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常念带着人一路狂奔上了楼,径直推开门闯了进去,谢拾安已经疼得蜷缩在了床上。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起她脑袋。
“拾安,拾安,没事了,大夫来了……”
医生也走了过来,放下药箱,就要掀起她衣服触诊,谢拾安下意识弹了一下,一把挥开了他手。
见她还是讳疾忌医,简常念情急之下第一次吼了她,把人脑袋死死摁在了自己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谢拾安!别动!让队医看看!”
队医看她一眼,也麻利地戴上了听诊器,掀开了她衣服,轻轻压了一下右下腹。
谢拾安整个人顿时剧烈颤抖了起来,趴在她怀里,紧咬牙关,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痛哼。
她用力抓着她衣服,指骨都泛了白。
看她这样,简常念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眼眶都红了。
“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队医摘下听诊器,眉头紧锁。
“腹痛几天了?”
简常念回想了一下。
“有两三天了吧,她这几天一直都吃不下饭。”
“麻烦了,阑尾炎。”
简常念也知道这是急腹症,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她看了一眼谢拾安,依旧牢牢抱着她,好似这样就能替她分担一些痛苦似。
“大夫,大夫,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让她这么疼下去吧!”
队医也急出了一脑门汗。
“急性阑尾炎,应该立马送到医院做手术,可是她……明天不还有比赛吗?!”
“这种时候了还打什么比赛,先治病要紧!!!”简常念红着眼睛吼道。
趴在她怀里谢拾安,倒抽了一口气凉气,拽着她衣服,艰难地抬起头来,挣扎着一点一点想要脱离她怀抱。
“大夫……我……不去……医院……”
“谢拾安!”简常念再一次吼了她名字。
两个人剑拔弩张,队医连忙道。
“你先喝药,去不去医院得你们教练说了算。”
刚好他随身药箱里带了止疼片,简常念倒了杯水,把药递到了她手边,大有不看着她喝下去,誓不罢休意思。
队医走到门口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万敬穿着睡衣拖鞋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什么情况?”
“突发阑尾炎,明天比赛估计……”
谢拾安喝了药,靠在床头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见他来就想挣扎着起身。
“万教练,我……”
万敬一个箭步过去把人按下。
“你别动,听大夫,我们马上去医院。”
谢拾安看看他,再看看队医,最后把目光挪到了简常念脸上。
“豆芽菜,你先出去一下吧。”
“我不!”简常念梗着脖子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出去了你就不肯去医院了!我今天就是拖也是把你拖去医院看病!”
谢拾安这个驴脾气,平时只有严教练和语初姐能劝住她,她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光凭万敬和队医这两个人在这里,恐怕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也无济于事。
“你……”谢拾安一激动,腹部又是一阵绞痛,疼得她冷汗直冒,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出、去。”
简常念不忍见她难受,又拗不过她,急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掉。
谢拾安愣了一下,放软了语气,她脸色苍白,便显得黑色瞳仁愈发深邃。
“常念,听话。”
简常念根本无法拒绝这样她,更何况万敬也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去外面等吧。”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着步子。
谢拾安又叫住了她。
“别告诉……严教练,他最近身体也不好。”
简常念轻轻阖上了门,虚掩着,并未关死,她也没走远,就这么靠在墙上,听着里面说话声。
谢拾安声音听上去就很虚弱。
“万教练,我不能弃权……”
“运动员身体才是最大本钱,这次打不了也还有下次。”
谢拾安摇了摇头。
“不是,每一次比赛,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全新开始,如果老是抱着下次再来打算,那还怎么赢啊。”
“可是你现在身体状况……”
“我可以坚持,服用止疼药,或者是抗生素治疗,都可以减轻痛苦,等比赛打完,我再去医院做手术也来得及,唯一一点需要注意就是比赛前注射抗生素治疗,虽然是为了治病,但也得跟赛事组委会申请,而且还得医院出个书面证明。”
谢拾安这么说,看来是早有打算了,万敬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少年一句话就让他动弹不得了。
“况且尹队已经无缘金牌了,我就是中国队夺金最后希望。”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候,站在门外简常念双手顿时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多么想冲进去,当着所有人面,大声告诉她:自己作为替补,也可以代替她去对战金南智。
可是简常念知道,自己不够格。
就连尹佳怡都败了,她又算哪根葱呢,能一路误打误撞混进国家队当替补,多亏了抽签抽好。
她整天嚷嚷着自己是世界第一,但究竟有几分运气,几分实力,她还是能拎清。
最无能为力,莫过于此了。
简常念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连忙揩了一下眼角,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样子。
谢拾安在两个人搀扶下,走了出来,短短几步路,额头就渗出了细密汗珠。
简常念在她身前蹲下。
“走吧,我背你。”
谢拾安愣了一下,少年回过头来道。
“那难道你想走下去,或者是让万教练背么?”
