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查案并没有出什么结果, 虽然找到了一个嫌犯,但是李笙并不愿意就这么定案, 达波高国使者团对此很不满, 去对负责招待各国使者团的纪尚书叽里呱啦了一大堆,纪尚书面上始终带着笑容,等到他们说完之后才缓声说, “大理寺李司簿破案如神, 在琼安素有名声,上任以来从未错判过一件案子,如今不过是第一天, 破案是需要时间的, 诸位还请稍安毋躁。”
翻译一下就是,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你们这些外行在别在这瞎叨叨了。
纪尚书所代表的朝廷态度坚定,达波高国终于消停了一点,不过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 他们是死活也不愿意再住在那个驿站了,纪尚书就给他们安排了另一个驿站, 原本与达波高国一起住的白穆自然也不用说,一起给换了。
这倒是方便了李笙和衙门的人对那驿站进行更全面的搜查。
李笙在第二天开始, 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去达波高国来琼安之后去过的地方,四处走访询问,打探死者遇到交谈过的人, 不过这么一番调查下来,却并没有让人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李笙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在李笙再一次去驿站调查, 看着达波高国的人全部搬走时有了线索。
那个线索竟然是由白穆使者团的人带来的——幸亏红谛听来的那个翻译谛听, 不仅懂达波高国的话,还懂一些白穆话,一个白穆使者团的使者在同伴搬着东西去新驿站时,看到李笙站在死者门外沉思,有些犹豫地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下,最终在李笙快要离开的时候走到李笙面前,一张嘴是一口瓦索里索的话,连比带划地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李笙一脸懵逼,求助地看向那个红谛听。
红谛听神色略沉,“他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感觉搬出去的那具尸体,不大像他刚住进来时见过的达波高国使者团的人,不过他不认识达波高国使者团的每一个人,又因为达波高国使者团都说那是他们使者团的人,所以这位白穆使者不大确定。”
李笙一愣。
那个白穆使者看红谛听把他的话翻译了,就对两人摆摆手走了。
李笙在夹紧眉头思考了三分钟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连忙抓住红谛听的袖管,“快,快让人打探一下,其他各国使者团里有没有人不见了!”
红谛听二话不说飞身上房,几下就不见了身影,李笙一路蹬蹬蹬跑下楼,喊上在下方等他的衙役一起回到衙门,重新跑去看那具尸体。
在衙门还没有到驿站之前,达波高国使者团的人就已经一口咬定了死的是他们使者团的人,因此从未有人想过死者会有其他身份存在的可能。李笙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仔细打量尸体的面貌。
死者穿的衣服就是达波高国使者团的衣服,只要衣服一样,各个小国的面貌在李笙看来其实长得都差不多,他很难分辨出来哪个是哪个国家。他把这个死者的面貌和那些个达波高国使者的面貌对比了一下,发现其实长相大致是一个风格的,也难怪没有人对死者身份产生怀疑。
“这次来琼安献礼的各国里,有哪些国家跟达波高国外貌差不多的吗?”
捕快艰难思索,“那应该挺多的吧,那小小一片地方的国家就有三四十个呢,这次起码来了六成,说是国,但实质上大概就跟部落差不多,离得近的各个小国结亲都不少。”
“只要他们没有打算瞒下来,有人失踪了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吧。”李笙说。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连府尹都被惊动了,来了一趟,亲自给了李笙调动衙门捕快的腰牌,还让孙捕头给他帮忙。
过了一会儿后,回去禀报情况的那个红谛听把这外国使者被杀案的事情带给了谛听院,李笙在衙门等了一会儿,这一次来的就不是那红谛听了,而是副指挥使睚眦亲自来到了衙门。
一身挺拔的白襟黑衣,面具戴好,这个样子谁看的出来是去年曾在朝天楼上比试过的江湖浪子白逐风呢?李笙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多加感叹,眼巴巴地看着白逐风等他说出结果,“怎样?”
