材没他们欧美人高大,但周衍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欧美男人优越。
尤其是,他的皮肤带有着亚洲人的优势,比欧美男人要细腻得多。
完美,简直是完美。空姐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
长相英俊,穿着不菲,坐头等舱。空姐心思一动,嗓音更加柔美,“先生,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周衍淡淡摇头。
见他都没有看她。空姐抿抿红唇。
这时前面的乘客叫了她一声。她赶紧去了前面。
“要一杯红酒。”穿着花衬衣的男人说。
“好的,先生。”空姐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走开。
男人捏着下巴看她。
五官精致美艳,胸大腰细腿长。
他有过不少女人,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只要是男人就没办法不喜欢上这样的尤物。
空姐端着红酒走近,优雅地给他倒完红酒,他佯装去拿杯子,快速地塞了一张纸条给她。
经常遇到这种状况,空姐已经司空见惯。她返回休息区时打开了纸条,然后将纸条扔进垃圾桶。
递纸条的男人长得也很帅,如果是以前的话,和他来一场露水情缘也不错,但是有了周衍这个参照物,其他男人她就有些看不上了。
她照了照镜子,她比亚洲女人漂亮得多,周衍绝对抵挡不住她的诱惑。
到了午餐时间,她将午餐端到他面前,给他倒白水的时候,手故意一歪,白水泼在他袖子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急道歉,同时拿出纸巾给他擦袖子。
她伸出那双没有男人不爱的纤白柔荑,艳丽的指甲快要碰到他的袖子。
他避开她的碰触,眉心微蹙,“不用。”
他抽了纸巾,自己擦拭着水渍。
出师不利,她也不气馁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接下来无论她如何施展魅力,如何不着痕迹地暗示勾引,他都不为所动。
他像深秋的潭水,任谁都搅不动涟漪。
直到飞机抵达戴高乐机场,她也没能成功将他勾到手。
她无比遗憾地长长叹气。
“你叹什么气?”有人问她。
“没把想要的男人弄到手。”
“居然有男人看不上你?你可是法兰西天使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的!除非他瞎了!”
“他可能真的瞎了……”
洗去一身风尘,周衍擦着头发步至露天阳台。
埃菲尔铁塔是一颗明珠,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光芒流进夜幕下的塞纳河,将塞纳河融成一条玉带,波光粼粼,绚烂璀璨。
周衍满目沉静,对这样绚烂璀璨的色彩反应很淡。
他见过更绚烂璀璨的色彩。
凉风吹着他微湿的头发,他的眼神涣散起来。
中法时差七小时,此时清河正凌晨三点。
从梦中醒来,许盈颓坐在床上。她抓抓散乱的头发,抱着枕头睡去。
八点多去上班的时候,她打着伞刚出小区,下台阶时一脚踩空跌到地上。
“没事吧?”刘玲玲赶紧扶她起来。
许盈呲牙,“脚扭了。”
刘玲玲立马带她去医院。
脚踝局部肿胀,一碰就疼。许盈不敢再碰脚踝。刘玲玲把药放到一边,说:“也是巧了,我记得上一次你脚扭伤也是雨天,都十多年了吧,还是你高二那会儿。”
记忆回溯至高二那年,许盈面色黯下去。
那个雨天她扭伤了脚,在学校医务室里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了周衍,似水墨画的苍白少年。
时光是一把刀,将水墨画般飘渺清冷的少年磨成了扭曲变形的抽象画。
许盈看了看肿起来的脚脖子,说:“我大概是跟雨天有仇。”
“还真是,”刘玲玲接着说,“今天还上班吗?”
“今天就请假在家里处理工作吧。”
将许盈送回去,刘玲玲马不停蹄地去了公司。
下午路一阳到她这里来,把要用的资料放到她面前,然后观察她的脚,“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
她起身去给他倒水,他拦住她,“不用了,我不渴,小心你的脚。”
“脚扭伤了要静养,不要下地负重,也不要吃辛辣生冷的食物,吃点清淡的东西。”他认真道。
沉甸甸的关心让许盈心里暖洋洋的,“一阳,谢谢你的关心。”
目若朗星的少年有些赧然地摸摸鼻尖,“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巴黎也在下雨。灰蒙蒙的天像巨大的沙漏,一点一点地漏着水珠。
周衍摊开右手手掌,掌心包扎着纱布。
下午两三点时他出去办事,下雨地打滑他跌了一跤,手掌被划伤。
他的生命线再一次被划伤。
邮箱提示音响起,他点开邮箱。
邮件将要浏览完之际,目光倏然一顿,停留在“盈亏”的“盈”字上面。
盈。
密密麻麻的的东西爬上心头,他立刻关掉邮件。
他抵住额心,太阳穴突突跳。他尝试重新工作,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
“啪!”
他略微粗暴地合上电脑。
夜里依旧碾转反复无法入睡,虚视着天花板上幻化出来的蔷薇花,周衍知道,即便是刻意离她这么远,他仍然无法不想起她。
就像他不明白感情必须像蜡烛一路燃烧到底一样,他也不明白,感情越是克制,越是压抑,反扑得越是猛烈,越是厉害。
第二日,周衍决定回国。
回国后他变得更加忙碌,几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工作。
这一天傍晚,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漫天的霞光映红了整个城市。
霞光中明丽炽烈的红色裙摆飘逸而过,正将车子开往别墅的周衍失神,无知无觉地伸手,触摸霞光里的裙摆。
却触摸到了一把空气。
幻觉消失,周衍如梦初醒。
等周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许盈的小区楼下。
他似乎对自己很恼怒,启动引擎就要掉头离去,许盈却出现在车子前方。
注意到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眉心一拧,动作快于大脑,立马下车。
“脚怎么回事?”
许盈听到熟悉的男声,她转身,不冷不热道:“不关你事。”
“你的脚受伤了?怎么伤的?”周衍追问。
许盈往前走。
他如一座大山堵住她。她敛气,“扭伤了,满意了吗?”
周衍扫了一眼她的办公包,语气很沉,“受伤了还要去工作?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工作?”
为什么要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她不被仇恨完全占据,只有工作上取得的成就才能让她找到自己的价值。只有工作才能让重生之后的她像个正常的人。
她说:“我喜欢工作。”
“为了你的喜欢,不顾身体是吗?”
“这是我的身体,我想怎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许盈有些想笑了,“你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干什么?”
周衍被问住,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许盈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你在意什么,什么就会反过来折磨你,然而这还只是开始。ps:还有人看,作者君很欣慰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