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么说的?”
云州府知府卢兴安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还颇有些不以为意,只当做一个笑话听过就一笑而过。
他当这云州府知府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早些年他招揽门客的时候, 也不乏一些自视甚高的人摆出这样一幅姿态想让他亲自去请的,但是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现在卢兴安早就不需要亲自礼贤下士招揽门客了。
不过听到这守卫对那个贵妇人的描述, 他倒是对别的方面有点兴趣,问,“你说那妇人相貌如何?可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如若是那样,我倒是可以迎她一迎。”
守卫摇摇头, “那贵妇人相貌普通,甚至还不如其侍女。”
听到守卫这么说, 卢兴安没了兴趣, 兴趣寥寥地摆摆手让守卫下去, 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而到达云州府的连熏单兰泽魏童玲等人,则是按照先前计划好的, 暂且居住在云州府的客栈里, 由单兰泽去房行看房。
当然买房是不可能真的买房的, 如果全都真刀真枪地来,那她们在云州府的支出就绝对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国库空空的皇帝哪里舍得拿出祁冬寒好不容易剿匪剿来的那些资金给她们这么造,所以单兰泽到房行之后不管房行的人拿出什么房子让她们挑选, 她都会摇头否决掉, 并且说, “就没有更好的宅子了吗?怎么也得以十进为最低限度吧, 我家夫人住惯了大宅子, 你这宅子连修个骑马场多养几匹马都寒碜……对了, 地段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府里那么多张嘴嚼用呢,把这么偏远的宅子卖给我,你是想让我们府上的厨子半夜三更出门买菜做早膳吗?”
单兰泽从房子户型大小到地段挑刺挑了个遍。
“这,这个……”房行的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陪着笑脸,“兰姑娘,你看这城中好地段的宅子这不是都有人住着了嘛,我给您介绍的这宅子已经是新建出来的最好的宅子了,您看您若是看中这宅子,宅子周围的庄子我也可以便宜些卖给您。”
“我家夫人可不喜欢在住处附近置办庄子,臭烘烘的,闹得慌。”单兰泽闻言掩了掩鼻,一副不耐烦的神态,“算了,你把你们东家叫来吧。”
房行掌柜只好去请示他们东家。
云州府房行的东家正是云州府第一富商段正,而此时正在房行坐镇的则是段正的儿子段积薪,他听完掌柜的汇报后出面见了单兰泽一面,“这位客人,云州府城内七进以上的宅子共有十六座,十进以上则是仅仅有四座,并非是我不卖给客人宅子,而是这十六座房子都早已卖出,住在那的都是在云州府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家夫人也并非是不体谅诸位,只是以夫人的身份若是不匹配一座足以彰显身价的宅子,难免会叫人看不起。”单兰泽稍微收敛一点之前面对掌柜是咄咄逼人的态度,变得温和有礼起来,“东家说住在那的都是在云州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岂知我家夫人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呢?”
段积薪愣了一下,慎重地问,“敢问贵夫人是?”
“只是一介商户。”单兰泽微微一笑。
段积薪神色微变,心里升起一股被戏耍的恼怒,却见单兰泽在说完后随意招招手让候在房行外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段积薪被这一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客人这是何意?”
“打开。”单兰泽说。
那侍卫听从单兰泽的话打开了这个盒子的盖子。
在盖子被打开的那一刻,洁白无垢的细小颗粒出现在段积薪面前,如细雪一般晶莹剔透,让他一下子不敢确认这是什么,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是又无法确认,以问询的眼神看向单兰泽。
“我家夫人只是一介卖盐的商
户。”
“……这真的是盐?”段积薪的呼吸加重了许多,“冒犯了,我可以向姑娘买一点尝一下吗?”
就算段积薪是元州府首富之子,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的盐也仅仅是过滤过的井盐,颗粒较大,颜色发暗发青,且有涩味,从未见过像这般洁白如雪的细盐。
“请便。”单兰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积薪没有直接用手指沾点细盐来尝,而是慎重地让掌柜去里间取出一柄勺子,用勺子的柄段沾了一点来尝。
甫一尝到的就是极为纯正的咸味,因为这味道比之带着苦味或是涩味的其他盐的味道来说实在是陌生,段积薪反而有些不敢确认了,在舌上感受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下来。
这是一种比现有所有盐都要珍贵的盐!