“贴罗国的一个使者前夜没回去,不过贴罗国使者团并不知道那个使者的情况如何,现在正在找他。”
“贴罗国人和达波高国人长得很像吗?”李笙又问。
“不像。”白逐风说出两个字,语气却有些奇妙,李笙不知道为何竟能从那恶鬼面具的眼部看出一点意味深长之色来,“不过贴罗国上一任王后是达波高国走失的公主,达波高国现任国王是那公主所出,长得与达波高国人十分相像,据说此次贴罗国出使的使者团里有一个就是贴罗国国王最喜爱的私生子,长得与贴罗国王相像。”
“……真是好复杂的关系。”李笙呐呐感叹,“那贴罗国和达波高国的关系好吗?”
白逐风摇摇头,“据我所知,势同水火,去年冬的时候贴罗国军队跨过山脉抢劫了达波高国边境的一座城,劫走了三千人。”
“那就让贴罗国使者团的人来认一下尸体吧。”李笙说道。
等到贴罗国使者团的人被带到衙门后,他们为首的那个使者掀开尸体上蒙着的白布仔细辨认后,手开始发抖,顿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喊着李笙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死者的名字吧,接着贴罗国使者团的其他人也开始哭,李笙心有戚戚,猜他们哭的大概不只是使者之死,还怕自己回去后被国王算账。
“各位,还请先冷静一下。”李笙在等到他们哭了一轮后,才硬着头皮上去,这回白逐风带来的红谛听已经换了一个,是个懂达波高国话和贴罗国话的,把李笙的话翻译出来,李笙继续说,“这位使者的死并不简单,他是在达波高国的地方被发现的,被发现后达波高国一致称他是达波高国的使者,这其中必然有些阴谋,所以还请几位配合一下,好好想一想他是什么时候与诸位分开的?在分开前可有说了什么?”
那几位贴罗国的使者互相看了看,为首那人走出来,稳定好情绪用贴罗国话说了一段话,红谛听翻译道:
“他来琼安后喜欢独自去看女人跳舞,经常不和我们在一起,所以前天夜里不见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到他是出事了,直到今天还没有出现,我们才觉得有些奇怪,到他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去找他也没有找到。”
白逐风静静补充,“他们寻过的那几个地方的人都说这两天都没有见过这人,贴罗国使者的样貌与宣国人差别大,如果有出现总会有人记得的。”
“时间是可以对得上的,受害者就是在失踪当晚死掉的,也没有人装扮成他的样子出来混淆时间……”李笙摸着下巴,“那达波高国的‘死者’去哪儿了?还有,达波高国使者团为什么一致把死者认作是他们的人?”
这些都是需要李笙去探究的问题。
贴罗国的使者请求在找到杀人者之后把死者尸体交给他们带回去,这个在场的谁都不好做主答应,就让他们先别急,等到结束之后再向上请示。
在贴罗国的使者准备离开前,为首的那一个使者列出了一串跟达波高国有往来的小国,给李笙的嫌疑名单上添了一大串,最后说出:
“达波高国在去年被我们攻入后就向奉国献上忠诚寻求保护了,如果……奉国可能会给他们提供帮助。”
李笙和白逐风对视一眼。
果然,最后的线索还是指在奉国身上。
“所以现在,有两个探查的方向。”李笙掰着手指,“一,是找到藏起来的那个达波高国使者;二,接近奉国去试探一下他们;三,从达波高国使者团入手,让他们与贴罗国使者团对质,然后落实他们谎报死者,问出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最后一点,如果他们坚决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对使者团进行太过分的审问啊。”
白逐风没有说话,等到贴罗国的人走出衙门,他抬手一招,衙门院中极为茂盛的那棵树上传出一声清亮的鹰啼,神骏的海东青振翅一飞飞出衙门院子,往一个方向飞去,白逐风在海东青飞走后才说,“白谛听会有人盯着贴罗国使者离开后去了哪里,还有达波高国和奉国,也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下了。”
李笙表情复杂,见衙役都出去周围没人,才敢小声问,“你都隐姓埋名了,怎么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叫出你的化鲲啊?就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白逐风淡定得很,面具下传出一声轻笑,“所有人都知道化鲲是白逐风送给纪姑娘的赔礼,现在负责给谛听送信,跟我睚眦有什么关系?”
