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香气钻入鼻腔, 谢二爷闻过种种昂贵香水,也不如眼下的味道自然。
再想细嗅时,那股缥缈的香气又消失不见了。
长青赶上来, 谢钧崖顿了一下,将怀里眩晕的人推给他,笑容里有点嘲讽的意思,“身子挺柔弱。”
长青解释道:“夫人昨夜熬了一通宵看账本,今早又没用饭……”
谢钧崖漫不经心点点头,注意到,“谢家的生意现在是他在管?”
“是, 是夫人在管。昨日有不少亲戚上门……”胡管家忙上前,弓着身子陪着笑, 将昨天的事情说了。
他觑着谢钧崖的脸色, “二爷如今回来,可是要接管家里的生意?”
谢钧崖二十几年回安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胡管家以为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家产, 出乎意料的是, 谢钧崖表现得可有可无, “不急,等老三回来再说。”
胡管家想起在外云游天下的谢三爷,发电报都找不着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难不成谢钧崖要在安城长住?他不动声色笑得更谄媚, “二爷,您的院落早就给您收拾好了,请您去看看, 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吩咐老奴。”
“前边带路。”谢钧崖抬脚, 走之前又回头。那位身子骨柔弱的大嫂在小厮的帮助下站稳, 分明还在摇晃,却坚定拒绝了小厮继续搀扶。
危野也正看过来,双目对视一瞬,谢钧崖道:“大嫂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自便。”危野恹恹移开视线。
脾气还挺大。谢钧崖笑了一下,大步离开。
不得不再次感叹,系统的碎片没有一个简单人物。一个极品男人让人愉快,两个以上就让人头疼了。
……更何况要在正牌老公的盯梢下攻略他弟。
吃了饭躺在床上,忽略床边谢文修担忧的视线,危野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
“系统,你觉得我像超人不。”
001:【?】
危野幽幽道:“我觉得以我的强悍程度,就差内裤反穿了。”
【……】
001也觉得这次任务有点太难了,只能激励他:【你可以先思考一下你想许什么愿望。】
对了,他现在是有三个愿望的人。这样一想,危野顿时振奋起来,连面目不清的鬼影在他眼里都俊美几分。
危野拿出照片亲了一口,把谢文修臊得不敢看他,爬起来继续(让系统)看账本。
一转眼到了傍晚。谢家一直保持传统规矩,每餐人都要聚齐,只不过现在人丁寥落,危野一个人面对一大桌子菜。
李姨娘跪足了四个小时,一瘸一拐的,到点竟然还坚持来了。危野正在诧异,瞧见她视线在空位上转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
“长青。”他侧头问:“二爷那边怎么说?”
长青道:“厨房没听到二爷单独要餐。”
“你去请,就说是我请他来。”危野顿了顿,又道:“不来就算了。”
“大嫂多虑了。”军靴踩地的特殊脚步声传来。谢钧崖施施然坐到他右手边的位置,笑道:“您若亲自派人请我,我可不敢不来。”
谢钧崖在军营里被尊称少帅,居高临下,作风刚硬。大概是因为这种气质,斯文礼貌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不免多一丝揶揄的味道。
危野不愿与他多言,矜持地点点头,示意开餐。
李姨娘却找着机会跟谢钧崖寒暄,绞尽脑汁试图勾起“你小时候姨娘还抱过你”、“我和你娘感情甚笃”的美好回忆。
谢钧崖唇边仍噙着笑,李姨娘自作多情地要给他夹菜,却没瞧见他眼底的漠然。
“李姨娘。”危野忽然开口。
“怎么了?”刚被罚过,李姨娘还有点怵他。
危野淡淡道:“食不言。”
李姨娘讪讪闭上嘴,只好暂时歇了讨好贵人的心思。
谢钧崖笑看他一眼,心想他端起脸来还真能唬住人,看来管家所说昨天发生的事是真的。
吃完饭,危野站起身,李姨娘忽然发现他孝服下的衣摆不对。
“等等!”危野回头,就见她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声音隐藏兴奋,“你穿的是什么?”
谢钧崖目光也落下去,看明白后笑了,原来今天危野穿了件男式长衫。不由琢磨了一下,怎么忽然改了,难道是被他刺的?
“这可是先夫人在时定下的规矩。”李姨娘一口一个先夫人,拿去世的谢母压危野,“你自己穿得不得体是小事,丢谢家的脸面可是大事。”
危野本人是不怕穿裙子的,反正他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是衣服架子。关键是那身袄裙穿脱实在太麻烦,每次早起起床气他都想把衣服撕了。
他冷冷道:“安城有谁不知道我是男人么,难道我穿女装,事实就改变了?”
李姨娘吊梢眉挑起,“就是因为知道,你才更要穿!”
