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聿城指尖抖了一下,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没事吧?”
徐夷光眼疾手快地扶住蒋聿城的胳膊,蹙眉问道。
蒋聿城看着她,愣了一瞬。
那个声音,和徐夷光的声音一样,又不一样。
比徐夷光如今的声音,更沉稳一些,好像也更温柔。
但,蒋聿城一听,还是能够听出来,那就是徐夷光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下子想起之前梦里见到过的另外一个徐夷光。
直觉告诉他,那个声音,就是那个徐夷光发出的。
见蒋聿城不吭声,徐夷光眉头越皱越厉害,“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哪里不舒服?”
蒋聿城抬头看见面前的徐夷光,之前的声音,如同潮水一样,迅速退去,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事。”
徐夷光狐疑,“真的没事?”
他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事人。
蒋聿城嗯了一声,坚称自己没事。
徐夷光打量他几眼,发现他好像真没什么事,脸色都恢复红润起来,呼吸和脉搏都挺正常的,便顾不上多想,提醒道:“小心点,跟着我走。”
蒋聿城微微颔首。
其他人对这小插曲,都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跟着明空法师,进入佛塔。
这座佛塔,是专门用来镇压妖魔邪物,并不对外开放。
平时有游客或者香客来去,都不得进入这地方。
大佛寺对外只说,这里的木结构遭过蠹虫,有些不安全,要修缮,又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木头,只能慢慢来。
事关安危,那些游客或香客就不大会往这边来了。
再加上附近一直有僧人守着,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明空法师带着徐夷光等人进来后,大家伙便看到佛塔内,有一个扫地僧。
当真是扫地僧。
那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身材岣嵝,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一层缓慢的打扫着。
看到他,明空法师唤了一声,“明悟。”
背对着他们的扫地僧,似乎有些耳背。
明空法师连唤了几声,他才听见,慢吞吞地转过身,看到明空法师,他便蹒跚地走过来,打了个佛偈,“南无阿弥陀佛,主持师兄怎么过来了?”
明空法师温声:“有贵客来访,要上塔顶看一看,吾带他们上去,你好生在下面守着,莫要叫其他人进来。”
明悟应了一声,“是。”
话音落,他就慢吞吞地挪去一旁,像是让开路似的。
明空法师随后对徐夷光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们,请随老衲来。”
徐夷光微微颔首,跟着明空法师,与蒋聿城并肩,往楼上去。
在走过明悟法师身边时,徐夷光却嗅到了一丢丢很奇怪的气息。
她仔细闻了闻,眸色微微一顿。
是生姜的味道。
不浓,但可以分辨的出来。
这扫地僧身上,怎么有生姜的味道?
徐夷光下意识地想起来,云彩遇害的家里,就有生姜的味道。
她不由脚步一顿,朝明悟看过去。
明悟见她看过来,不明所以似的,抬起手,冲着徐夷光施了一礼。
徐夷光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明悟的脸上,余光却瞥见他抬起的手腕上,好像有个黑影。
她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明悟那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手腕,骨头都突了出来,分外吓人。
“小施主,怎么了?”
走在前头的明空法师,见他们一直没跟上来,回头走过来。
蒋聿城也望着徐夷光。
徐夷光略略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明悟法师——我没叫错吧?”
明空法师点头,示意没错。
徐夷光继续说道:“哦,我就是觉得明悟法师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明空法师淡笑:“这怎么可能呢?
小施主一定是记错了,明悟从小就养在我们大佛寺内,就没出过大佛塔,怎么可能与小施主见过呢?”
“是吗?”
徐夷光似笑非笑。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看了明悟一眼,朝明空法师欠了欠身,“耽误了,劳烦法师继续带路吧。”
明空法师见没事便放心下来,带着他们继续往楼上去。
大佛寺塔面积很客观,相伴随而来的就是,上楼的楼梯也不小,十分宽绰。
两个人并肩往楼上走,绝对没问题,左右还有不少剩余。
蒋聿城特意和徐夷光并肩往楼上走,侧头过来,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那人有古怪?”
“暂时不确定。”
徐夷光回了一句,看向走在前头的明空法师,扬声问道:“明空法师方才说,明悟法师从小就养在大佛寺内?
我瞧着明悟法师的年岁,好像比明空法师你要大一些,若他从小养在大佛寺内,怎么成了师弟?”
上楼的楼梯,长的很。
明空法师以为她是闲得无聊,便笑呵呵地回答道:“明悟虽说从小养在大佛寺内,但一开始并未成为记名弟子。”
“这是为什么?”
徐夷光和明空法师说话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敲击在楼梯上,在两旁墙壁上来回,如玉磬一般,大珠小珠落玉盘,显得清脆而辽远。
明空法师也不在乎与他们说一些,以前的往事。
“明悟是被我师父从外头捡回来的,他当时还小,好像才几个月大,似乎生过一场大病,五识不如常人,反应极慢,不会哭不会笑,甚至好像对外界都无法感知一般,佛门之地,也是讲究一个缘法还有天赋的,他如此情形,我师父在收徒这件事上,便有犹豫,这一犹豫就是十年之久。”
那时候,明空法师这个后来的,已经成了大弟子。
明悟还是个无名的,养在大佛寺的野孩子,连俗家弟子都算不上。
明悟长到十岁,师父一直没寻到他家里人,这孩子虽已开口说话,但只会说单个字节,与人沟通十分困难,也说不通佛法。
让他成为佛家弟子很困难,放他去社会上,让他养活自己,也很困难。
明空法师的师父,无奈之下,想起来大佛寺塔缺个打扫之人,便将明悟收在名下,算为他们大佛寺明字辈的徒弟后,就送来佛塔之内,让他日夜看守佛塔并打扫佛塔,算是给了他一条生路。
不必让他通晓佛法,普度众生,也不至于叫他流落在外,一辈子无名无归处。
从那之后,明悟就进了佛塔,再也没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