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白墙上四个白底黑字的大字,空荡荡的会见室中央有一把铁椅子。
铁椅子对面坐着涂自强,房间角落站着龚维则和林小五。
哗愣,哗愣,哗愣……
剃着光头的徐红兵带着手铐脚镣费力的挪动着,身后还跟了两名狱警。
嘎巴,站在铁椅子前的徐红兵伸出双手,狱警打开他的手铐和连接着手铐脚镣的铁链子。
“坐下!”
随着狱警冷冰冰的呵斥,徐红兵坐在铁椅子上。
嘎巴,嘎巴……
狱警将徐红兵双手上的手铐分别锁在铁椅子的扶手上。
“十五分钟。”
狱警转身走到房间角落,热络的拍着林小五的肩膀。
林小五介绍着龚维则,四个人边抽烟边寒暄。
“上路前我谁都不想见,就想见你。”现在的徐红兵反而洒脱了许多,泛着青光的大光头微微的晃着。
涂自强复杂的看着徐红兵,没说话。
“先来根烟成不?”徐红兵舔着嘴唇要求,“这两天腔子里都是空的……”
涂自强看了看狱警,后者点点头。
龚维则掏出一包大前门连着一盒火柴递给涂自强。
刺啦……
涂自强划根火柴点上一根烟吸了两口,调转烟头塞在徐红兵嘴里,顺手把剩下的烟和火柴塞到徐红兵手里。
狱警扫了一眼,没说话。
“老龚,这次你立大功了,升了吧?”徐红兵贪婪的吸了两口烟,嘴叼着烟卷含糊不清的问龚维则。
“代所长……”龚维则很随和。
“唔唔……”徐红兵猛吸两口烟,含糊不清的回应着。
“多亏我了吧……”徐红兵三口两口吸完一根烟,示意涂自强再点一根。
狱警眼睛一立就要呵斥,龚维则伸手拉了他一下。
“嗯,多亏你了,要不我到退休都不见得坐上这个位置……”龚维则很是诚恳。
嘶呋……
“林小五,林老六也升了吧?”徐红兵猛吸一口烟,“你们老林家这次可下了死力……”
林小五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不说话。
“我也对得住林老大……”徐红兵扑的一下吐出嘴里的烟屁。
“我徐红兵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徐红兵腰杆挺的直直的,眼睛盯着涂自强缓缓说道,“只对不住老涂大哥!”
“哦?”涂自强面无表情,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投机倒把,盗窃、侵吞国家资产,贪污、受贿……”林小五绷不住了,一条一条数着徐红兵的罪状,“你说你对得起所有人?啊?”
徐红兵看着龚维则微微的笑,不搭理林小五。
龚维则不为所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涉案金额五万六千九百八十七块五,”徐红兵失望的摇摇头,接上林小五的话头,“依法判处——死刑!”
“哼!”林小五冷哼一声撇撇嘴。
“我当上车间主任满打满算三个多月,两千多方木材?刘张也才四千方!”徐红兵嗤笑,“红星厂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一个车间主任,呵呵呵呵!”
“不服你可以上诉……”龚维则耷拉着眼皮,“胡大伟也就是个销赃的,不也一起陪你上路?”
“那刘家福……”徐红兵剧烈喘息着。
“刘家福是从犯,再加上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专案组调查,就这样也还是判了无期……”龚维则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不服可以上诉!”
“从犯,哈……”涂红兵平静了,自嘲的笑着。
“老实点!”狱警大声呵斥。
“包书记包括涂大哥确实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不吃拿卡要,我是佩服的。”徐红兵叹口气不再争辩,扭头看着涂自强,“可他们主事儿的时候红星厂员工每个月补多少粮食?嗯?”
咯嘣!
徐红兵习惯性的做手势,拷在手上的铁链撞击着铁环……
狱警目光一凝。
“五斤!只有五斤!不分轻重体力劳动!”徐红兵很激动,“小强子你说,现在补多少?嗯?”
“全厂每月补十斤粮食,重体力劳动额外还有二十斤……”涂自强抿抿嘴,“年节儿还能发点荤腥……这一点,胡厂长和你确实做的不错。”
“咱们锯木车间的福利待遇不说全市最好也差不多,”徐红兵咻咻的喘着粗气,“这些米面粮油哪来的?啊?”