李笙露出了近似[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玩得真花。”
算了,玩得花也不关他的事,李神探在这件事上决定当一个瞎子,当一个聋子,当一个哑巴,总之就是不当神探,他很快收起脸上的表情,对白逐风说,“副指挥使,那这件案子就多劳你帮忙了。”
……
既然要想办法接近奉国使者团寻找线索,那首先就是要知道奉国使者团的核心人员——那位奉国三皇子在哪里。
从白谛听那得到的消息来看,在这关头那奉国三皇子竟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持御的庄子里,而是带着人大大方方地出来在琼安到处逛呢。
而且似乎对民学很感兴趣的样子,民学在上课期间不让无关人员进入,他就带着人到琼安平日里文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荟萃楼喝茶。
李笙没有贸然接近,扒拉出他还没有成为神探前的那学子长衫,混在一群文士之间坐在角落处喝茶,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位胆敢在献礼时搞事的奉国三皇子,就见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中一桌讨论得十分激烈的文士,对听懂他们的话并无障碍,而他那优越的异国样貌也同样在荟萃楼中吸引了很多视线,连带着让人对他身边的人也多了几分关注。
李笙注意到三皇子身边带的人,除了两个明显是奉国人的之外,还有一个人,看起来就是宣国人的样貌,垂眸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对荟萃楼中的热闹与讨论无动于衷,眼睛抬也没抬过。
而且这人……还有点眼熟。
李笙正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脑子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很快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眼熟了。
因为这个人,正是三年前他的同期举子,也是给他好友浅才泼了一身脏水的那无耻小人,刘广麟!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跟三年前那仗着一点才名就傲得鼻孔朝上,偷东西还偷得理直气壮的刘广麟差别太大,除了那张脸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李笙看到的第一眼才没把这个人和刘广麟给联系起来。
听说太学广场那一场辩论之后刘广麟就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在琼安出现过,现在怎么跟着奉国三皇子混到一起去了?
李笙心头直犯嘀咕,想到三年前的事情还有点生气,但是潜意识里他又奇怪地无法把这个刘广麟和那个刘广麟联系起来,因此哪怕认出来了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反而神色一肃观察地更仔细了。
就在这时,荟萃楼那一桌讨论什么东西讨论得十分激烈的文士似乎终于讨论出结果来了,本来讨论得都快打起来了的文士们转眼间气氛缓和下来,又谈笑风生开了。一群人笑着聊着,有一个文士的目光几次落到那坐在窗边的奉国三皇子身上,目光中有些好奇,在看了几眼后才看到奉国三皇子旁边的那人,怔了怔后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青年文士,又指了指刘广麟那方向,那青年文士顺着看过去,在看清刘广麟样貌时,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有两人认出了刘广麟,那继而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那一桌人的都陆续转过来。
“还真是你啊。”第一个认出刘广麟的文士起身走了过来,哪怕看到奉国三皇子在旁边也不以为意,冷哼一声,看刘广麟的目光更加鄙夷了,“不过三年,你怎么敢回到琼安的?我要是你我可没有这个脸回来啊,刘大才子!看样子如今是在奉国谋了高官了,便觉得有脸面出现了?”
“跟你有关系吗?”刘广麟冷漠反问。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刘广麟还好意思反问,“哈”得笑了两声,“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呢,我等做学问之人向来看不起你这般蝇营狗苟之人,更何况你为了那点名气,污蔑的还是明台先生那样的人!”
明台,是杨盛的号,因为某一次在发表文章后被一位文坛望者评价了一句‘朗朗明月台’而为人所知,又因为杨盛官职升得实在是快,原本跟他是同辈的那一拨学子还在翰林或者还在继续考试的时候,他就已经官至侍郎,还推行了土地统分这一震动天下的政法,坊间文人就少有用字来称他了,不熟悉的人通常称他一声明台先生,或是杨侍郎。
不过随着‘朗朗明月台’广为流传,后半句‘晓光照垄间’倒是没有那么广为人知。
“各位!”
那文士见刘广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为他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态度生出了火气,转向荟萃楼中诸人扬声说,“近两年新来琼安的人或许不知道,三年前这位刘广麟刘大才子可谓是在琼安出尽了风头啊,还没到殿试就被人认定了那一届状元非他莫属,坊间都流传遍了‘他的诗’,瞧瞧!”
这人说着念了两首诗,荟萃楼中的其他人议论纷纷。
“三年前,不正是明台先生会试的那一年吗?”
