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崖让副官带兵连夜在城中搜索, 尤其是后山树林附近,挖地三尺也要抓到曲海成。
副官睡了一半被叫起来,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 利落行礼, 带人去了。
门口高大的身影停顿了一下, 回头看危野, 他还是垂着头眼神躲避。却开口道:“束云,你留下一下, 我有话和你说。”
谢束云坐在他身旁, 闻言应了声好, 如之前一样乖。
谢钧崖脸色很难看,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情愿, “那我走?”
果不其然听到一声“嗯”。
谢钧崖差点儿给气笑了,视线扫过就像是抱着在地上滚过几圈的两个人,压抑怒火,扯扯嘴角,“行。”
他离开之前,还是背影一顿,留下一句:“谢束云,记得给你嫂子处理伤口。”
军靴大步离开。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谢束云起身去拿了药箱,没理会自己的伤口, 先让危野伸出手。
谢束云在外云游, 不仅为人看卦算命,也为人治病。危野早知道他医术精湛, 手上一丝疼痛也觉不出来, 谢束云垂目动作, 认真细致得宛如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件要紧事。
无言片刻后, 危野忽然开口:“束云,你喜欢我?”
谢束云包扎动作不停,直白望进他眼睛里,“好喜欢。”
年轻人黑亮的眼底像是蕴藏星空。
一腔赤诚。
危野唇动了动,“你还年轻。”
谢束云直直看着他,似乎在说“那又如何”。
危野想劝说他,却莫名心虚,艰难地继续道:“你瞧,你才不过二十岁,还没领略过女人的美好。”
“道士可以娶妻生子吧?日后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心爱女子的。现在只是偶然遇见我,一时迷了心窍而已,你可能还不明白喜欢的含义。”
言下之意,别吊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谢束云静静听着,忽然弯起眉眼笑了,他道:“嫂嫂说得对,我虽然是道士,也可以娶妻生子的。”
“而且……还专门研习过房中术呦。”
不得了啊小道士。危野惊讶抬眼,怪不得他也把吊环的作用想歪了。
“嫂嫂好奇吗?”谢束云全然不理会他的劝说,话音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危野立即摇头,杜绝这暧昧的话题,却见谢束云灵巧将他手上伤口包扎好后,忽然顺着他的手臂向上,修长的手指在他手肘内侧按了一下。
危野唇中猝不及防溢出一丝声音。
手臂瞬间麻痒,只是简单的一下,比挑逗还要让人颤抖。
“比如说人体有些穴道,揉按时会带来特殊感觉。”
谢束云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危野却意识到他有点生气。
危野哽了一下,起身,“谢谢你帮我包扎,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束云幽幽道:“嫂嫂身上还有伤口吧?”
危野立即摇头。谢束云向他笑了笑,“那好吧。”
说完,他却没走,而是忽然伸出手,在危野腰腹间一点一按。
危野:“诶?!”
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力气。
谢束云将他打横抱起来,送到床上。
面对床上人睁大的凤眼,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别讳疾忌医。我帮你看看其他地方。”
危野:“……”就看伤哈!
谢束云帮他脱了外衣,裸露的手臂有擦伤,锁骨下边还刺进一段尖锐的树枝
。救他时太过紧张,身上疼竟然也没感觉到。
眸光微暗,谢束云俯身,轻柔将尖刺挑了出来。
危野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却发现他始终很规矩,尽着医者的本分。
处理完伤口,谢束云又帮他按摩腿上的肌肉,舒适与安全感袭来,危野不知不觉睡着了。
*
第二天醒来,安城城门已经戒严,谢钧崖派手下严格检查每个出城的人,确保不会让曲海成跑出去。
曲海成长年与邪术打交道,身上阴气很重,谢束云也带罗盘出了门。
然而谢束云找遍了安城,又有军队严密的搜寻,一连三天,竟然没有丝毫进展。
危野想了想,叫徐管家雇了个画师来。他口述,让画师画像,四处张榜重金寻线索。曲海成形貌独特,只要在人前露面,必然会被人注意到。
徐管家叫人去贴榜,转身,忽然看到谢钧崖正停在门外,低头叫了声:“二爷。”
危野向谢钧崖冷淡点头,立即转身回房。
谢钧崖脸色一沉,他五官深邃立体,绷着脸不说话时,战场上带出的气势慑人。
瞧见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只见二爷看了危野背影片刻,忽然长腿一抬跟了过去。
有下人小声说:“管家,您看当家的和二爷是不是……”
“住嘴!”徐管家斥道:“当家的不管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岂是你能置喙的?”
