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踏实

两个人走出体育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等候着严新远和梁教练。

简常念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抱住他。

“严教练，我可想死你了！”

惯性作用，严新远往后退了几步,梁教练害怕他摔倒再碰着穿刺留下切口，赶忙把人拉开了。

“呸呸呸,这孩子，想就想，什么死不死！”

谢拾安也走了上来,眼底带着笑意。

“严教练。”

严新远拍了拍她们俩肩膀。

“今天打不错,走吧,请你们吃饭去。”

“吃饭这种事，怎么能没有我呢！”正说着话,程真和周沐也跑了过来。

简常念和周沐已经许久未见了,一见面两个人就兴奋地抱在了一起，又叫又跳。

“啊啊啊啊沐沐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我昨天晚上放学坐了一晚上硬座赶过来！”

“这么远，你一个人就来了，周阿姨知道嘛？！”

周沐知道她担心自己，拍着胸脯保证。

“当然知道了！这可是我用两张满分试卷换来假期,还是她把我送上火车呢！”

“真厉害！”简常念由衷地夸奖她。

两个人手挽手走在一起,周沐又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和自己比了比。

“常念，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呢？”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身后谢拾安和程真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不是在北京比赛吗？怎么跑过来了？”

程真捂着心口样子，十分痛心疾首。

“啊！我牢牢记得你每一场比赛时间,而你,却深深地忽略了我,连我预赛已经打完了都不知道，枉我一大早就从北京，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看你……”

严新远听见他们说话，回头道。

“新闻我可看了啊，程真这次预赛发挥很好，好像还破全国记录了是不是，这次决赛如果不出意外话，拿块奖牌肯定没问题。”

程真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教练说让我试着冲金，如果能拿下金牌话，就可以入选下半年国家队集训大名单，明年开始就能为国出征了。”

“行啊，你们几个，未来可期啊。”严新远脸上始终挂着乐呵呵笑容。

谢拾安从后面给了程真一脚。

“得了得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今天这顿饭你请啊。”

程真发出了惨绝人寰叫声。

“啊！为什么又是我？！！”

几个女生异口同声道。

“因为是你要跟来啊。”

聚餐还得是火锅。

简常念大快朵颐，一抬头，严新远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

“严教练，你怎么不吃啊？”

严新远这才起身从三鲜锅里夹了根青菜。

“噢，我最近啊有点感冒，在喝药，医生让忌辛辣。”

“那也不能光吃菜啊。”简常念压根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把面前几盘肉也倒进了三鲜锅里。

“我给您下点牛肉，您一会啊在红锅里一涮就可以捞起来吃了，既过了嘴瘾，也不太辣。”

严新远笑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好，好，你们也吃。”

“服务员，来瓶饮料。”谢拾安吃有点渴了，招手唤来了服务员，刚想照惯例给严新远点瓶酒时，又想起了他刚刚话。

“哦您在喝药，不能喝酒，严教练……”

“跟你们一样，喝饮料吧。”

“行，那就再来一瓶橙汁。”

菜上齐，一桌人说说笑笑，只有程真没有一点眼力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咦，说起来，怎么没看见语初姐啊，我还以为她跟你们在一块呢。”

简常念看了一眼谢拾安，赶忙转移了话题。

“额，语初姐打完选拔赛就回家了，对了，你决赛在哪打啊，要是时间凑上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去看你比赛呢。”

“嗐，在苏州呢，离上海还算近，但是下周一就比赛了，你们到时候应该还没结束吧。”

简常念算算日子。

“也是哈，不过没事，我们可以看电视看新闻嘛！”

话题就这么成功被转移了过去，周沐也道。

“啊周一啊，那时候我肯定回家了。”

谢拾安依旧在淡淡往碗里夹着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到饭局结束，已经是晚上□□点了，严教练他们各自都回了酒店休息。

两个人走在回公寓路上。

简常念看着她背影道。

“拾安……”

谢拾安顿住脚步，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简常念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那我们今晚还打球吗？”

“打啊，吃了那么多，你不消化消化睡得着吗？”

