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意

严新远艰难地穿好衣服下床,往外走去，梁教练拦他不住，追了上去吼道。

“你疯了吧！你现在在住院！自己身体是个什么状况,心里不清楚吗？！”

严新远捂着胸口,慢慢转过身来,咬着牙道。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拾安输掉比赛，你没看网上她都被骂成什么样了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爬也要爬去上海！”

梁教练被他这番话气了个倒仰，险些脑溢血也犯了,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给我站住！”

严新远脚步一顿。

“老梁，我意已决,你就……”

他话音未落,梁教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把他外套扔了过来。

“拿着，穿厚点，别让人看出来你还在生病，我也是拾安教练，要去一起去。”

＊＊＊

在接连输掉了两场比赛之后,队内也对她颇有微词，回到公寓时,谢拾安下车慢,走在后面。

前面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

“就这？还全国第一呢，今天比赛真是有够下饭,我要是观众,我早就退票了好吧。”

“谁指望她啊,还得靠咱们队长。”

“就是就是，要我说，省队出来，也就只配打打全国大赛这种比赛，真要拿到国际大赛上来看，那就是软脚虾。”

“你别忘了，她们教练就是被咱们国家队赶出去，真要那么厉害，早该供起来了。”

“这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

“这说也太过分了吧！”

简常念在后面咬牙切齿，就要克制不住冲上去和人理论时候，早有一个人影先她一步。

谢拾安提起了说话那人衣领，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再、说、一、遍。”

这人本是国家队正式队员，但因为谢拾安在全国大赛以及选拔赛中优异表现，顶替了本属于她名额，她早就对谢拾安心生不满了。

“说就说，我说你们滨海省队，兵熊熊一个……”

她话音未落，谢拾安迎面就是一拳。

简常念见她抬手动了真格，扑了上去把人抱住，死死往后推着。

“拾安，拾安，冷静，别打了！”

虽然她阻拦快，但拳头还是落到了女生脸上，见谢拾安动手，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拉架是假，浑水摸鱼看谢拾安不爽是真。

简常念挤在两个人中间，背后也吃了不少拳脚，疼得龇牙咧嘴。

她手依旧死死地抓着谢拾安衣服。

“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放手！”

本已走远尹佳怡听见动静又倒了回来，一声怒喝，两方人马才纷纷停手。

谢拾安把人搡开，捡起掉在地上球包转身就走。

尹佳怡叫住了她。

“谢拾安你要去哪？打架斗殴在队里是绝对不允许，今天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谢拾安把球包甩上了肩头，一只手插在兜里，回过头来冷冷看了她们一眼。

“你想怎么处理随便你，但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句侮辱严教练话，就算是羽协主席来了，我也见一次打一次。”

被打女生气泪水夺眶而出。

“队长，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比赛输了，还有理了！”

尹佳怡看了一眼她离去背影，回过头来道。

“都少说两句吧！今天这事谁起头，真当我心里不清楚吗？！”

“谢谢尹队长替我们解围，那我就先走了。”

简常念冲着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就转身追上了谢拾安，同她边走边说。

“拾安，拾安，你没事吧，虽然我也气不过她们那么说严教练，但是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万一伤到了自己怎么办，而且严教练也说了，要我们好好和人家和睦相处，不许惹……”

她话音未落，谢拾安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你烦不烦，唐僧念经一样，别再跟着我了。”

她语气有点儿不耐烦，眼神也冷冰冰。

简常念停住脚步，怔在了原地，看着她离去背影，再没跟上去。

＊＊＊

谢拾安推开便利店大门，径直从货架上取下了她常吃火鸡面，又从冰柜里取了一罐汽水，一起放到了收银台结账。

结完账后，她端着泡面，拿着汽水，坐到了一旁高脚椅上，戴上了耳机。

谢拾安一边吃面，一边划拉着手机，打开和乔语初对话框，时间仿佛就停滞在几天前。

她头像也一直都是黑。

她想了想，打了一行字，想问问她这几天还好吗？然后又删掉。

隔着橱窗，金南智和队友们一起走街边过。

她一眼就看见了她，少年戴着一个鸭舌帽，耳朵里插着耳机，正拿叉子搅着碗里泡面。

金南智想了想，让她们先回去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点东西。”