谢拾安咬咬唇,还是松开了他们,爬了上去。
简常念使力把人背了起来,万敬和队医在身侧护着她们进了电梯。
谢拾安虽然瘦,但运动员嘛,身上都是肌肉,骨骼也都很结实,算下来也不轻了。
她有些担心她会体力不支,谁知道简常念竟然一口气把她背到了停车场,就连在电梯里也没让她下来走过一步路。
队医提出要替换着背,简常念还不肯。
谢拾安嘀咕:“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劲。”
她声音小,简常念低着头只顾走路,没怎么听清,以为她又开始疼了,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加快了脚步。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把人送到了医院里。
医生在检查过后也说,她现在身体状况,其实是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有穿孔风险。
奈何谢拾安一直坚持,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拗不过她,医生没办法,只得道。
“那这样吧,在医院住一晚,口服和静脉滴注抗生素治疗,控制炎症,再看看情况。”
护士过来先替她扎上了针,谢拾安点了点头道。
“麻烦您了。”
万敬和医生几个人都出去谈话了,病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简常念坐在对面床上,背对着她,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没吭声,摆明了就是还在生气。
谢拾安看着她背影。
“过来。”
叫第一遍没反应。
她又轻轻道:“常念……”
尾音拖长,带上了一丝求和意味。
“我动一下肚子就疼,你要让我过去吗?”
简常念这才不情不愿起身,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她床边椅子上,没好气道。
“什么事?”
“手给我。”
简常念一怔,目光落到自己手上,回过神来,猛地就要往后一缩。
谢拾安已一把拉住了她手腕。
她又不敢挣扎,怕弄痛她。
就这么一点一点,被人掰开了掌心。
她心急如焚跑下楼去找队医时候,不小心在公寓门口台阶上摔了一跤,手心还有膝盖上都有伤。
谢拾安眼里有浓化不开夜色,轻声道。
“疼吗?”
简常念被人拽着手腕,低垂眉目,摇了摇头。
下一刻,谢拾安俯身过来,拿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拭去上面尚未干涸血迹,又轻轻吹了吹,试图吹走嵌在肉里小石子沙砾。
她呼吸温热,一股痒意从手心传到了四肢百骸,简常念往后缩了一下,仓促地红了脸。
“不……不疼……”
“不疼也要让护士来给你消消毒。”
“拾安。”
万敬走了进来,简常念趁势收回了手,大松了一口气,回味着她刚刚拉过地方,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暖流,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万教练。”谢拾安动了动,就要起身。
万敬把人按好。
“诶,别动别动,我已经跟赛事组委会申请了,他们同意了,但所有用药都不能违反兴/奋/剂原则,要保留好一切治疗资料以供核实检查,而且赛前,还要再进行一次尿检。”
谢拾安点点头。
“没问题,我接受检查。”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赛事组委会就会派工作人员过来了,救护车也会直接送你到比赛场地,并且会一直停靠在那等比赛结束。”
虽然流程繁琐,但为了比赛公平公正,这也是没办法事,谢拾安知道,争取来这个机会,并不容易,万敬恐怕也是舌战群儒,嘴皮子都磨破了。
她眼里真心实意地溢出一抹感激。
“谢谢您,万教练。”
“嗐,谢什么,明天比赛时候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一切还是以你身体为重,我随时都可以暂停比赛。”
谢拾安点了点头,简常念站起来道。
“那我在这看着拾安,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再给您打电话。”
***
劳累了一整天,身心俱疲乔语初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接到了拘留所电话。
“你快过来一趟,你妈妈晕倒了!我们已经把她送往医院了!”
