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成根家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
两个朝鲜族大锅一铺朝鲜族大炕还有几套铺盖几乎就是全部家当。
朝族炕上连个炕勤都没有,叠的整整齐齐的铺盖上面只盖着一块满是补丁的布。
院里有两只鸡和一条瘦得根根肋巴扇儿的老黄狗……
用后世的话说,小偷来他们家都得哭着留下二百块钱再走。
太他妈穷了!
朴成根放下酒、拎着根绳子冲着老黄狗而去。
老黄狗呜咽着往后缩,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哀求。
板蓝根的小眯眯眼里也全是泪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说话。
“算了,我们在延给里吃狗肉都吃吐了……”涂自强拉住了朴成根的胳膊。
“来且了没有肉菜怎么行……”朴成根犹豫了一下,显然他也舍不得家里这条老狗。
“杀只鸡总是要的。”他放下绳子又要去抓鸡。
“鸡也不要,”田希丰拉着他进屋,“咸菜就很好!前两天在火车上都没吃够……”
朴成根稍一犹豫,就被涂自强二人连拉带推的弄进了屋。
“大黄没事儿啦……”
板蓝根的小手抚摸着大黄的狗头,大黄狗呜咽着……
朝族炕烧的火热,矮小的小炕桌上摆的满满登登。
辣白菜、辣萝卜块、辣豆芽、炝拌海带丝、辣地环儿、辣桔梗、水煮花生米、一小盆大酱汤,还有一小盆鸡蛋膏……
“叔叔你吃……”板蓝根的小眼睛亮亮的,期盼的看着二人。
“嗯,好吃,真好吃!”涂自强少少吃一口,赞不绝口。
板蓝根的眼睛都笑没了,抱着自己的小碗大口的吃着米饭喝着大酱汤。
“叔叔喜欢吃咸菜,这个你帮忙吃掉吧……”涂自强把鸡蛋膏推到板蓝根面前,“怎么样?能吃光吗?”
板蓝根重重的点头。
田希丰端着酒杯看着吃得香甜的板蓝根发呆。
“田校长?咱们来一口?”朴成根端起了酒杯。
“嗯,好!”田希丰稍一愣神,也端起了酒杯。
两只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酒到杯干。
“田校长,明天我再带你到下面几个大队转转,”朴成根斯哈一下放下酒杯,诚恳的说着,“我也不说漂亮话,什么瘦一斤我负责什么的。只一条,六十五中的孩子们放到万宝你就放一百个心,绝对饿不着!我今天就在这给你打这个包票!要是哪个孩子回头挨饿了,你来找我朴成根!”
田希丰掏出他的凤凰烟,散了一圈,朴成根双手接过。
“来一趟,转是要转的。”田希丰凑过头,就着朴成根的火柴点上烟、食指中指轻轻点了朴成根手背两下,吸一口,“但孩子们下乡的事儿,今天就可以定。”
朴成根的大圆脸兴奋的通红。
“这一路我们也看了,不看别的,就看你朴书记。我跟小涂都信得过你。”田希丰说到这,要拿塑料壶满酒,被林美花抢了先。
“好!感谢二位得信任!来!”朴成根又跟田希丰干了一杯。
半斤酒下肚,气氛逐渐热烈。板蓝根刨完了她的米饭,好奇的看着。
“涂主任,”朴成根吃了两口菜又举起了他的酒杯,“咱们一见如故,来,走一个!”
“叫我小涂……”涂自强放下筷子,举起酒杯。
叮,两只酒杯相撞,二人一饮而尽。
“涂主任,你看魔都知青的事儿……”朴成根眯缝着眼睛满怀期待的问。
“知青的事儿先不急,”涂自强伸手拿过酒壶给朴成根满上,朴成根的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两下,“这次来呢,其实我还有点别的事儿求老哥帮忙。”
“兄弟你说!”朴成根很是敞亮,大饼脸上全是酒色。
“粮食有点缺口,想换点粮食……”涂自强开门见山。
“就凭你这声老哥,这事儿也不难。”朴成根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出了涂自强的意料之外。
“也不用啥换,回头你走时,家里有多少你都拿上!”朴成根下面的话让涂自强更意外。这老小子装傻呢!
涂自强不说话,歪着头看着朴成根笑。
“万宝公社的粮食也不富裕……”朴成根见蒙混不过去,抿嘴考虑了许久才说道,“这样吧,你要是能把魔都那二十八个知青带走,我就给你凑十吨大米!”
涂自强笑而不语。
“知青上车,粮食就上车,绝对比你们先到吉春!”朴成根胸脯拍的山响。
“我们是换,不是白要……”涂自强收敛起笑容强调道,“用日用品、工业品换!”
“万宝的粮食也就是刚够吃,哪有余粮换工业品、日用品哟,万宝,换不起呀……”朴成根苦笑着摇头,“这样吧,我给你十四吨,但你得容我空。万宝没那么多,我得去县里卖卖脸……”
涂自强愣住了,不禁扭头看着同样呆若木鸡的田希丰。
魔都知青这是把朴成根祸祸成什么样了?十四吨大米送瘟神?每人平均一千斤?
“多一两多没了!”朴成根误会了涂自强的意思,大手一挥很坚决,“而且得是借调手续,不是抽调!别前脚走,后脚又给我安排一群魔都知青来!”
“朴书记……”涂自强想要解释。
“我也就做到这份儿上了,”朴成根宽厚的大手按住涂自强的手,“要是不行,咱就别唠了。今天就喝酒!”
“朴书记,你听我说……”涂自强翻手抓住朴成根的大手,“我们是想建立一个长期合作关系,用工业品换粮食。这不只是日用品……”
朴成根丝毫不为所动,静静的看着涂自强。
“拖拉机之类的农机我们也有……”涂自强自以为是的拿出自己的筹码。
“老弟啊……”朴成根抽出自己的手,拍拍涂自强的手背,“不只万宝和安图,就是整个延边根本不缺劳动力,缺的是土地。农机虽好,但是你就是把拖拉机厂搬过来,延边也多产不了一颗粮食……”
什么?原来是这样!
涂自强愣住了,这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除非……”朴成根自嘲的笑了一下,“嗨,不可能。”
“朴书记你说,也许有办法呢?”涂自强重新燃起了希望。
“除非林业厅给出个手续,毁林开荒得手续。”朴成根促狭的笑着,“但就是那样,生地养成熟地出产量也至少要三四年,眼巴前肯定指望不上……”
啥?这手续谁敢给批?
大哥你闹笑话呢吧!
谁要批了这个,少说蹲监狱,运气不好还得打靶!
再说,就是能弄出来也不能弄啊!
这是破坏国家利益满足局部私欲,妥妥的罪人!
“那社员们的自留地呢?”涂自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社员们日用品总有需求吧?”
朴成根缓缓摇头,涂自强张口欲言,目光扫过这个穷家,又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