房门在关上之前,被一只大手抵住。谢钧崖低沉的声音,“大嫂怎么见着我就躲?”
躲不躲谢钧崖都没用,他只要想就能找过来。但危野还是得做出纠结躲闪的模样。
他力气哪儿敌得过军阀头子,没过两秒门就被破开,整个人暴露在对方锐利视线之下。
危野面色微微苍白,一害怕,竟然转身就要跳窗。
谢钧崖气得笑了一声,危野腰身骤紧,被拦腰抱了下去。
“谢钧崖!”危野惊叫一声,蹬腿,“我不愿意,你不能这样!”
谢钧崖本来只想好好谈谈,见他排斥成这样,心火立即烧起来,“哪样?”
他箍紧危野细软的腰,亲了亲他的耳侧,“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还有哪一样不行?”
就在这个房间,他们过分的缠绵,熟悉的气息就贴在耳边,危野哀求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你当我是狗?还是谢文修的替代品?”谢钧崖咬牙道:“能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文修还在呀……”
“不,他已经死了。”谢钧崖冷冷道:“要不是莫名其妙跑出来一只鬼,你已经接受我了。”
如果他话里有假,危野还能大声反驳,偏偏他说的都是真的。危野有些崩溃,又听到耳边声音柔了下来,“如果你真的没有动心,我不会出手。但你分明也对我有感觉。”
“不,我心里只有文修。”危野猛烈摇头。
“我不信。”谢钧崖坚定地亲上他的耳后、颈侧。
粗重的呼吸让危野忍不住发抖,衣摆被掀起,他呵斥、推拒,双手却被捏在一起。
“谢钧崖!你敢!”气喘吁吁的声音努力放出威慑力。
谢钧崖双眸微红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对他做什么,而是埋下了头。
危野:“!”
他抓住谢钧崖脑后的发丝,头皮发麻,“你起来,你脏不脏?”
但谢钧崖身体半蹲,纹丝不动,只有喉结在上下起伏。
*
谢
钧崖将怒火全部烧到曲海成身上。军队加大了搜寻力度,几乎将安城翻了个底朝天。
后山树林几乎被铲平,又挖出不少尸骨,均被送至博骨塔。
谢钧崖治军极严,手下人没有敢趁机骚扰百姓的。此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城里人仍在安然生活。
安城人都知道,谢家在找一个烧坏脸的老头,悬赏重金。送挖出的尸骨到博骨塔时,有人犹豫着走过来,“军爷,听说发现有什么怪事都要上报……”
副官道:“你说。”
“我家就在博骨塔附近,最近家里总丢吃的。”那人道:“昨晚我就守夜,寻思把这贼抓到,结果发现是一只狗。”
副官心说狗偷吃的算什么怪事,接下来对方的话让他正色起来,“我本来想打狗,但这狗身上有股子尸臭,眼睛也是红的,我悄悄跟在狗后边,发现他钻进博骨塔不见了。”
“红眼睛的狗,钻进博骨塔?”副官皱眉。
“是啊,军爷,我家以前在乱葬岗周围住过,瞧见吃人肉的狗都这样,博骨塔不是有人看守嘛,它还能钻进去,我就寻思博骨塔是不是漏洞了?”
谢钧崖说一有消息就上报,副官不敢耽搁,立即这宗怪事报了上去。
正值正午,谢家餐桌上,三个人各吃各的。听完副官的话,谢束云眼前一亮,犹如拨云见日,“曲海成有御兽的本事,那只狗一定是他养的!”
“难怪我遍寻安城也没发现他,如果他藏在那里,博骨塔的阴气能完全掩藏他的气息。”
谢钧崖食不知味地一扔筷子,起身,“去一趟。”
危野跟谢束云同时跟了上去。谢钧崖拧眉看了危野一眼,危野正色道:“别说什么危险,我一定要去。”
人手很快召集起来,将博骨塔围得密不透风。上报的人见这架势有点儿慌,危野给了他一包大洋,和颜悦色道:“老乡,你别怕,把位置指给我就行。”
“谢谢危老板!”那人立即带他们绕到博骨塔后边。
博骨塔说是塔,其实只是一片公众无主坟地,每栋建筑里有不少尸骨,谢家雇了人看守,常年有香火供奉。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乍看没什么不妥,一群人四面搜索,在一块草皮下发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看不清有多深。
副官道:“大帅,我带人下去看看。”
“曲海成在安城潜伏多年,在博骨塔偷过许多尸体,这下边恐怕都被他挖通了。”谢束云摇头,“你们不熟悉,恐怕会着了曲海成的道,我下去吧。”
危野立即反对:“不行,这老头老奸巨猾,你上次不也着他的道了?”