乔语初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前就是一黑,扶了一把桌子才没摔倒,问清了地址之后,拔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哭着给金顺崎打了个电话。
“金……我……我妈妈她……”
金顺崎也刚回到酒店,外套还来不及换,穿上鞋拿着房卡就又出了门。
“你别急,慢慢说,在哪个医院呢?好,我现在就过去。”
抢救室灯灭了,医生摘了口罩出来。
“病人营养不良,再加上低血压,所以才会晕倒,我们已经给她挂上葡萄糖了。”
“营养不良?低血压?”乔语初吃了一惊,有些怀疑。
“怎么可能,我妈平时身体还蛮好。”
这时送乔妈妈来狱警才吞吞吐吐道。
“她绝食已经好几天了……”
“什么?!”乔语初登时提高了声音,要不是金顺崎拉着她,早就冲上去跟人理论了。
“都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不通知家属?!还有,我妈好好,为什么要绝食,是不是你们……”
她这话越说越离谱,狱警也大声反驳道。
“犯人不吃饭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是有规定,总不可能强制按着她头让她进食吧!不是我不通知你们,新进来多少都有些茶饭不思,谁知道你妈妈她身体这么差……”
“你!”乔语初就要冲过去,金顺崎一把把人拦住,往抢救室里推。
“语初,语初,我们先去看看阿姨,阿姨身体要紧,过了再投诉他们也可以。”
乔妈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着了,不过几天没见,她鬓角发都白了,形容憔悴,因为连日来水米未进缘故,嘴唇都干裂起了皮。
乔语初心疼极了,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她手,流着泪轻声呼唤:“妈,你受苦了……”
在看过乔妈妈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找到了医生。
“大夫,我还是有些疑问,我妈向来身体都挺好,即使几天不吃饭,也不至于说晕倒就晕倒,而且也没听过她说自己有低血压啊。”
医生四下看了一眼,见走廊上没人才道。
“病人送来时候,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焦虑,自言自语,还有幻觉和攻击性行为,但是在检查之后,又没有任何器质上病变,我觉得,你们做子女,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老人心理健康。”
乔语初不可置信般地往后退了一步。
“什……什么……您意思是……我妈……她有……精神方面疾病?”
“只是怀疑,具体是什么病,还得等她状态好一点了,再做详细检查才能知道。”
医生走后,乔语初靠在墙上,无力地滑落了下去,掩面哭泣。
金顺崎走过来,轻轻把人拥进了怀里,拍着她背,给人无声安慰。
在安抚好了乔语初之后,金顺崎又走到了走廊尽头,给自己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
“只交保释金不行吗?”
“中国法律和韩国法系有些不同,还得取得受害人家属谅解才能保释,要不就只能等拘留时间到了,公安机关自己放人了。”
金顺崎皱起眉头。
“那不行,人在拘留所里已经晕倒过一次了。”
“那要不你们就请医生做个诊断证明,如果真有精神方面疾病话,应该可以申请保外就医。”
金顺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谢谢你,等老人醒过来就带她去做一个详细检查。”
朋友开玩笑。
“金,你很少对女孩子这么用心,今年能喝到你们喜酒吗?”
金顺崎略微弯了一下唇角。
“忙你吧,八字还没一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