“自欺欺人。”危野低声嘲道。
“钧崖,今儿这件事你给评评理。”李姨娘忽然看向靠在椅背上的谢钧崖。
正看热闹,战火就波及过来。谢钧崖无心掺和这种无聊的事,刚要推辞,便听危野唤了声:“二弟。”
清凌凌的声音不似李姨娘尖利声大,却能轻而易举攥住他的注意力。
“你是外省回来,见过世面的新青年。”危野看向他,眼里并无哀求之色,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你也觉得堂堂谢府的颜面,要靠一件衣服来维持吗?”
要是给出肯定的答案,是不是就成了他口中自欺欺人之徒?
“大嫂说的是。”谢钧崖笑了笑,“现在世道开明许多,甚至有追求解放的女性穿男装上街。”瞥了一眼李姨娘,似笑非笑道:“李姨娘也该试试。”
“怎么能有这种事……!”李姨娘顿时憋红了脸。
在原主的命运线里,害死他的正是李姨娘。
原主意外瞧见她和管家偷情,李姨娘担心他告发,便先下手为强,设计陷害他强逼丫鬟。
那丫鬟被李姨娘收买,偷了他不少贴身物品,状告他平日里就对自己不轨,人赃并获,原主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斜里射来李姨娘恼恨的视线。危野自觉是个善良的人,便只是宽容地向她叹了口气,抬脚出了餐厅。
没走两步,身后谢二爷跟了上来,“大嫂去灵堂吗?”
“去守灵。”深秋夜里风冷,危野拽了拽身上的孝服外套。
“我同大嫂一起去上柱香。”谢钧崖走在他身侧。
谢钧崖衬衫领口几粒纽扣敞开,隐见健壮的胸膛。
真抗冷。
两人并肩走到灵堂,危野在棺前跪坐下来,往火盆里添烧纸钱。
谢钧崖上了三炷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大嫂和大哥的感情很好吧。”
“何以见得?”危野不知道他哪儿冒出来的一句话。
“这件衣服是他的吧。大嫂穿着大一些。”谢钧崖居高临下在他领口扫了一眼,立领微宽,包不住修长的脖颈,缝隙里能窥见白皙肤色。
“二弟好眼力
。”危野很给面子地捧他一句。
谢钧崖笑了出来,他叫大嫂是觉得有意思,而危野明明比他小好几岁,一口一个二弟叫得也挺顺当。
“大嫂为什么忽然换回男装?”谢钧崖笑着道:“其实你穿女装很漂亮,别有韵味。”
危野:“……”夭寿啦,有人灵堂调戏寡嫂。
他不由往外看了一眼,谢钧崖一出现,谢文修便被逼开。远处鬼影淡淡,无聊地在附近转悠着,看着有点儿可怜。
谢钧崖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大嫂在看什么?”
“没什么。”危野转回头,神色冷了下来,“拿我打趣有意思么。”
谢钧崖眉梢微挑,意外于他的忽然翻脸。
“谢钧崖。”他终于不叫二弟了,直呼谢钧崖的名字,也直视着他,“我一个男人,却被困在后院跟姨娘争长短,你今天看了我两场热闹,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他说得直白而愤怒,谢钧崖愣住了,危野扯起嘴角,讽刺地道:“也是,你出身军营,所见所闻都是硬汉,瞧不上娘娘腔也是正常。”
谢钧崖下意识道:“我没觉得你是娘娘腔……”
危野却不管他说了什么,他像是憋了很久,此时忍不住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你以为我是穿女装取悦丈夫的菟丝花?我以前也是靠真本事吃饭的人!”他眼角一红,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仰起下巴,“有本事我们过两招,你信不信我能一脚把你踢翻?”
一脚踢翻?谢钧崖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脚上,只看到藏在衣摆下的纤长脚腕。
危野因他不以为然的目光愤怒极了,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灼烧起绚丽火焰,他腾地站了起来,单腿抬起——
撕拉一声,长衫裂开。
抬起的腿绷在半空,笔直而修长,危野跟谢钧崖对视片刻,缓缓放下这条腿,丢脸地捂住脸,脸颊一点一点染上红晕。
灵堂里忽然传出哈哈大笑。
守在门外的下人对视一眼,打了个寒战,二爷是不是恨大爷啊,怎么笑成这样?他们听到了主家阴私,该不会被灭口吧?
“我……我没想踹你。”刚才怒火烧心,危野爆发之后找回了理智,他讷讷道:“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知道。”谢钧崖笑声渐落,仍在低低笑着,胸膛震颤,“现在我相信了,你腿上的力气真的很大。”
而且这样都没摔倒,足见他下盘很稳。
危野窘得脸颊发烧,不好意思看他,跪坐回垫子上。
谢钧崖仍在看他,从艳若桃李的面容,到意外裂开的衣摆。
危野忍不住道:“香上过了,你还不走?”
谢钧崖微微一笑,“大嫂不是不舒服么,和我一起回去休息吧。”
高大阴影从头顶洒下,谢钧崖温和有礼地上前来扶他,“这么厉害的腿,跪伤了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