“你说,我对不对得起红星厂的工人?嗯?”徐红兵满是血丝的眼睛在涂自强、龚维则、林小五甚至俩个狱警身上转来转去。
涂自强面无表情、龚维则微微点头、林小五目瞪口呆,连两个狱警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是,办工人进厂我是收钱了……”徐红兵情绪平稳了很多,“他包书记两袖清风,我徐红兵就吃拿卡要了?啊?”
“你说,我给工人办事儿收过钱没有?你说!”徐红兵直勾勾的看着涂自强,后者缓缓摇头。
“你为工人做了这么多事儿,”涂自强嘴角露出一丝嗤笑,“那为什么工人们对你苦大仇深的?你在车间什么人缘儿自己没点数?”
“不患寡,患不均。”徐红兵凝视着涂自强缓缓说出六个字,“小强子,这六个字你要记住喽!”
“你见我就是想叫屈吗?”涂自强深深的看了徐红兵一眼,抿着嘴唇缓缓说道,“那你可找错人了……”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老涂大哥……”徐红兵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
涂自强默默的看着他。
“我刚进厂的时候就是老涂大哥带的我,”徐红兵叹口气摇摇头,“因为刘丽娥的事儿,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老涂大哥……”
涂自强嘴角一翘。
“对了,你们都不知道吧?”徐红兵一扬头,“我和刘丽娥始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想做点事儿,就必须往上爬。”徐红兵低着头慢慢回忆,“在厂领导的暗示下,我和她结婚。就是为了打掩护……”
其他人眼睛都亮了,这种桃色八卦所有人都感兴趣。
“她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烂,至始至终只有厂领导一个人。”徐红兵抬起头诚恳的看着涂自强,“而且她也是被逼的……”
涂自强皱皱眉,楼歪了啊!谁关心刘丽娥的那点破事?自己又不是骆士宾!
“胡厂长这人除了裤腰带松点没什么大毛病,”徐红兵思维发散,“对了,他现在怎么样?”
“负领导责任、严重警告记大过,降职留用。他现在是锯木车间主任。苏主任被调去了酱油厂。”涂自强皱皱眉,还是回答了徐红兵。
徐红兵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龚维则冲着狱警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
“注意时间!”
“哦,哦。”徐红兵抬起头看着涂自强,“本来我是要提原木车间主任的,那天我得了消息兴奋的拉着老涂大哥去原木车间……”
涂自强目光一凝。
“因为我的操作不当,出了事故。”徐红兵沉痛的看着涂自强,“是老涂大哥拉开了我,他自己却……”
涂自强大嘴微张,这什么情况?
“如果我承认了自己的操作不当,提主任的事儿肯定就黄了……”徐红兵满脸愧疚,“所以我隐瞒了实情……”
涂自强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徐红兵忏悔。
“老涂大哥本来该定烈士,因为我的私心却只评了个因公殉职……”徐红兵沉痛的看着涂自强,“我这就回去写证明材料,后面的事儿只能你自己跑了!”
“那,”涂自强咽口吐沫,“那你之前说想帮我提原木车间主任也是真的?”
“嗯!”徐红兵重重的点头,豆大的眼泪水库开闸一般滴在地上,浑身颤抖,带着手铐脚镣哗愣愣的响。
会见室里寂静一片,狱警看话已经说完,走过来重新锁好徐红兵结束探视。
“你不问问刘丽娥吗?”涂自强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徐红兵问。
狱警停下了脚步,徐红兵静静的站着。
“刘丽娥严重违反财务制度,被开除了……”涂自强说道。
“刘丽娥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徐红兵背对着涂自强张口说道,“她的话,得扣八成的水分……”
涂自强若有所思的点头。
“走吧……”狱警拉拉徐红兵,语气很缓和。
“徐叔,正日子我来送你!”徐自强大声喊着。
“谢谢!谢谢!”徐红兵身体剧烈颤抖,“谢谢你小强子!”
哗愣愣、哗愣愣,徐红兵蹒跚着走远。
会见室一片死寂。
“走吧……”龚维则叹口气。
“师父,你说徐红兵算好人还是坏人?”林小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不知道……”龚维则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涂自强,缓缓摇头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