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窗棂, 在屋中落下点点光斑。宗夏带着昨夜的餍足睁开眼,感觉到怀中空荡时倏然坐起身。
白色中衣前襟散开, 露出矫健的胸膛轮廓,隐约可见道道痕迹。宗夏大步迈下床,却没看到抓出这些痕迹的人。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剩他一个。
哦,还有角落里周琦的无头尸体。
桌上放着张纸条,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解毒之恩,不胜感激。害帮主破功, 在下惭愧不已, 无颜再见, 就此别过。”
简而言之,不想负责。
宗夏脸色发黑, 都被气笑了。
破了他的童子功就想跑?这小贼倒是潇洒!
宗夏披上衣服, 踏出房门,画舫外有丐帮弟子在等候。“帮主, 昨日您抓到的杀手自尽了。”
“死了?”宗夏微微皱眉,“什么都没交代吗?”
“是属下看守不周。”那弟子垂首道:“他什么都不肯说,但属下在他身上找到了七星阁的纹身,看图案,可以断定他是坛主级别的杀手。”
昨天的杀手武功已属江湖一流水平,绝不是危野能对付的。宗夏想到他此时孤身一人, 方才的气恼尽数消散, 化为满腔忧虑。
“传令到各地分舵,继续寻找危野的踪迹。若他遇到危险, 全力提供帮助。”
“是。”
顿了顿, 宗夏继续道:“楼上有具无头尸体, 是采花大盗周琦,派人把尸体送到白眉神捕手里。”
*
危野不知道宗夏看到自己不见时会是什么表现,但他的坏名声很快触底反弹了。
周琦落案,一夜之间,他是被周琦陷害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危野坐在客栈里就能听见食客的讨论。
“要说那桃花客不是采花贼,夜闯御剑山庄又是为何?”
“我有亲戚在御剑山庄当下人,听说当晚闹得很大,好多人都听见了,危野说是仰慕萧少庄主的风采,才悄悄潜进去的,没想到惹怒了萧少庄主。”
“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属正常。”有人状似老练,侃侃而谈。
也有人提出疑问,“普通人怎么可能在御剑山庄的包围和萧少庄主手下脱逃?”
“我早就想说这一点了!”一人拍案叫绝:“危野哪止在萧少庄主手里逃脱,他还在御剑山庄的通缉下挺了这么久。据说无数侠士在找他,却连真容都没见过他一面……”
“看来这位初露头角的桃花客,当真是个有本事的,有这等实力,又何必去做为人唾弃的采花贼?”
一时间,桃花客的大名又在江湖上流传起来,也只有丐帮有这么高的传言效率。
危野很感谢宗夏出手帮他,唯一不解的是,他那个俗气的名号怎么还挂在头上?
江湖人的名号,多半与其人的武功路数、行事性情挂钩。
“这名号一听就不是正经人。”危野叹气。
【宿主不用担心,以后有人难为你,找宗夏就好。】
“还好啦,他不帮我我自己也能解决。”危野回完,又有点儿疑惑,“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系统机械音:【没有,我很正常啊。】
危野恍然大悟:“你好平静啊!还说宗夏的好话!”
以前这种时候,001都会情绪起伏特别激烈,就像cpu要爆炸一样。
001很平淡地说:【我反思过,吃自己的醋毫无意义。等这些碎片回收回来,所有记忆都是我们俩的美好回忆,这样一想就能愉快接受了。】
危野分析了一下,觉得他大概是麻了。
离开宗夏后,危野悠闲踏上路程。
【纳西塞斯的面具】时效有三天,拿走周琦头颅的杀手正高兴回去表功。
危野一想象猎杀者看到冒牌头颅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翘起唇角,他觉得猎杀者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遇上下一波杀手时,危野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被蒙骗的怒火——第七波杀手来了三个。
越高级的杀手越稀有,真可谓一场盛大的暗杀。
危野对上任何一个人都毫无胜算,埋头就跑。
杀手本以为杀他如探囊取物,却没想到危野的逃跑能力超乎寻常,愣是没被三名高手收割性命。
然而危野终究只是一个人,没过多久,他便被三个人围追堵截在一片密林里。
正值正午,烈日穿过沙沙作响的树叶,晃在人脸上。
林中却是气氛压抑,阴冷杀气无声弥漫。
危野背靠在一颗树干上,微微叹了口气,“在下何德何能出动三位高手?真让人受宠若惊。”
没有人停下来跟危野寒暄,寂静中,三人同时动了,像是怕被其他人抢功,一个比一个冲得更迅疾。
危野反身上了身后的大树。他手足轻盈似燕,眨眼间窜上最高处。
眼前一晃,一条蛇忽然从树梢上掉了下来,就在面前掠过,危野手里暗器差点儿射歪,他目光下意识追逐那条蛇,看到蛇落在了一名杀手的脸上。
正在攀爬的杀手闷哼一声,从半空掉了下去。
一名杀手惊道:“哪儿来这么多毒物?!”