她说着，就一头扎进了街边便利店里。

门口“欢迎光临”机械声音响起，谢拾安感觉有一阵风掠过了她身边，然后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嗨，你又在比赛前偷偷跑出来吃这种垃圾食品啊。”

谢拾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置若罔闻，把手机装进兜里，继续吃着自己碗里面。

金南智把她耳机一把拽了下来。

“跟你说话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世界重回喧嚣。

谢拾安从她手里把耳机线夺了回来，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冷硬。

“别烦我，滚。”

“噢~看来是心情不好啊。”金南智意味深长道，从她身边走开了。

谢拾安以为她识趣，总算是走了，还没等她清净一会，人又端着泡面拿着烤肠回来了。

“给，吃泡面没有肠怎么行？”

看着她亮晶晶眼神，以及拿在手里滋滋冒着热油烤肠，谢拾安愣了愣。

金南智以为她在担心这里面有猪肉，又把烤肠往她面前送了送。

“哎呀，你就放心吧！两块钱一根烤肠你还想吃猪肉和瘦/肉/精，想美！”

谢拾安略弯了一下唇角，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手去，从她手里拿走了一根烤肠。

金南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起吸溜着泡面。

金南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火鸡面给辣到，一边吐着舌头扇风，一边狂灌着汽水。

“嘶……果然还是好久没吃垃圾食品了。”

谢拾安倒是面色如常。

“你不觉得只有垃圾食品才有味道吗？”

“那倒是，食堂营养餐吃人都快跟白菜一样了，你这个人这么爱吃这些垃圾食品，我看啊趁早退役得了，到时候天天吃也不用忌口，多好！”

谢拾安拿叉子搅上来泡面，淡淡道。

“我看你这么爱玩，也趁早退役得了，还能回家继承家产，不比你当运动员挣多。”

“嘿——”金南智不乐意了。

“你这个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谁先说？”谢拾安慢条斯理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从眼神里就看出来了，彼此都没真生气，甚至谢拾安身上冷意也稍稍散去了一些，整个人比她刚进来时话多了点。

虽然不在同一个赛区，但金南智又不是瞎子，当然也知道她接连两天比赛失利事。

竞技体育阶级分明，一切全凭实力说话，打不好就是会被人看不起。

“诶，老实说，你不如来我们韩国队算了，保证待遇比你现在好千倍万倍，而且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她捅了捅谢拾安胳膊，拍着胸脯保证。

谢拾安用一种“你好像有那个大病”眼神看着她，学着她语气和句式道。

“老实说，我建议你先去看看脑子。”

金南智勃然大怒，就差拍桌而起，扑过去划花她那一张好看脸了。

“你这个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怪不得会被排挤噢！”

谢拾安倒是没什么所谓，又吸溜了一口泡面。

“反正从小到大，我也不受欢迎，习惯了，有时候身边围绕人太多，反倒会不舒服。”

听她这么说，金南智也想起了自己刚来中国时候，因为年龄小被前辈们欺负事，那时候也幸亏有尹佳怡在，才一点一点地把她拖出了泥潭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人还是需要朋友，上次跟你在一起那个简常念，还有乔……乔什么来着？”

“乔语初。”谢拾安敛下眸子，轻声道。

“噢噢，乔语初，她们没跟你一起来吗？”

“豆芽菜替补，语初她……回家了。”

金南智面上一派天真明媚，吸溜着泡面。

“那你干嘛不拉简常念跟你一块出来吃饭啊，有个人说话聊天也能解解闷啊。”

谢拾安摇摇头。

“不了，我树敌太多，她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金南智看着她因为比赛失利有些消沉样子，砸吧了两下唇。

