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安和简常念两个人天快黑了还没回来,外婆放心不下,便一直在院门口小路上等着。
远远,乡间小路上传来脚步声。
简常念一眼就看见院里透出灯光来,外婆站在门口,她手里还拎着东西,一溜烟小跑了过去。
“外婆,我们回来啦。”
“回来了就好,旺福呢?”
“留在宠物医院了,医生说要长期治疗。”
谢拾安也跟在她身后进了院门,把手里箱子放在了地上。
“这是?”外婆道。
谢拾安笑笑。
“电暖器,冬天冷,插上电就可以取暖了。”
外婆有些心疼,舍不得她花钱。
“这么好东西,一定很贵吧,你们赚点钱也不容易,孩子,拿去退了吧,外婆不冷。”
谢拾安唇角浮起一丝狡黠笑意。
“□□已经扔了,退不了了,外婆您就留着用吧。”
简常念跑进灶房里,揭开锅盖。
“外婆,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拾安饿了没有?”
谢拾安点点头,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外婆拉着她手颤颤巍巍进了灶房。
“走,吃饭去。”
饭后,农村里娱乐活动不多,也没有电视看,简常念便拉了周沐过来一起打扑克。
地上开着电暖气,她们三个人坐在床上斗地主,外婆搬了个小椅子坐在旁边做针线活。
谢拾安从一开始不会玩,到最后把把赢。
简常念惨叫一声倒在床上。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看着她们笑闹,外婆脸上也乐开了花,把昨天炒松子还有今天市集上买水果都端了进来。
“来来来,一边玩一边吃。”
农村夜晚总是这样静谧而安静,月亮升上了半空,乡间小路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周沐妈妈来接她回家了。
简常念送人出去,关上院门,再回到屋里,外婆给拾安轻轻地盖上了被子,示意她噤声。
简常念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一看,小声道。
“睡着了?”
外婆点点头,打扫着地上果壳。
“你也去洗洗脸,早些睡吧。”
简常念点点头,跑出去打水洗漱,再回来时候外婆也收拾差不多了。
她拿起外婆落在椅子上织了一多半毛衣一看。
“这大小,不是给我吧。”
外婆从她手里拿过来,折好,放进袋子里。
“当然不是给你了,我昨天给你们洗衣服时候才发现,拾安毛衣都破了洞了,针脚也稀疏,这种穿在里面御寒衣物,外面买哪有自己织好。”
“要说拾安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我要是有个这么懂事听话孩子,疼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要她。”
想到她身世,老人也有些唉声叹气。
简常念心里一软,扑进了外婆怀里。
“我还不够听话嘛?”
外婆笑笑,摸了摸她脑袋。
“我们常念啊,也是听话,从小到大,除了一个周沐,也没见你带回来过别人,既然认定了是好朋友,就在一起好好玩,互相帮助,可不许欺负人家啊。”
简常念嘀咕着。
“她不欺负我就是好了。”
外婆拍了拍她背。
“好了好了,别吵着拾安睡觉,快去睡吧。”
“好,外婆,您也别熬夜织毛衣,对眼睛不好。”
“诶,知道了。”
外婆轻轻替她们掩上了木门,回了自己房间。
简常念拉灭了墙上灯绳,摸黑一步步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跨过她,每走一步都惊心动魄,生怕把人吵醒了。
直到掀开被子躺下来那一刻,她才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少年如玉侧脸,轻声道。
“晚安,拾安。”
第二天。
她们下午就要回训练基地了。
谢拾安还是起了个大早,用仅剩不多钱,去镇上五金店买了些灯泡,又买了些老人喝奶粉补品之类,通通拎了回来。
简常念关了电闸,给她踩着椅子。
“你会换吗?”
谢拾安手里拿着灯泡,轻蔑一笑。
“笑话,我高中物理满分好吧,我家灯泡坏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换。”
话音刚落,她就徒手把灯泡严丝合缝地拧了上去。
谢拾安拍拍手跳下来。
“开灯。”
简常念把电闸又推了上去。
白炽灯发出光线亮刺眼,整个屋里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大白天都暗沉沉了。
有了这个,外婆做针线活眼睛应该会舒服很多。
谢拾安很满意,给其他屋里都换上了新灯泡。
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顺便还修补了一下漏风门窗,外婆看着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请你来是来玩,怎么还干上活了呢。”
谢拾安抹了抹脑门上汗,这几天脸上笑容总比平时多些。
“没事儿,我总不能在这白吃白喝吧。”
“怎么就白吃白喝了,你这孩子,来了几天给家里买了多少东西了,快快快,别干了,歇会儿,吃中饭了。”
吃完晌午饭,她们就该回训练基地了。
外婆拿着熬夜织好毛衣走了出来,给她塞进书包里。
“这次你来不巧,家里粮食蔬菜都卖完了,不然还能给你带点儿土特产回去尝尝鲜,外婆看你身上毛衣破了,就给你重新织了件新,大小应该是合适,你回去试试,别嫌弃。”
谢拾安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给她买过新衣服了,更何况是亲手织毛衣。
礼轻,情意重。
少年鼻头一酸,重重点了点头。
“不嫌弃,我回去就穿上。”
“诶,好。”外婆站在院门口跟她们挥手道别。
“常念,拾安,回去好好照顾自己,比赛加油,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
简常念回头挥了挥手,看她还站在门口不肯走,高喊道。
“知道了,外婆,您快回去吧。”
两个人要到镇上去坐长途车,坐着牛车经过村口大榕树时候,正值傍晚,夕阳西下,几个孩童在树下嬉戏玩闹。
简常念看着他们,眼底有些怀念,伸手一指。
“你看见树上吊着那个羽毛球了吗?”
