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早晨起来的时候, 沈方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居然过了九点,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江叙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昨夜设定的闹钟,才察觉他的闹钟被取消了。
怪不得没听见铃声。
估计是他睡着之后, 沈方煜把他的闹钟关了。
他想起床去兴师问罪, 可又觉得这偶尔一次的贪睡……其实也挺惬意的。柔软的床铺上是家里熟悉的味道, 软绵绵的枕头陷下去,贴着脸格外的舒服。
家里出奇的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 他少见地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直到又差点睡过去了,他才反应过来坐起身, 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从他醒来到现在, 外面好像都没有一点儿动静,他有些疑惑地起身想出去看看, 不料他刚推开门,头顶突然炸开一片彩带。
五彩斑斓的纸条带混杂着金粉缤纷落下,江叙顶着一脑门儿官司找罪魁祸首,却发现餐桌上摆满了他爱吃的菜, 他的父母坐在桌上一起望向他, 桌子中间还摆着个蛋糕。
江母看起来有些局促,江父看了看他,出声道:“洗漱完就过来吃吧。”
沈方煜单手支在桌子上, 笑吟吟地歪头看着他, “早啊江叙!”
江叙简单洗漱完坐到桌前的时候, 还有几分怔愣。
“你们这是……”
“妈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就是想……想……”江母吞吞吐吐地,江父索性开口帮她把话说出来,“你妈想跟你道个歉!”
“这是小沈出的主意,”江母从房间里抱出一束黄玫瑰递给江叙,“妈这辈子没给人送过花,第一束,就送给我儿子吧。”
江叙看了沈方煜一眼,后者笑着邀功道:“这次是我自己想的,没去网上找创意师。”
江叙回忆了一会儿沾满金粉,洗了半天才洗干净的头发,眼底意味不明道:“你下次还是在网上找吧。”
“花喜欢吗?”江母小心翼翼地睨着江叙的神色。
江叙低头闻了闻黄玫瑰,味道很香,金黄的颜色像是太阳,就像是清晨起来拉开窗帘,任由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一样,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谢谢妈。”他没抬头,垂下眼睫遮住了情绪有些厚重的眼眸。
“妈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严重,”江母眼眶红红的,显然一夜都没怎么睡,她拍了拍江叙的胳膊:“结婚不结婚的,以后再说,妈只想你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江叙抿了抿唇,很低的“嗯”了一声。
大概长辈们强撑了一辈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面子,在孩子真的遇上难事儿的时候,也可以暂时地搁置下来。
无论从前有多么苛刻的期待和要求,在健康受到威胁的时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任渺的父母如是,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江母望着他,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这个事儿,既然发生了,咱们就面对。”
她又从身后拿出一本日记,“这是妈妈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她说:“我知道你这么大人了,也不喜欢爸爸妈妈跟你住在一起……你要是到了后面几个月不舒服,愿意让妈陪着,就给我打电话,妈马上就请假来照顾你。”
江叙接过日记随手翻了翻,里面全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待。
江母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带上了几分愧疚:“昨天我乍一听见你说那些事,情绪太激动了,没想那么
多,说了过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妈就是气极了,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今天早上,小沈又跟我说了很多,你爸爸……也跟我说了很多,我自己也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我看到有些人说,你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妈怀着你的时候,不够注意,才让你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江母自责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妈的错,是我怀着你的时候不够仔细。”
她给江叙夹了两块香气四溢的鸡肉,忍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小叙,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妈的好儿子。”
“妈,你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江叙没想到他母亲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放下日记,心尖忽然有些酸涩。
他的目光从碗里的鸡肉挪向沈方煜,而后,他又看了看神色严肃,却眼含担忧的父亲。
最后他把视线挪回江母身上,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和你没关系。”
不知道是这句话里的哪个字戳中了江母,她的眼泪突然变得汹涌起来,厚重的哭腔里,夹杂着模糊一句:“小叙,你太懂事了。”
她的小叙的确太懂事了。
大概遇到不愿发生的意外时,人总免不了想要把责任甩在别人的身上,以减轻自己的懊恼和负罪感。
但她的儿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埋怨过他们这对父母,说一句“是你们把我生成这样的”。
“好了好了,哭成这样搞的儿子都吃不下了,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就不哭了嘛。”江父捏了捏江母的肩,给她递过去几张纸巾。
“我们小叙就是医生,你得听他的,别一天天在网上瞎看。咱们也不要在这里说谁对谁错了,你要这么说,我也有错,是我的基因不好,才会让儿子受这种委屈。”
“对,对,我不哭,”江母擦了擦眼泪,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对江叙说:“来,吃肉,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江叙深吸一口气,拿舌尖顶住下颚,才生生压回了心口过于浓烈的情绪,他对江父和江母笑了笑,眼下的痣生动又雀跃。
“好。”
准备离开B市的时候,任由江叙怎么推辞,江家父母都坚持要把他们两个送到车站,刷身份证进站许久,江叙都能看见驻足在远方的父母。
他眸色闪了闪,就见沈方煜手举到头顶,用力地挥了挥,很快江家父母也伸出手,隔着几层玻璃费力地跟他们挥着手。
江叙以前经常在车站看见这样的人,他不是情感外露的人,总觉得这样多少有点浮夸,可眼下看见沈方煜和他的父母挥手作别,心里忽然就浮起了几分复杂的思绪。
转身往车站内部走的时候,江叙问:“你怎么突然就跟我父母关系这么好了?”