段积薪连忙问,“不知道贵夫人有多少盐?”
“像这样的盐,要多少有多少。”单兰泽微微一笑,“段老板这下可觉得我家夫人够举足轻重了吗?”
“够了,够了!”段积薪心情激动,对掌柜吩咐,“还不快快请这位姑娘坐下?上最好的茶!”
单兰泽从善如流坐下,在段积薪旁敲侧击打探‘她家夫人’消息,精盐的消息时,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她家夫人’打算在云州府城中买一条街的店面做生意,同样也会放一部分精盐在店中出售。
透露完这些之后,单兰泽指着房行房屋分布图的中间几处房屋问,“这宅子看起来还不错,现在是哪家住着的?”
“是郭家。”
单兰泽笑了笑,“天热了,让郭家给我家夫人腾出个位置来吧。”
段积薪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无法用惊愕来形容了。
郭家与段家一样,都是云州府的商户。要说段家是第一富,那郭家就是第二富,并且两家极其不对付,郭家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代段家的第一富位置,因此不管段家做什么生意,郭家都要做个同样的生意打擂台,甚至连酒楼都要在段家的酒楼对面开个一样的酒楼出来。
在听到单兰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积薪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既然那位夫人要让郭家腾出位置来,那么他们段家和那位夫人可以说是天然的盟友,而那位夫人带着这些精盐来到云州府,必然会掀起云州府的一阵风浪,如果他们段家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分一杯羹,那必然可以借此机会奠定不可动摇的位置。
段积薪想着想着,心头火热。
不过他好歹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在暂时送走单兰泽后立刻回家与他父亲段正商量。
而另一边,连熏住在客栈里从纱窗中观察着客栈外接到的情景,随手把装样子用的罗扇放在桌子上,等到单兰泽回来之后立即就看了过去。
“成功了吗?”连熏虽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眼睛深处犹然可以见到些许忐忑担忧。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有些忐忑也是难免的。
“成功了一半。”单兰泽端着表情走近房间后笑了出来,“就看第一富接住这个机会后会不会舍得送房子和店面了,他要是胆子够大敢赌的话,一个七进的宅子至少稳了。”
“他会舍得的。”连熏放松了一点姿态,把挂在头发上有点沉的首饰摘下来松了松头皮,“他也只能舍得,如果第一富不接的话,那我们不就得去找第二富了么,行商多年的老狐狸不会连这个都想不透,接下来就只要等着他上门请我们就可以了。”
魏童玲坐在椅子上,看看聊得火热的连熏和单兰泽,只能寂寞地捡着桌子上的点心吃,不知不觉吃完一盘点心后,她才终于忍不住问,“但是咱们进城的时候连熏说‘知府大人不出来迎一迎我么’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啊?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如果是打算直接
搞知府,那为什么不知道找上他,而是去与那个什么第一富打交道啊?”
“魏侍卫,可要记得叫夫人。”连熏笑了笑,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两份委任状。
一封是皇帝给她的写着她名字的委任状,一封是先帝时期被派往云州府上任又在半路被土匪杀害的那位知府的委任状,她的手指划过两份委任状上的名字后,把自己的那份收回夹层里,手指轻轻点在另一份委任状上,说,“我现在是先帝派往云州府的那位知府的夫人,因为在路上遇到土匪劫道与夫君失散,多年辗转后借着娘家的帮助成了一名商人,但是依旧对倒霉的夫君念念难忘,因此决定到夫君本该上任的云州府定居度过余生——童玲,你可得记得别说漏嘴了哦?”
“至于现在的知府大人……”连熏将目光从那委任状上抬起来,“有这份委任状在,让知府大人买个官,不过分吧?”
此时此刻,因为得知这位夫人相貌平平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所以转眼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的云州府知府卢兴安,在优哉游哉地用完午膳后笑眯眯地看着家里养的舞女歌女的表演,突然感觉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