简常念揉了揉肚子，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啊……我只有饿着肚子才会睡不着。”

“这就是你为什么每个月体脂率都超标原因。”

简常念恼羞成怒。

“你住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光吃不长肉啊！”

两个人回到训练室，里面队友们也刚刚打完球，准备走了，见着她俩自然而然道。

“回来正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豆芽菜，一会你留下来打扫卫生啊。”

简常念张张嘴，小声嘀咕着。

“从到上海开始一直都是我打扫……”

对方见她不愿，脸上溢出一抹讥讽笑意。

“替补不就是干这些吗？再说了，也不是谁都能进国家队打扫卫生，让你扫地是给你脸了，知不知道？”

“走吧走吧，别跟她们废话。”

一行人说着打算离去，谢拾安像一堵墙一样拦在了她们面前。

“把你刚才说话，再说一遍。”

少年目光冰冷，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只是简简单单插着兜站在这里，身上却有极强压迫感。

女生想起了她打自己那一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壮着胆子道。

“你……你想干嘛？！咱们队里有规定，不准动手打人……”

谢拾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果我没记错，国家队里也有不准欺负新人，所有队员人人平等，一视同仁规矩。”

“她……她是替补……前辈们指使她做点事怎么啦？！”女生还在强词夺理，仗着自己是老队员身份，提高了嗓门，虚张声势，却没有看到原先亲近她队员们，都一步步离远了她。

谢拾安嗤笑一声。

“替补？替补怎么了？替补就不算人了是不是？你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是吗？一口一口一个前辈，只有蒋前辈那种德艺双馨运动员才配称上一声前辈，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和这两个字沾边了？”

女生涨红了脸，又见其他人也都唯唯诺诺，不敢帮腔，恼羞成怒，推开她就要夺门而出。

岂料，谢拾安站在这里，牢牢把着门，纹丝不动。

“站住，打扫完卫生才能走，常念，把拖把给她拿过来。”

简常念兴冲冲地连水桶都给她提了过来。

“给！”

其他人见此情境，纷纷干笑一声，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那……拾安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

谢拾安点了点头，侧过身去，让开了大门，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她顺手就把门关上了，还落了锁。

女生看着她动作，再看看空空荡荡训练室，不停往后退着，终于觉得有一丝害怕了。

“你……你们想干嘛？我跟你们道歉还不行吗？！”

“不是跟我，是跟她，你可以道歉，但是接不接受是她事。”谢拾安把目光投向了简常念。

简常念看看谢拾安，再看看她，想到这段日子以来她受欺负和白眼，抿着唇角，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拾安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转手就把训练室钥匙隔空抛给了简常念。

“拿着，我先去热身，你看着她，打扫完卫生才可以走。”

“还有——”

她又侧过身去，看着女生道。

“她有自己名字，不叫豆芽菜。”

简常念拿着钥匙，听她说了这句话，猛地一怔，胸腔里仿佛涌进了些她说不清道不明东西。

有些酸涩，也有些温暖，在她与谢拾安友谊里，她一直都是主动那个，少年脾气古怪，性格让人捉摸不定，她偶尔会有一些不踏实感觉。

直到这一刻，亲耳听到她说了这句话，一颗心仿佛重回地面，她知道，从今往后，在她生命中，无条件支持着她，相信着她，鼓励着她，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保护着她人，又多了一个。

简常念看着她背影，慢慢咧开嘴，明朗地笑了起来。

等女生打扫完卫生走后，她才又磨磨叽叽靠过去和人打球，装作不经意般提起。

“你为什么不让她们喊我豆芽菜啊，你自己不都……”

谢拾安抬手发了个球。

“我那是……”

“是什么？”简常念把球给人挑回去，孜孜不倦地追问。

谢拾安跳起就是一个暴扣，球落在她脑袋上。

“打球啦你！”

“啊！好痛！”

场馆里回荡着她惨叫。

谢拾安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谁叫你老是不专心，问东问西。”

＊＊＊

拘留所里。

乔爸爸想法还是和上次一样。

“说什么我这次也要和你妈妈离婚。”