不知何时,这颗树下爬满窸窣作响的东西,危野毛骨悚然,立即纵身离开脚下树枝。
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唤道:“危哥哥。”
不远处出现蓝云鲜艳的身影。危野愕然,“是你?”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锐器搏斗砍杀声,危野边退边回头,看到黑压压一片蛇蝎包围了杀手,他们砍杀的动作越来越慢,在极短时间内脸色变成了青黑色。
蓝云轻轻拍了拍掌,更加凶猛的毒物吞没了三名杀手。
危野闻到一股腥气,不由蹙了蹙眉。
蓝云瞥见他的表情,苦恼似的皱了皱鼻子,“不好闻吧?我也觉得不好闻,可是为了救你……”
话音未落,他只看到危野转身的背影。
蓝云忙不迭跟上去,身后“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危野加快速度甩开了他。
走出密林,危野在一家茶歇处落脚,过了一会儿,桌子对面坐下一个人。
危野起身就走。
然而不管他在哪儿落脚,蓝云总是能跟上来。
“你怎么阴魂不散?”危野停住脚步。
“哥哥终于肯与我说话啦。”蓝云愉快地笑了起来,他说:“因为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蛊啊。”
危野冷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哥哥不是答应了我一个要求嘛。”
危野:“……”你他妈还有脸提?
蓝云从他脸上看到他的气恼,厚脸皮地加了一句:“没关系,你现在不答应,我可以一直跟着你。”
他笑眯眯道:“反正我很喜欢跟哥哥在一起。”
就像一块粘人的牛皮糖。
危野闭了闭眼,道:“既然你救了我一次,说来听听。”
只是说来听听,而非答应他。蓝云塌下肩膀,但他知道自己不招危野待见,便不再纠缠
,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要让危野带他去见他的师父。
危野:“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别人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蓝云缓缓道:“二十五年前,江湖恶人榜的榜首是个采花贼,他奸.淫掳掠,手段残忍,害过无数女子。”
危野的师父叫朱灿,曾是江湖公敌,无数人想要抓到他,他却凭着出神入化的轻功和易容术藏匿得一丝不漏,始终逍遥法外。
“你怎么知道的?”危野看向他,蓝云眯了眯眼,笑道:“因为他是我要杀的人。”
危野闻言眸光微动,蓝云打量着他的表情,盈盈笑意染上眼底,“看来我该早说的,是不是?危哥哥你一看就是大义灭亲的好人!”
*
危野的确有杀死朱灿的打算。
原主是个孤儿,不大时被朱灿捡去收为徒弟,记忆里的朱灿浑身长满毒疮,丑陋又变态。
他收了两个徒弟,除去教导武功,还灌输给他们仇恨轻视女人的念头,在两人学成后,便放他们下山,要求他们祸害女子,以解他心头之恨。
危野不明白这种恨意的来源,但与蓝云同行两日后,两人能够心平气和交谈,他从蓝云口中得知了朱灿的过去。
原来当年的朱灿曾去过苗疆,靠着还算端正的样貌骗了一个苗人女子的身子,他性好渔色,只知风流快活,却不晓得苗人蛊术的厉害。
苗人女子委身于朱灿后,怕他变心,给他下了情蛊。
蓝云淡淡道:“中情蛊者,倘若与他人欢爱,便会肌肤溃烂流脓,痛苦难忍。”
“但情蛊始终不会致死,背叛者只能一日日品尝着痛楚直到生命终结,或者杀死母蛊持有者。”
朱灿抛弃苗人女子后当然会继续祸害其他女子。
初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中了情蛊,还以为是染了梅毒类的脏病,正是在那段时间,他出于拉人陪葬的心理,疯狂作案。
然而没人被他传染,他身上腐烂得越来越严重,经人指点回苗疆寻那名苗疆女子,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最后朱灿变成了一个全身溃烂的怪物,他从此痛恨女人,满心扭曲报复。
危野问:“那苗疆女子……”
蓝云道:“是我姑母。”
危野想起刚见到他时,恰好就在周琦附近,看来当时他是盯上了周琦。
此时两人正在山间赶路,夜宿林中,幕天席地。
篝火前,蓝云扒拉着手指,“周琦已经被你杀了,等我找到朱灿,就能帮姑母报仇。至于危哥哥你……”
“我怎么?”危野眯眼看他。
蓝云眨着眼睛,笑容很甜,“当然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啦!”
危野正要送蓝云“呵呵”两个字,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轻细,都是身怀武功之人。
那一行人走了过来,蓝云“咦”了一声。
危野是背对着他们的方向,正要回头看,身体忽然腾空而起。
他没怎么防备蓝云,一愣之下被他抱了起来,像乘着一只鹰的翅膀溜上了树。
“嘘。”蓝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弹出指风,灭掉地上的火焰。
几乎是同一时刻,来人出现在危野眼中。
月光下赫然是萧疏白挺拔的身影。
蓝云凑到他耳边,收敛气音道:“被他看到,你就惨啦。”
危野轻轻点头。
他安静与蓝云挤在一处,注视着树下的萧疏白,扭头间,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白得
反光。
光线晦暗,连树叶的轮廓都看不清楚,蓝云的目光却被那段修长的线条吸引过去。
那夜的躁动猝然窜进脑中,蓝云的心跳陡然快了两拍。
“危哥哥……”气息凑近,落在耳侧。
危野回眸看他,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就听脑中001怒道:【该死的蓝云,趁机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