谢钧崖凉凉道:“他谢束云的命是命,我的兵就不是命?”
“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好好说话。”危野睨他一眼。
这是这段时间危野第一次态度不再冷淡,明明被教训了,谢钧崖原本阴沉的面容竟然一缓,勾唇笑了一下。
叫周围的人都暗地咋舌,危老板真的轻易能让大帅变脸。
危野道:“听说猎人抓穴居动物,会用烟把动物给熏出来。”
好不容易缓和的谢钧崖刚想夸他,就听谢束云笑道:“嫂嫂脑子好快,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谢钧崖:……操。
大量浓烟滚进地道,不到半小时,狗吠声响起,一只膘肥体壮的黑狗从另一个隐蔽的洞口钻出来。
四面站满兵勇,立即有人上去把狗抓住杀死。
众人警惕以待,又过了近一个小时,就在危野以为曲海成宁愿被熏死也不出来时,一个黑瘦的人影
滚了出来,喉间嘶哑大咳。
副官走过去,谢束云喝道:“退后!”
曲海成弯曲着背,竟还射出一把飞刀,谢钧崖飞速掏枪将其射偏。又接连开枪,毫不犹豫废了曲海成的四肢。
“谢大帅救命!”副官后退两步,心有余悸,又转向谢束云,抱了一拳,“谢三爷提醒。”
谢束云淡淡点头,走过去,将匍匐在地的曲海成翻过来,把他怀里的各种阴毒玩意搜出来。
曲海成死死盯着他,“好师侄,那天没能杀了你,没想到会落在你手里。”
谢束云笑了笑,“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枉你学道这么多年,原来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报应?若真有报应,谢冠华怎么可能死得那么容易?你们谢家怎么还没绝了根?!”曲海成脸上疤痕扭曲如蜈蚣,“想当年我惊才绝艳,你那该死的师傅也远不如我,今天却是他名传天下,苍天何其不公!”
“落得今天的地步,全是你心术不正。”谢束云冷冷道:“不跟你废话,说出摄阴阵中阴魂的净化方法。”
曲海成面无表情,“成王败寇而已,你直接杀了我吧。”
危野忽然上前,踩在他肩上,狠狠碾动。
曲海成发出惨叫。他身上有一股皮肉腐烂的味道,那晚被危野在肩上打中两枪,城里戒严,他没办法治伤,只是用土办法自治,伤口周围都已经化脓了。
谢文修三个字,似乎能让危野充满力量与勇气,他眉眼浸满冷意,“你说得对,成王败寇。现在你落在我们手里,还不乖乖听话,是想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谢束云和谢钧崖都愣住了,没想到危野能做到这么狠,他面无表情折磨人的模样,凤眼微挑,更添一分冷艳风姿。
谢钧崖上前,遮不住眼中深情,“踩他脏了你的脚,我来。”
曲海成痛呼声隐忍,忽然嗤嗤笑了,视线扫过危野和他身边的两兄弟,“没想到啊,两个小叔子都爱上了大嫂?谢文修知道这事吗?”
他目光狠毒,恨恨道:“你们谢家真是脏到透顶!”
他大骂起来,极尽污言秽语,周围人恨不得没长耳朵,胆战心惊看着大帅。
谢钧崖从不在乎被人骂,他摆手让手下人后退,担忧看向危野。危野手指攥紧,面色微白,但背脊依旧挺直。
谢束云低声道:“嫂嫂别听,脏了耳朵。”他直接卸掉了曲海成的下巴。
曲海成淬了毒一般的视线射向三人,喉间嗬嗬出声:“想超度谢文修?小师侄,你还嫩着呢……我要叫你们谢家痛不欲生!”
倏然间他双眼暴突,嘴里流出鲜血。
竟然就这么死了。所有人都是一愣,谢束云面色一变,“不好!”
