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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和赵士程见面,当然是为了赵士程离开这段时间做准备。
宗泽在新镇的事务上了正轨后,就开始将自己的行政能力向治下的其它县扩散,密州治下有五个县,除了密州城和有市舶司的胶西县外,其它几个县的民生就很一般,群盗流行,民风彪悍,稍微有个旱灾蝗灾,就能闹得整个州府不得安宁。
这几个县除了海边的盐税收入外,大多是以小农经济生产的丝绸为业,朝廷的夏秋两税中夏税,就是收布,因为夏天正是蚕茧成熟的季节。
宗泽希望能把改进的纺机推广到每个小农户家里,因为蚕茧的产量也是非常高的,但抽丝纺线也是困难的事情,如果能把那种脚踏机推广开来,必然能提高丝绸的产量,让农户在交夏税时,减轻负担。
所以,他希望抽调动一些在新镇的匠人,去各乡镇去改进纺机——制作新的很麻烦,也很贵,但若只是加几个钱添加一个踏板,很多人都会愿意。
这是小事,赵士程答应了。
同时,赵士程也有他的要求,首先就是他和父亲离开了密州,山水掌握那么大的资产,肯定会被盯上,宗知州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必须保护山水的安全,她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那些资产。
“公子真是舍得,你怎么不对山水姑娘说呢?”宗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了她也不会听的。”赵士程叹了口气,“年轻的姑娘,成功为她积累了许多自信,她会以为这些资财至少大部分是凭借自己能力得到的,我离开这些日子,她怕是要遇到不少麻烦。”
“看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宗泽摸着胡须,调侃道,“难道不是她自己挣的么,远的不说,羊毛船队、购买石炭、新镇那么多的商户……这些,都是她一个个跑下来的,你在宅子里两手一摊,她一个姑娘家,遇到过多少困难,可都是没和你提过一句的。”
在他看来,那个小姑娘年纪到了,明明可以嫁个很好的人家,但就是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风里雨里,和那些奸商大户勾心斗角。
“她不提我也知道。”赵士程捧着茶碗,认真道,“但她已经喜欢上这种生活了,再者,谁说女子只能相夫教子?”
宗泽微微叹息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她会遇到很多困难,被非议,被轻视,这些,你都不在乎么?”
赵士程摇头:“不在乎,人生一世,轰轰烈烈活着,有什么不好,宗老,你当年也可以与那些浊官同流合污,又何必冒着危险,反抗那些权贵盘剥百姓?”
宗泽感慨:“这倒也是,是老夫浅薄了,这世上不缺一个相夫教子的女子,却不能少一个能助公子完成大道的亲随,能遇到你,是她的造化了。”
“所以,她还要打磨,这才哪到哪啊。”赵士程呷了一口茶,“如果努力就能换来成功,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败了,她有如今的成就,大部分都靠得赵家、你、还有种家在背后保护,否则她连骨头都不会留下,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小公放心,”宗泽认真道,“老夫在密州城一天,就必不会让她有事。”
“多谢了,继续,新镇如今已经上了正轨,朝廷里,我已经让小舅舅帮着掩饰,暂时不会让朝廷注意到,”赵士程继续和他讨论,“碱的产量正在提高,预计今年底能达到六千斤,让整个密州都洗羊毛都没问题,你可以继续囤积羊毛。过两个月,可能有万余人从秦凤路过来。”
制碱中最重要的氨气是可以循环使用的,从煤气中收集的氨气越多,碱的产量就越大,所以,新镇的人再多上一万口,他也不急——工业对人口的吸纳力,就是无底洞,至少现在如此。
宗泽不由得笑道:“那老夫今年的磨堪考评,怕是一个优都止不住啊。”
赵士程撇撇嘴:“优有什么用,没有关系,你就算是第一,也还是只能当知州流官,入不了中枢,止于六品了,要我帮忙不?”
宗泽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朝廷如今乌烟瘴气,老夫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流官能治理一地,护佑百姓,已然足够了。”
赵士程当然知道,也不纠结,继续和他说起扩产需要的规划,新镇旁边山林的开发落地,必须准备的材料……
交待完毕,宗泽看着小孩,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是宗室,汴京城里的那些人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和他们也不是一路人,”赵士程指尖轻点着桌案,“那边势力复杂,我会躲着点的。”
宗泽轻舒一口气,神色却没有轻松几分,而是叹息道:“小公子啊,你心思这么多,不怕长不高么?”