乔语初满脸疲惫坐在这里。

“我知道，我也在劝她了，可是我妈脾气……您也知道，就不能晚几天，先把车祸这事解决了，再考虑离婚事吗？”

“正因为知道你妈脾气，我才非要在这个档口离婚不可，等出去了她又会想方设法阻挠我和她离婚，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抢我方向盘时候有多疯，简直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乔爸爸说着说着，也来了火气。

乔语初听一个头两个大，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他骂。

“出了事你们就会互相指责，要是没有你那档子破事，她会这么歇斯底里吗？！你们在一起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吧，她全心全意地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到头来丈夫却在外头和别女人同居还生了孩子，搁谁，谁不疯啊！”

“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在场，我要是在，我比我妈下手还狠！”

见她发火，乔自山神色软了下来，拿手捂着脸，一声长叹，但还是喃喃道。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但这婚我是一定要离，爸爸已经煎熬了大半辈子了，高考时候听你爷爷奶奶话，选了建筑专业，其实我更喜欢是机械工程。”

“大学时候，又迫不得已和你妈妈结了婚，二十多年婚姻生活里，我过犹如行尸走肉，只有看到你时候，爸爸才会开心一点。”

“语初，爸爸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回首过去，我这一生真正自己选择机会并不多，就让我在余生剩下时间里，自己做回主吧。”

乔语初哆嗦着嘴唇，看着他鬓边又添了白发，萎靡不振模样，泪又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电话响了起来，是金顺崎。

“喂，受害者家属同意见面详谈赔偿事了。”

乔语初吸了吸鼻子，拿手背抹掉眼泪，往出去走。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出来。”

＊＊＊

两个人打完球，又一起回宿舍，上电梯时候，谢拾安突然弯下了腰，捂着肚子。

“你怎么了？！”简常念一回头，就看见她弓着身子，一把把人扶了起来。

谢拾安咬着牙，勉强笑了一下。

“可能是吃太辣了，有点闹肚子吧。”

电梯到了楼层，简常念一边扶着她走路，一边从兜里掏房卡去开门。

“你这肚子好像闹了两天了吧，要不要去找队医看看啊？”

“算了，挺晚了，明天还有比赛呢。”

“可是……”简常念还是有些担忧，心里总是毛毛，有种不好预感。

房门打开，谢拾安率先进了浴室。

“我先去洗澡了。”

这回简常念没再跟她抢，而是拿起茶壶准备烧开水，等她出来晾凉就可以喝了。

＊＊＊

是个平静夜晚，简常念已经睡着了，谢拾安却有些辗转反侧，肚子也隐隐作痛。

她把台灯拧到最暗，随手拿起床头柜上水杯抿了一口，温度适宜，喝下去舒服了不少。

她把水杯放回去，目光又落到了一旁充电手机上，这几天忙着比赛，手机一直放在公寓里，屏幕上都已经落灰了，她扯了纸巾拿起来擦干净。

打开一看，除了个人社交平台上有一些球迷发来鼓励她话之外，通讯录里联系人们都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

她打开和乔语初对话框，算起来，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聊过天了。

她也一直都不在线，主页也没有任何动态。

谢拾安想了想，还是打字。

“你……还好吗？”

“在这边除了饮食都很清淡外，我一切都好，比赛……比赛有一点波折，我自己心态也不是很稳，但是在慢慢调整了，今天和安东比赛也赢了。”

“这好像是你头一次缺席我比赛现场吧，不过……别担心，我还是会努力，因为……拿冠军，是我们共同梦想嘛。”

“还有……等回去以后，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她再三斟酌措辞，打了删，删了打，反复几次，最后还是把最后这句话删了，才按下发送键。

消息发出去后，她整个人好似松了一口气。

谢拾安侧身躺在床上，一直看着手机，在朦胧睡意中，期待着屏幕亮起，然而一直等到世锦赛结束，她也没有收到乔语初回信。

等她意识到乔家可能出什么事了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自那之后，她深刻明白了什么叫：为时晚矣和人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