“这两首诗我都有印象,我记得正是杨侍郎的。”
“难道说……”
“没错!正是这位刘大才子借着与明台先生进京赶考时同行一程,窃了明台先生的诗文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设计想要毁掉明台先生的名声!不仅如此,他还窃取了不少隐世文人的诗作,仗着他们都隐世未出借那些诗作大肆赚取名利,若不是有另一见过隐世文人诗作的人站出来揭穿他,只怕我们都要被蒙在鼓里,明台先生的名声也要被他给污蔑了!”
西朔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些他早已派人打探到的消息,看到周围那些文士学子都义愤填膺地声讨刘广麟。
“不仅如此,这刘广麟本是照州稍川人,诸位可知当他所作的事情传回稍川后,他的父母不敢相信自己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高呼一声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竟双双自尽!这等不顾父母、欺世盗名之人,”那人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对上西朔的注视,冷笑一声,“去了奉国还真是你们奉国的福气!”
西朔一怔,随即笑容更盛,“这么说来,你是他的同乡了?”
“我不是,我身边这位谢兄却是不巧正出自照州稍川,”那人阴阳怪气,怼天怼地,“怎么,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他的同乡揭穿这些丑事吗?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来这次过后这位刘大才子名声就更甚了,不仅欺世盗名,逼死父母,还背离家国,呵呵。”
西朔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刘广麟,见他在别人说其他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在他们说他逼死父母的时候,手蓦然攥紧了杯子,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一股真切的恨意从他身上浮现出来,心下算是稍稍满意了一点。
这倒是解了西朔的一些怀疑,本来他派人去刘不识家乡却没有发现他父母已经让他有些怀疑刘不识是宣国派来的细作了。不过也只是怀疑浅了那么一点点罢了,既然对宣国怀有仇恨,那么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然而西朔并不知道,在这些人提及刘不识父母时,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恨意其实并不是针对这些人,而是针对那个穿越的刘广麟的。虽然他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死,但他也想起了因为这个人,他父母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代人生活的家乡,他还记得离开家乡时爹娘是那样的不舍。
“殿下,我身体有些不适,可以先行离开吗?”刘不识沉默了一会儿后请示西朔。
西朔却好似听不到这些文士学子对刘广麟这个人的鄙夷不屑和敌视一样,笑眯眯地说,“今日才出来没一会儿,说不准只是太久没来琼安了不大习惯,不如让贡昂给你瞧瞧?要是这里待不下去的话,拿咱们这就离开,你陪本殿去其他地方转转。”
刘不识低声应是。
李笙若有所思地看着奉国三皇子与那个截然不同的刘广麟离开,而荟萃楼中的那些学子依旧义愤填膺,聊诗辩文都聊不下去了,仍旧在谈着那个罪大恶极的刘广麟,开口怼刘广麟的那个文士则是在他们离开后大灌了几口水,大概是说得太激动口干了,坐下来还在与旁边那刘广麟说着什么,李笙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话的刘广麟同乡身上。
难道只有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违和感吗?
大概又是他的直觉在作祟了。
“查到什么东西了吗?”李笙走出荟萃楼后,睚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笙没有多惊讶,只是摇摇头,“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我还没来得及与奉国三皇子搭上话。”
白逐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说,“这样效率太慢了,方才指挥使传令过来,让白谛听与衙门配合,搜查各个小国使者团住的地方,不用搜使者团,就搜他们住的地方,用皇帝遇刺、刺客逃窜的理由。”
李笙眼睛一亮,“这样要是达波高国那个使者藏在持御,奉国三皇子一定会赶回去,说不定会露出什么马脚!”