一颗孤零零、破旧羽毛球,被一根尼龙绳吊着,风一吹就飘来荡去,没有根基。
“从前周沐不在时候,村里没人和我打球,我就是在那里,一个人练球。”
谢拾安定睛往过去一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挂上去,树上又多了一个羽毛球,被风吹过来,和从前那个,缠绕在了一起,在暮色里微微晃动着。
少年轻声道。
“现在她好像有伙伴了。”
***
两个人回到市里,叫上乔语初先去看了旺福,乔语初看着保温箱里小小一只狗狗,也叹道。
“好可爱,你们从哪捡回来啊?”
“乡下田埂上,找到它时候,一窝里只活了它一个,我们就把它带回来了。”谢拾安道。
乔语初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保温箱,旺福听见动静,爬起来,月份太小还不会走路,又脸朝下,扑通摔了下去,惹得三个人都笑起来。
“旺福精神看起来好了好多诶。”
简常念话音刚落,护士走过来催缴住院费了。
两个人一起眨巴着眼睛看向了乔语初。
乔语初脑中警铃大作,一把捂紧了自己钱包。
“干嘛?干嘛?”
“语初姐~~~”简常念撒着娇就扑了过去。
见她这样,谢拾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倒没她那么夸张,只是用她那双会说话眼睛望着乔语初,直看人心软成一片。
“为了赎爷爷玉,我和豆芽菜身上是真一分钱都没有了,能不能请你先垫付一点儿,等工资发了我再还给你。”
乔语初:“……”
谁让是自己认妹妹呢,那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行行行,我去付,真拿你们没办法。”
付完钱后医生又嘱咐了两句。
“小家伙生命力很顽强啊,目前来说肺部感染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如果情况良好,下个礼拜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再电话联系你们。”
谢拾安点点头。
“那就好,麻烦大夫了。”
出了宠物医院,乔语初一左一右揽上她们肩头,还在为赎玉那事愤愤不平呢。
“我跟你们说,对付这种恶人,你们就不要跟他讲理,还给他那么多钱……”
“毕竟玉在他手里,我这也是怕他不还就算了,万一故意损坏了可怎么办。”简常念道。
谢拾安:“好在是拿回来了。”
乔语初想了想,岔开话题。
“诶,你俩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简常念眼前一亮。
“语初姐请?”
乔语初无奈,搭着她俩肩膀往前走。
“我请就我请呗,谁让某两个人现在是穷光蛋了呢。”
回到宿舍后。
谢拾安把失而复得玉坠子和奶奶那只手镯放在了一个匣子里,她凝视良久,然后把它们放进了储物柜里,轻轻关上了柜门,拔下了钥匙。
***
一周时间倥偬而过。
宠物医生按时打来了电话。
谢拾安听完后,唇角扬起一丝笑容。
“好,我今晚就去接它。”
到了傍晚,一天训练结束后。
谢拾安没去食堂吃饭,悄悄摸到了墙边,踩着砖头,爬了上去。
简常念在底下看着她。
“你快下来,没放假,严教练不让我们出去啊,改天去接行不行啊?”
谢拾安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说罢,少年就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了墙那边。
简常念咬咬牙,左看右看没人,索性也爬了上去,算了算了,快去快回严教练应该也不会发现。
巧就巧在,她们刚走没多久,严新远心血来潮,吹起了集合哨,要进行夜间训练。
他站在训练室里清点人数,数来数去,也少了那么两个,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严新远手一指。
“语初,你来说,人去哪了?”
乔语初嗫嚅着,半天也没吐出个所以然来。
严新远气一挥教棍。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她们隐瞒!不知道选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吗?!说大话时候信誓旦旦,到时候连选拔赛都打不进去,那才叫丢人现眼!”