“我和叔叔阿姨关系一直都很好,”沈方煜吊儿郎当道:“上回他们还抓着我的手要认我当干儿子呢。你妈今早做饭的时候,还让我在边上学着,说那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得学会才行。”
江叙瞥了他一眼,沈方煜笑道:“不过你爸真是凶,今天早上五点就找到我,跟我谈了一个多钟头,那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直到我一遍遍发誓一定会好好对你和孩子,叔叔那神色才好看点了。”
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叙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哦,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国产老电视剧渣男男主对女主的常见台词。
江叙横了沈方煜一眼,后者一脸问号,“我又说错话了?”
江叙没理他,可过了一会儿,沈方煜突然坐到他身边,把手机订单截图摆在他面前,一排类似于《
高情商聊天术》、《别输在不会表达上》、《说话之道》的书籍购买记录出现在江叙的视线中。
最末尾,还有一本名字极其诡异的书——《哄老婆的365句土味情话》。
江叙抽了抽嘴角。
“你觉得我学这些有用吗?”沈方煜认真地问。
“……”江叙拍了拍他的肩,拿过他的手机点了一键取消订单退款。
*
回到A城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又去了趟医院看了看才回家。
沈方煜洗完澡去敲卧室门的时候,发现之前总是关着的门今天居然虚掩着,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特意没关门,就是想暗示让沈方煜别敲门、直接进来的某人:“……”
听见里面半天没有回应,沈方煜又敲了一遍:“江叙?”
然后就听见江叙低气压地清了清嗓子,“进来。”
他推开门,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忘记关门了,天气凉了,小心穿堂风。”他说完关上门,准备躺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地铺不见了。
“你这是要赶我走?”沈方煜的难以置信里带着一点痛心疾首,“江叙,你不能这么绝情啊,大晚上的你让我去哪儿住?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刚刚跟江叙经历了家长的拷问,背后被江母打的那一下还疼着,又一起彻夜长谈聊了那么多过往,他以为他和江叙已经算是敞开心扉,成功从死对头进化到了两肋插刀坦诚相见的关系,没想到江叙一回来居然就把他的窝给端了。
“……”江叙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沈方煜总觉得江叙那个眼神里含着几分对他智商的问候。
然后江叙说:“上来。”
“啊?”
沈方煜怀疑要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要么就是江叙说错……不,江叙是不可能说错的。
那次把江叙惹得离家出走之后,沈方煜就深深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让你上来睡。”江叙极为难得地好脾气重复了一遍,“地上凉,你背上不是受伤了吗。”
以前他让沈方煜睡地铺的时候,沈方煜总想爬他的床,嘴里一连串的理由,什么地上太硬,什么颈椎不好,江叙原本以为他提出来让沈方煜一起睡,后者应该很高兴才对。
然而沈方煜望着他,愣了半晌,“为什么?”
江叙面若寒霜地看着他,“我记得昨晚我跟你说,以后我来关心你。”
结果这句说完,沈方煜直接不吭声了。
“上不上来?”
沈方煜说:“我要么还是……打地铺吧,”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怕热,而且我骨头硬,睡软床不舒服。”
“……”
江叙有点生气。
之前因为和沈方煜没那么熟悉,加上一夜情的心有余悸,他一直不让沈方煜和他一起睡,可是现在两人关系缓和,加上这么久以来,沈方煜都没有再对他表现出什么越界的举动,沈方煜又因为他挨了打,他才邀请沈方煜和他一起挤挤双人床。
结果沈方煜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行,随你。”
江叙“啪”得一声关上灯,听见沈方煜窸窸窣窣地从衣柜里拿出被褥,又开始在地上打地铺,心里越想越来越气。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沈方煜宁愿打地铺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睡?