白逐风沉默了一会儿,对李笙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人到底是谁杀的,怎么杀的,凶手在哪儿,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
“你是不是觉得,奉国使者团还在宣国境内,他们就敢动手做出各种事情挑衅宣国很蠢?实际上没有人是蠢的,这件事若是真的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最后会让其他使者团国家对宣国实力产生质疑,这样他们回去后把宣国发生的这件事情告诉君主,那些国家自然就没了敬畏之心,暗暗骚扰边境,宣国边境就不得安宁了,别有用心的人以后也更容易说服他们一起对付宣国。而且贴罗国的那个国王,十分喜爱他的这个私生子。”白逐风慎重地说,“所以这件案子必须要在这两天内解决,还要解决得够漂亮。”
——说白了,奉国会选择借着祝贺的名头来做这些动作,其实还是西朔不甘心。本来宣国南北之战以及旱灾初现的时期,是奉国最好的攻打宣国的时机,却偏偏因为国内那些争权夺利的蠢货耽误了这个万里无一的时机。
李笙听完白逐风的话,顿时感觉压力大极了。
“那不就没有时间慢慢调查了?”
“所以才要逼一逼他们。”
这就不是李笙擅长的方面了,他有些泄气,“那不是没我能做的事了?虽然真凶和作案方法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其实还是想要找出真凶把他缉拿归案的。”
“不。”白逐风的声音缓和了一点,“你还是有一些事能做的。”
“找出奉国在背后操纵的证据,才能用这证据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
李笙一下子重新支棱了起来,“行,这就交给我吧!”
……
这天回去之后,各个各国的使者团就遭到了谛听的搜查,如果有国家使者团生气地质疑宣国这么搜查是对他们的不尊敬,谛听们就会说怀疑驿站里的小厮马夫厨娘……总之各种工作人员有可能是刺客,并不是针对使者团的,这么一来使者团没有理由拦着不让人搜查驿站了。
西朔半路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持御的时候,持御里已经被搜查了一圈。
他冷着脸问,“他们有搜到什么吗?”
使者们摇摇头,“应该没有吧,主要是搜查那些小厮厨娘和他们的房间。”
废话,这样的以退为进谁看不出来吗?
“那他们有发现达波高国那人吗?”西朔又问。
使者们继续摇头,“也没有,那群叫作谛听的人来搜查的时候乌里假装生病,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就藏在乌里床下,我们没让人进乌里房间。”
西朔沉着脸在屋中踱步,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他本是有把握无论宣国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奉国使者团这边的,中间的各个环节他都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把奉国摘出去了,就算被宣国的人发现达波高国本应死去的那人藏在奉国这里,他也有办法撇干净。
但是宣国率先把谛听搜查的人定性成了刺杀皇帝的刺客,如果这时候他们把藏在奉国使者团的达波高国人作为刺客抓到,就有理由对奉国使者团发难了,更严重一点,直接以此为理由扣下他当质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真被留在了宣国,那他在国内所作的一切都是给他那些愚蠢的兄弟做了嫁衣,西朔决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
“去把那个达波高国的人杀了,放到贴罗国的驿站去。”西朔沉思着说,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手下立刻应了一声准备行动,却又听得西朔摇摇头反驳了自己刚刚的这个决定,“不,不能放到贴罗国……就说他潜入到持御来杀我,被你们撞上击杀,只能这样了。”
手下应下这吩咐打算去做时,有一个人匆匆赶来,附在西朔耳边说了什么,西朔本来还不算太差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在极端愤怒下反而没有把怒火表现在脸上,冷冷的吐出一句,“蠢货。”
这人带来的消息是——殿下,达波高国使者团被宣国衙门带走控制住,谛听的指挥使,也就是那位宣国的皇后娘娘,把他们送去的白虎牵到了衙门里,让达波高国使者团跟白虎待在一起,已经有人撑不住反水了。
“别动我们这的那个达波高国人了,把他看好。”西朔闭了闭眼睛。
其他人散去各自去做各自该做的事情,西朔独自坐在这里思考着一切可行的对策,心里又隐隐有些憋闷,本来该是他占据主动权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这一趟宣国之行就此认输,灰溜溜地回奉国吗?此次不成功,不能对宣国加以制衡,那他这次冒险来宣国一趟就毫无意义了。不出两年宣国就会对奉国产生巨大威胁,那时候已经是他即位了。
这一夜西朔无法入睡,到了后半夜,他闭着眼睛听到传出传来凌乱的“走水啦!”“救火”的声音,西朔睁开眼睛走到窗边,只看到远处升起的浓烟却不见火光,不多时,他的亲信跑来跟他说,“殿下,那个达波高国的人不见了,是被宣国谛听劫走了!”