“长高靠的是喝奶,不是靠心眼。”赵士程轻哼一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宗泽看着小孩哒哒地跑掉,叹息,这么又体贴又灵慧的孩子,真想抱一抱,算了,回去抱小孙孙解解馋,宗颖那笨儿子,咋就生不出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交待完全事情后,赵家已经准备出远门了,这次,他们会坐马车,从密州到青州上船,顺着济水去汴京,一路上,会经过济南、梁山泊等地——当然,后者如今还没有多大名气,毕竟赵士程也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鲁大师豹子头,回头倒可以打听一下。
同时,在经过一番提前培训后,那个叫陌蝉的小姑娘很快上岗,她的任务不重,每天就是给小公子整理床铺,打水洗脸,收拾衣食,外加被小公子指挥着做各种杂事。
至于其它大事,那是种氏管理的,没有单独配备一个管事嬷嬷。
新来的小姑娘话很少,很谨慎,来来回回就是“公子洗脸”、“公子喝水”、“公子起床”、“是”,平时无事,便会静静地坐在一边,不让公子离开视线。
种氏看中的就是她这份谨慎小心。
赵士程没有表现得太过惊人,怕吓到这个小姑娘,平时按部就班地上学、练武,给老爹弹琴。
有一点这个小姑娘让他很满意——每次他去老爹房外弹琴,都会被老爹追着骂,但小姑娘虽然恐惧,在第二天公子要求去尽孝时,却突然会安安静静地抱起古琴,放到赵老爷的窗外。
尤其让赵士程满意地是,当他弹起最炫民族风的前奏时,小姑娘的手指还会跟着节拍悄悄摇晃,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悲喜,仿佛一块老实的木头。
啧,很好,他就喜欢这种不是那么老实的老实人。
他老爹开始还怒骂儿子乱弹琴,但最近颇有一点被pua到的意思,偶尔会哼上两句节奏感强烈的调子,发现自己被儿子用异常的眼光注视后,又会恼羞成怒,叫嚣着今天一定要让儿子好看。
等到出门那天,赵士程收到了山水的礼物——一架加了弹簧的马车。
图纸当然是赵士程提供的,弹簧是最简单的板弹簧,加在车架上,能有效地减轻颠簸。
然后被母亲和父亲无情地霸占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带着仆从和卫队,踏上了前去汴京的路。
赵士程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做为一个晕车党,有些慌,准备了姜片白醋薄荷等偏方。
但让他惊讶的是,几天下来,并没有一点不适,他甚至还可以在颠簸的车上拿着书看——不晕,就是伤眼睛。
看来这一世的体质很不错啊!
赵士程有些膨胀,干脆坐到车门外,一路欣赏风景。
十二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淄州,在淄水上了一艘长有十八米的双层大船,顺着淄水进入济水,一路向汴京而去。
济水连通着山东如今最繁华的城市,沿途水网密布,城市繁华,沿途码头、客栈随处可见,市井商人络绎不绝。
他还看到送羊毛的商船正顺着济水向大海奔去。
这是一个很繁华富饶的世界,贫民勉强能够生活,遇到灾年,朝廷有完善的救济制度,撑着最后一口气,农人闲时可以去城里的找些活计,补贴家用。
一派盛世繁华。
他喜欢静静地站在窗前,看岸上的繁华盛景。
只是,不知何时,透过繁华,他似乎看到未来,这里无尽的战火,都是沦陷的山河。
后世的数百年,这里挣扎在战火与天灾中。
这大约就是他不愿意躺平的原因吧。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若他将来,真的只用十年渡过乱世,那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啊。
……
一个月后,已经近六月中旬,大船来到汴京城外,广济河直接通向城中水门,而城外,就已经是比一般的州城还繁华的所在。
随处可见的茶摊小铺,踏青的行人,拥挤的大路与河道。
河口的船只太多,只能龟速前行。
不过,在这么多船里,赵家的船也算是顶层,若说其它的船都是日韩系的经济车,赵家的船就是跑车,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不同来。
船靠码头时,已经有人将码头包下来,码头之上,一名十五六岁的俊秀青年带着弟弟妹妹,面带期盼与惊喜,在种氏牵着虎头下船时,开心地扑来上来:“娘亲!”
种氏一时也红了眼眶:“我的儿啊,你瘦了——”
她把小儿子丢在一边,小跑着扑了过去。
赵仲湜本来有点感动,但斜眼看到小儿子一脸问号的表情,不由恶从心起,蹲下身凑到儿子耳边说:“看到没有,虎头,你以后啊,就不是你娘最爱的宝了。”
赵士程微微抬头:“那又如何,我不是还是爹爹最爱的宝么?”
“那爹爹最爱的宝,以后还敢来烦爹爹么?”赵仲湜冷哼一声,拿乔地抬起下巴。
赵士程不为所动:“爹爹,我要真不弹了,你舍得吗?”
赵仲湜神色一僵,怒而起身,摆出了封建大家长的气势,不理小儿子了。
赵士程才懒得理他呢,他观察着那两个男儿和三个姑娘,微微挑眉,摆出完美的笑脸:“我是赵虎头,大名赵士程,你们是哥哥姐姐吗?”
不管宅不宅斗,还是要先搞好人际关系的。
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先是疑惑地看了赵士程一眼,然后没忍住,伸手捏住小孩的脸颊:“姐姐,这个弟弟长的好漂亮啊,脸扯歪了都那么好看。”
另外一个女孩也伸手捏了过去:“真的啊,弟弟好乖啊,他都不哭不闹的……”
赵士程啪地打开她们的手,拔腿就躲到老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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