他想问问沈方煜,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好像多在意似的,于是气得翻了个身,怒气冲冲地闭上了眼睛。
另一头,沈方煜躺在床下的
地铺上,拿被子蒙住了脸。
还好江叙关灯关得够快,不然他今晚真得被赶出去了。
他这会儿来不及去思考江叙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想江叙怎么突然就态度转变让他上床去睡,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江叙的一句话,让他起反应了。
沈方煜的头皮都是麻的。
第一次是醉酒,尚且不提,第二次好歹也是看见了江叙没穿上衣的样子,第三次是把江叙抱在怀里,硬要说,都还能算是情有可原。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没喝酒,二没身体接触,三没视觉刺激,他的身体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好兄弟喊好兄弟一起睡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神经和大脑是不是对“江叙”这个词太敏感,也太活跃了点儿。
不比江叙给他垫的里三层外三层叠的软褥子,沈方煜给自己打的地铺很薄,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坚硬的地面和地上的凉意。
然而心火烧的太旺,那点儿凉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和江叙一起睡,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冷静下来。
等放假了一定去医院,沈方煜想,立马就去,一秒钟都不能等了。
*
调休日,沈方煜把自己裹成了个白天里的夜行侠。
黑帽子黑口罩黑墨镜,比出门遛弯的明星包的还严实。
不为别的,主要是济华交际花沈医生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真的没办法保证哪个医院不会遇见熟人。
要是看别的病就算了,问题是这次的病沈方煜对熟人实在是说不出口,饶是他脸皮厚如城墙,也不想撞见认识他的同僚。
在心里把A城的医院盘算了个遍,他才找到一个偏远的周边县城医院,一大早就开车奔去了郊区,小心翼翼地挂了个男科的号,缩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叫号牌。
专家号老早就挂满了,沈方煜只能挂普通号,挂普通号看不见医生名字,全是随机的,虽然地方偏远,沈方煜还是有些担心。
“83号,沈方煜。”
等了好一会儿,大屏幕终于叫号叫到了沈方煜,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稳了稳脚步推门走进诊室,见到门诊医生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门诊医生是个年轻的男医生,不是熟人。
他摘下口罩和眼镜,对门诊医生笑了笑。
“明星?”医生看他长得帅又把脸护成这样,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方煜疯狂摇头。
医生一副没关系我都懂的神情,问道:“病情?”
作为沈医生,沈方煜知道应该如何最简洁明了地交代自己的情况,但是作为患者……他暂时没办法那么利索地把他的病情说出口。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直男。”
门诊的医生看了他一眼。
“咳咳,”沈方煜清了清嗓子,加快了语速,“然后有一次,他不小心和一个同事发生了关系,之后他就一直对和这位同事的接触特别敏感,特别容易……出现反应。”
说到这儿,沈方煜的脸莫名有点烧,也不知道是因为窘迫,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你觉得我这朋友是什么毛病?”沈方煜说:“能治吗?”
“同事也是男的?”医生从他的吞吞吐吐里品出了一点不寻常。
沈方煜点点头。
门诊医生的神色有些复杂,“你对男人有反应,对男人
的接触敏感,能和男人上床,但你是个直男?”
“……”沈方煜顽强挣扎道:“是我朋友。”
然而男科的门诊医生显然没有跟他故事会的兴趣,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然后告诉沈方煜,“我给你把挂号单转到精神科了,就在楼上,不用重新收挂号费,你去看看吧。”
沈方煜:“……”
惨遭侮辱的沈医生愤怒地带上墨镜和口罩,在门诊医生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看诊室。
门诊医生淡定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努力记了记他的长相,打算汇报给常年走在追星一线的女朋友。
——这个艺人有个男嫂子,还死不承认,会塌房,千万不能粉。
劣迹艺人沈方煜此时正坐在车里生闷气。
这什么医生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插上车钥匙打算打道回府,汽车发动,他双手握上方向盘,扫了眼倒车镜,然而半天都没动。
“小伙子,你到底走不走啊?”不远处的一辆车靠近,显然看上了他停的这个车位。
他今天来的还算早,加上运气好,成功地占到了一片树荫下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沈方煜深吸一口气,又把车钥匙拔了出来,对喊话的大叔道:“不走了。”
算了,不就是去看精神科吗?看看就看看。
就当是为了他占的这个好车位和一大早奔波了这么久的辛苦。
他重新走回门诊大楼,一路冲到精神科,看见了和蔼可亲的老医生。
精神科的看诊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一般不那么追求过号的速度,医生大多是慢性子,要是看你状态不好,还会和你好好聊聊天。
“没事的小同志,”老医生底气十足道:“我见过的病人很多,你有什么问题都能跟我说。”
沈方煜生无可恋地把跟男科医生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老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男科医生看过同一个剧本,战术后仰半步,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对沈方煜说出了一样的话:“你对男人有反应,对男人的接触敏感,能和男人上床,但你是个直男?”