“啧，这可不像你，我印象中谢拾安，在赛场上无往不胜，意气风发，私底下也是非常特立独行，勇敢无畏人。”

谢拾安一怔，手里叉子掉在了泡面杯中。

金南智耸耸肩，又眨巴了两下眼睛，明明是安慰人话，说也像是在下战书一样。

“老实说，你是除了尹佳怡外，我最想打败人了，我辛辛苦苦训练三个月，大老远地从首尔飞到上海，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谢拾安笑了一下，又把叉子拿了起来。

“是为我吗？我看是为了我们队长吧。”

这话说金南智瞬间炸毛了，悄悄红了耳朵，拍着桌子，虚张声势道。

“你……你别乱说啊！谁……谁为她了！我要拿冠军……我才来好不好？！”

谢拾安拖长声音“噢”了一声。

“我也没说什么，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

金南智面无表情端起泡面杯就要朝着她脑袋浇下去，谢拾安轻咳一声，默默坐远了些。

“冷静，冷静。”

上海市街道上都种满了梧桐树，街边建筑也都偏向法式洋房，充满了中世纪浪漫风情。

在静谧夜里，梧桐树下，街边长椅上，一对情侣背对着她们接吻。

金南智盯着他们片刻，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泡面杯。

谢拾安看着她样子，坐实了自己猜测。

“所以你还真喜欢我们队长啊？”

“很奇怪吗？”金南智苦笑了一下。

谢拾安摇摇头。

“不奇怪。”

设身处地想一想，尹佳怡吸引她恐怕不止是世界第二排名，惊才绝艳球技，应该还有在异国他乡那些孤立无援时候尹佳怡伸出手。

对于溺水者来说，旁人随手抛出一根稻草，却是他们全部救赎和希望。

这样感情，谢拾安再清楚不过了。

听她这么说，金南智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拿起易拉罐，和她放在桌上汽水轻轻碰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呢。”

谢拾安拿起易拉罐也灌了一口，在心里道。

“那我也是个变态。”

和自己家人不能说，和队友就更不能说了，但是和作为对手谢拾安可以。

金南智握着易拉罐，自顾自地，轻声道。

“作为家族里最小孩子，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想要东西是得不到，就连我当初想当职业选手，他们百般不愿，还是被我以绝食为由妥协了，但只有这件事——”

金南智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无论是我撒泼打滚，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尹佳怡不吃这套，她只会嫌我烦。”

“她也看不上我家钱，在她眼里那还不如一块奖牌来实在，我只能不断地去努力，去进步，去靠近她一点又一点，让她眼里能看到我。”

“我想要战胜她，一部分是求胜心切，另一部分也只是为了向她证明，我长大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我有足以和她并肩实力，也有……”

她顿了一下，捏紧了易拉罐。

“追求她权利。”

“毕竟，想要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不是吗？而强者，往往胜算会大一些。”

金南智一口气喝光了汽水，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把空瓶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等拿到冠军，就去跟她表白。”

谢拾安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了一点儿欣赏，和一丝惊诧，也有些许羡慕。

“你就不怕表白失败吗？”

“那怕什么，考试也会失败，求职也会失败，就连打球也会失败啊，不就是表白，也没有什么不同，我要是不说话，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那么热烈、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了。”

谢拾安敛下眸子，轻声道。

“说实话，我有一点儿羡慕你。”

羡慕她有把喜欢光明正大说出口勇气，她才是那个真正，一往无前，勇敢无畏人。

金南智笑笑，跳下了椅子，冲她眨了眨眼睛。

“到时候表白成功话，你再羡慕我也不迟，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训练了，我可还想报全国大赛一箭之仇呢，一口气打败你们俩，那才算是真正大成功，想想就过瘾。”

“诶。”

谢拾安叫住了她，举起易拉罐冲她遥遥一送。

“那就祝你，表白成功，还有……”

“谢谢你……烤肠。”

少年略顿了一下，还是完整地说出了谢谢。

金南智唇角扬起了明媚笑容，冲她挥了挥手，又像一阵风似，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