他腰间的玉佩黑气翻涌。设阵人一死,谢文修力量增强,忽然挣脱了他的封印。
谢束云急急咬破中指,在玉佩上画符,却胸间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来。
一个苍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下一秒人影一闪,出现在谢钧崖身边。
“文修!”危野惊呼,却见谢文修深深看他一眼,眼中一片血红,伸手掐住了谢钧崖的脖子。
他的速度太快,所有人大惊失色,数十支枪口举起,却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只有谢钧崖面色不变,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
谢文修手掌用力,一字一字阴煞道:“你知道就好。”
“谢钧崖,你还挑火!”危野抓住谢文修的手,颤声道:“文修,他是你弟弟,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没有这种狼子野心的弟弟。”谢文修理智已然所剩无几,只剩下被谢束云封印前的妒火。
危野焦头烂额,恨不得让他俩立马变绿带回去,可惜好感度都还差一点儿。
“大哥,你冷静一点,不要被煞气操控。”谢束云捂着胸口缓缓走近,“杀过人后,你就彻底恢复不了。我只能……打散你。”
谢文修不为所动,只有在听到危野紧张反对声时,眼中还有人类的色彩。
“文修,你别杀人,我不想失去你。”危野哽咽,“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不可能,你们人鬼殊途。”谢钧崖哑声开口,偏执地盯着他,“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闭嘴!”眼看谢文修被激怒,危野怒喝。
快被谢老二气死了,这也是个偏执不怕死的。
“文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危野紧紧盯住谢文修的眼睛,试图唤起他的理智。
谢文修手指抖了抖,缓缓放开谢钧崖。
谢束云松了口气,正要让谢文修重新附回玉佩上,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兵,手一抖枪走火了。
谢文修再次被刺激,忽然五指张开拍过来。危野瞳孔一缩,伸臂挡在谢钧崖面前,却被谢钧崖翻身护住。
噗!一口血喷出来,谢钧崖向前扑倒。
“谢钧崖!”危野被他压在身下,眼泪一下流出来,“你怎么样?”
谢钧崖咳嗽着,竟然还笑看他,“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的……”
“你还笑得出来!”危野:“你是疯的吗?!”
谢束云手中拿出一叠符,沉眉要动手,而谢文修已然愣住了,差点伤到危野让他找回了理智。谢束云见状拿出玉佩,“大哥,你……”
“不用多费力气。”谢文修看着眼前的一幕,心灰意冷,对谢束云道:“你打散我吧。”
危野:“……”
一个要找死,一个要自杀,操,一个比一个疯,逼他二选一?
【不能让碎片死亡。】001有点儿急,【谢钧崖得活下来,谢文修也不能魂飞魄散,否则碎片就会崩毁。】
稳住。危野深呼吸了一下,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
“你说得没错。”危野伸臂抱住谢钧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谢钧崖眼中溢出狂喜。他听到危野柔声对他说:“我是喜欢你的。”
第二枚圆点满值。
谢文修看到这一幕,眼中逐渐荒芜,缓缓后退,魂魄的颜色竟然逐渐暗淡下来。
“大哥!”谢束云愕然惊呼,摄阴阵和设阵人都不在后,这一刻谢文修竟然要自行消散了。
谢钧崖不由自主偏头去看谢文修,他胸中还充溢着得到心上人的喜悦,忽然感觉危野推开他站起来。
莫名慌乱袭上心头,谢钧崖挣扎着想起身,却身上一麻,危野学着谢束云的手法按住了他的穴位。
“我喜欢你。”危野对他笑了笑,他继续道:“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文修啦。”
谢钧崖双眸一缩。
危野转身,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撞进谢文修的怀里。
他抬眸看着谢文修苍白的面容,将枪口印在自己胸口上,“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如果你要走的话,带我一起走吧。”
伴随身后两声惊恐到变了调的呼喊,全员攻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
千钧一发之际,危野终于拯救了谢文修即将消散的魂魄。
眼前世界变成系统空间的白色
。危野一转身,身后又多三具身体。
“……”第二次还是被吓得一哆嗦。
只见过谢文修的魂儿,还没看过他真人的模样。危野走到谢文修身前,新奇地捏捏他的手,摸摸他的脸。
“谢大哥真人比魂儿帅啊!”
【不要乱摸我的身体……】001飘过来。
“摸一下怎么了。”危野眨眨眼,“亲都亲过了,这是我男朋友。”
他作势踮脚凑过去,001忽然扑到谢文修身上,操控身体后退两步躲开。
他眼中有点儿惊慌的模样像极了人类,危野某一刻几乎以为是谢文修醒了过来。
001开口,用谢文修的声音说:“现在不是你男朋友,不能乱亲。”
“你都进去了我还怎么下口啊。”危野无聊地斜他一眼,转身去看谢束云的身体了。
001:“……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