沈方煜有气无力地反驳道:“不是我,是我朋友……您看他还有救吗?”
“你这个情况……确实不多见。”老医生看了他好一会儿,试探道:“不如我们跳出来思考一下?”
“嗯?”沈方煜眼里总算有了点光:“您讲。”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老医生顿了顿,“你确实是喜欢上了这个跟你意外发生关系的同事呢?”
“我喜欢……”沈方煜顺着老医生的话重复着,说到一半却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尖,脱口而出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老医生淡然安抚道:“同性恋是很正常的,小伙子你不要太有心理包袱。”
“我知道但是——”沈方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撞上老医生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时,他突然又说不出话来了。
“你以前……有喜欢过同性吗?”老医生问。
沈方煜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想你喜欢过的异性呢?”
沈方煜想了好一会儿,也只想起来几个模糊的影子,只好对老医生道:“记不大清了,大学以前的事儿了。”
老医生沉默了片刻,提议道:“这个……双性恋也是很正常的,要不你再想想?”
“双性恋?”
“对,”老医生说:“你大概是刻板印象太久了,自我认知不大清晰,一时没反应过来,要是过
一两周还是没想明白,你再来找我。”他看着神思不属的沈方煜,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相信我,就还来挂我的号,我每周都是今天坐诊。”
沈方煜抬眼望向老医生,对方的目光睿智而宁静,可莫名地,这样的目光却让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像游魂一样从医院飘出来,在车上坐了很久很久,脑袋依然懵懵的。
过往的自我认知就像是末日崩塌的大厦一样,正在一点一点粉碎成灰。
他喜欢江叙?
怎么可能?
对,他的确是很在意江叙,也对他有占有欲,甚至会因为他有生理反应。
但是他怎么可能喜欢江叙呢?
江叙是谁啊?
江叙是跟他竞争了十年的老对手,是没事儿就跟他拌嘴打架的死对头,直到现在关系才缓和升温而已。
说他喜欢江叙?
总觉得就像说项羽其实暗恋刘邦,刘备背地里和曹操有一腿,诸葛亮和周瑜相亲相爱一样,实在是荒诞离谱至极,写在野史里都没人敢信。
可是……如果他真的一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的脑子里都始终盘旋着老医生的那句话?
就好像硬生生要把他的心剖开来看透一样。
老医生的脸和江叙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交叠出现,他一瞬间好像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过往,走马灯似的从他的眼前掠过:
网吧里惊鸿一瞥见到的江叙,大学里神采飞扬向他宣战的江叙,夜色深处和他一前一后披星戴月路过钵仔糕店前的江叙,荒诞的梦境里撩人的、让他情不自禁的江叙,会对他笑的、喜欢吃虎皮青椒的江叙,夜色里猝不及防拥抱他的江叙……
很多很多,最后定格在那个神色专注的,说着要关心他的江叙脸上。
那个晚上,他情绪上头的时候,究竟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询问江叙选择留下孩子的原因……
和他有关又怎么样?和他无关又怎么样?
他到底想从江叙那里听到什么,或者说,想确认什么?
夜晚信马由缰的感性和白天思维定式的理性搅在一起打架,让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孰是孰非。
沈方煜觉得自己的思绪割裂而混乱,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想要挣脱私欲,却似乎不得其法,想要触碰真相,却总是棋差一着。
他对江叙的心真的单纯吗?
如果单纯,他的心跳怎么会那么快。
但如果不单纯,他以后该怎么和江叙相处?
江叙那么信任他,甚至信任到了认为可以和他过一辈子的程度。
他却对他有了不该有的肖想和杂念,有了想要拥有和索取的非分之想。
这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