乔语初把眼一闭,和盘托出,在心底道。
对不住了,拾安,常念。
严新远把教棍扔给了梁教练。
“其他人继续训练,老梁,你看着她们。”
“诶,你干嘛去啊?”
“干嘛,我逮人去我。”
***
两个人出了宠物医院,简常念把书包抱在怀里。
“拾安,我们把旺福放哪儿啊?严教练肯定不同意我们养小狗。”
谢拾安想了想,放她家太冷了没人照顾,不合适,放乔语初家那肯定不行了,会被打死吧。
“要不先在宿舍里藏几天,等放假时候,再带回外婆家吧。”
简常念眸中一亮,痛快答应了下来。
“行,外婆肯定也很喜欢小狗。”
两个人坐上回训练基地末班车,一路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墙边。
简常念先爬了上去,往底下瞅了一眼。
没人。
她冲谢拾安招了招手。
谢拾安把书包给她递了上去,然后自己后撤了几步,腿一蹬,蹭地一下就爬上了墙头。
“我先跳下去,你再把旺福递给我。”
简常念点了点头,看着她平安落地,然后把书包也轻轻放了下去。
谢拾安把旺福抱在怀里,轻声道。
“你快下来。”
“好。”
她手扒在了墙头上,正要跳下去。
一束手电筒光唰地一下照了过来。
谢拾安用手挡了一下刺眼光线。
严新远厉声道。
“大半夜,干嘛呢!”
“哎呀!”
一听见这熟悉声音,简常念就头皮一炸,手上力道一松,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
她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头发上还沾着草根。
“严……严教练……”
“我说你们最近训练怎么都心不在焉,就这个样子还想打进世锦赛,做梦去吧,东西拿来!”
“严教练……”谢拾安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人把书包劈手夺了过去。
旺福在里面小小地呜咽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严新远一把拉开了书包拉链,小狗探出头来,爪子扒拉着他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他一下,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严新远:“……?”
简常念看他神色莫辩,小声道。
“严教练,严教练?”
严新远轻咳了一声,又把拉链拉上了。
“玩物丧志!”
说罢,瞪了她们一眼,拎着书包转身就走。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不好预感,追了上去。
“严教练,严教练,我们知道错了,不该缺勤,偷偷跑出去,可是,可是小狗是无辜啊,求求您,不要扔了它,冰天雪地,它会冻死!”
严新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横眉怒目。
“谁说我要扔了?!这玩意儿养在你们宿舍,你们还有心思训练吗?再说了宿舍那么冷,连个空调都没有,给我放办公室,训练不出成绩,谁都不许碰!”
简常念喜出望外,跟在他身边拍着马屁。
“哎呀我就知道,严教练最好了,肯定不会扔掉旺福。”
严新远眉头一皱。
“旺福?它叫旺福,谁取名字,真够土。”
谢拾安转过头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简常念铛地一下耷拉下了脑袋。
“怎么连严教练您也吐槽我啊。”
“行了行了,别贫,你们两个,翻墙,缺勤,还带宠物回训练基地,我不开除你们就是好了,现在给我去操场跑五公里,跑不完不许睡觉!”
简常念仰天惨叫。
“啊!!!严教练减两公里吧!我不活了!!”
谢拾安木着一张脸,把人拖走。
“别嚎了,我有预感,他会再加两公里。”
***
严新远回到办公室,找了个纸箱,把一个旧沙发垫子放了进去,然后再抱起旺福轻轻放了进去,又从保温杯里倒了点温水,拿了个碗,放在旁边。
旺福扒拉着碗,喝欢快。
梁教练也往纸箱里瞅了一眼。
“嚯,从哪弄回来啊?”
严新远摇摇头,拢了拢大衣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来整理选拔赛报名表。
“还不是常念和拾安捡回来祸害,一天天,净不让我省心。”
“我看你也蛮喜欢嘛,又是给它拿垫子,又是倒水喝,我看啊咱们基地也缺一条看门狗,留下来也挺好,养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梁教练说着,去摸了摸旺福脑袋,小家伙抬起头来,蹭了蹭他手背,尾巴摇欢快。
“嚯,挺好,还不认生。”
他这厢说着话,严新远一边填表整理资料,一边不住声地咳嗽着。
梁教练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冬天都快过完了,你这咽炎还没好呢,我都让你少抽点烟了。”
严新远端起保温杯润润喉,好半天才把嗓子眼里痒意压下去。
“嗐,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喜欢这小东西你看着啊,我可不管。”
“早说了让你去医院看看,你不去,小毛病早晚让你拖成大问题。”
“我哪有那个时间啊,这不马上又要打世锦赛了吗?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严新远把人送走,又回到了桌前,伏案工作,不时咳嗽着。
办公室里灯一直亮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