西朔并未惊讶,声音已经重归坚定,“贡昂,你带人去,务必在半路截杀那个达波高国人,不能让他们带走,他是决定性的证据,只要他不是活得落入宣国的手里,我们就还能活着出宣国。”
亲信贡昂郑重俯身,“是!”
而劫走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在夜色中破开浓雾走出来,脸上赫然戴着一个狰狞鬼面,那达波高国人被放在一辆马车里,马车的两窗一门都毫无遮挡,贡昂所带的人精通暗杀,是西朔亲自挑选的好手,不顾一切地要将达波高国人截杀在半路,白谛听睚眦手中一声铮鸣,刀出鞘散如落花,伴随着黑夜里一声嘹亮的鹰啼。
贡昂咬牙,“不要缠斗,击杀达波高国人就撤!”
与他一起的那些好手从不同方向攻向马车里的达波高国人,睚眦给守车的白谛听留下一句“看好他”,身影就从贡昂眼中消失了。
那在江湖中也称得上一绝的轻功让他在这个黑夜中神出鬼没,将马车守得密不透风,贡昂在与这人交上手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一沉,知道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还在持御里的西朔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殿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刘不识突然起身开口。
“何事?”
刘不识拱了拱手,凝重道,“琼安城中高手如云,贡昂恐怕不能成功,况我等还在城中,若是宣国皇帝真下了决心要抓住殿下您,那我们恐怕是真的插翅难逃了。”
这些话听在西朔耳中,有些刺耳,他略带讥讽地说道,“我来之前便已经有此准备了,难道你还有办法带本殿离开琼安吗?”
刘不识迟疑了一下,点头,“若是殿下愿意信一信不识,我曾游过琼安,知道拦春河在琼安城中穿城而过,现在谛听和衙门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其他地方或许有些空漏,如果我们有办法从持御脱身,我可以给殿下带路通过拦春河出城。”
西朔目光一凝,打量着刘不识坚定的面孔,心中的怀疑与放手一搏的想法交战,他怕刘不识是用这种方法取得他的信任,如果刘不识把他带到宣国的包围圈里,那他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但是此刻他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从琼安离开,真要他当质子,虽然死是暂时不会死,但西朔不甘心当质子,也不甘心把奉国皇位拱手让给他人。
所以最后,他决定赌上一把。
“好,只要你有办法出城,我能从持御脱身。”
刘不识笑了,“好,我还等着殿下实现我的抱负与价值呢,既然殿下肯信我,我就是搭上这条命也会助殿下脱身。”
西朔有些许动容。
之后西朔动用最后的人手暗中从持御离开,并且很快换了一身装扮,掩人耳目地随着刘不识在城中穿行,在马车那边睚眦拿下西朔派去的所有人的时候,他们也赶到了拦春河的一条暗河口。
刘不识当真没骗他,竟然真的带他到了可以出城的地方!
西朔眼睛一亮,保持这最后一点戒备,直到进入水中顺着暗河道从琼安城内到了城外,他出来之后连夜带着仅剩下的几个人往北疾驰,路上在客栈中悄悄牵了马,没有惊动任何人。
安临就在皇宫中用模拟器地图看着西朔连夜跑掉,看着西朔面对刘不识的态度变化,挑眉笑了笑,同时收到王修文进来汇报持御外白谛听是如何抓住奉国使者团的人,如何把那个达波高国的人带去受审的,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既然人已经抓到了,这案子也可以结了。”
“此次李笙立功不小,给他升个官吧。”安临琢磨了一下,“李笙更适合衙门,就给他调到琼安府,封琼安府少尹,原来的少尹做得也不错,北方官员空缺比较大,给他调出去干两年,做个府尹。”
“是。”
安临笑说:“这下《李司簿洗冤录》该改名叫《李少尹洗冤录》了。”
至于跑掉的奉国三皇子西朔,安临最终还是觉得用一个野心勃勃的质子,换一个扎根奉国更深的间谍更值得一些,奉国没有西朔也会有东朔,北朔,没有三皇子也会有其他皇子,倒不如就西朔好了,至少这么一个照面安临已经对这个西朔的手段和性格有了些了解,他是个聪明人,有时候对手是个聪明人反而比对手是个无法预料的蠢货来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