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伤重不重?都流血了!”万敬俯身一看她膝盖,顿时大惊失色。
队医上前来想要把人扶下去,简常念摆手,止住了他们动作。
“皮外伤而已,就在这里简单地处理一下消个毒就好,不要耽搁比赛时间。”
她执意如此,万敬只好作罢。
看着现场导播传回画面,解说也道。
“我们简常念选手受了一点小伤,不过问题不大,还可以再战。”
解说乙:“她真很顽强了,新人能做到这个程度上并不多,打法其实也很好,只是欠缺了一些经验,再磨炼磨炼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队医替她包扎好了膝盖,简常念跳起来活动了几下,尽管还是有些疼,不过在忍受范围内。
万敬把球拍递给她,简常念接过来,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态,复又走上了赛场。
那边,加拿大队主教练也在对他队员进行最后战术指导。
“看见了吗?她受伤了,挑下三路打就行。”
队员点了点头,主教练拍了拍她肩膀。
“去吧,好好表现,中国队也只有一个尹佳怡能打,其他人压根不值得一提。”
从看见她摔倒开始,严新远就一直皱着眉头,没放下来过。
“这怎么能这么打球呢,哪有专攻人家下三路,这也太阴险了吧。”
简常念本就受了伤,又被人频繁针对她下肢动作,加拿大队员好几个杀球都打在了她腿上,也因此被罚了张黄牌。
简常念咬牙切齿,在吃到黄牌之后,本以为她会收敛一些,谁知道加拿大队员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她比分领先,也不在乎这一两分。
观众席上传来嘘声。
“你不行你就下去你!”
“别在这丢人现眼!”
“就算是谢拾安生病了,也不能抬一个废物上来滥竽充数吧!”
喊话男子很快就被保安带离了现场。
少年却兀地红了眼眶。
就这样,以1-2输掉了这场比赛。
在看到比赛结果那一刻,严新远就起身披上了外套,他看着坐在病床上谢拾安。
“拾安……”
谢拾安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似。
“严教练您去吧,我这儿有护工看着呢。”
严新远点点头:“好,那我快去快回。”
他即将踏出房门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谢拾安朝自己放在床头柜上背包努了努嘴。
“严教练,等一下,帮我把那个带给她。”
严新远走过去一看,背包里是一支球拍,是她从前在全国大赛时候曾借给简常念用过那支。
谢拾安点点头,示意他拿走。
“就说是我送给她,也送给未来世锦赛冠军。”
第一天比赛,简常念丢了一分,本来可以轻松到手胜利,却又要靠尹佳怡再多打一场双打来力挽狂澜,这才有惊无险地晋级了下一轮。
全部比赛结束后,队员们拖着疲惫身体回到了驻训基地,简常念落在后面,听着她们嘀咕。
“还好有尹队,不然这会是我们第一次世锦赛团体赛连八强都没进吧。”
“你怎么不夸夸我啊,我也赢了一场双打呢。”
“好,夸你夸你,最没用就是那个豆芽菜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万教练还要把她放在这么重要一单位置上。”
“你不知道啊,她们主教练是我们万老师师兄,打烂没关系,人家后台硬啊。”
“严教练不是咱国羽鼻祖么,怎么带出来了这种徒弟……”
简常念本来是要去吃饭,听到这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顿住了脚步,转身,一步两步三步,突然拔足狂奔,跑向了相反方向。
黄昏训练室里空无一人。
影子孤单地投在了地板上。
简常念对着墙壁,来回奔跑,并步,抽球,仿佛像一台发球机器似,不知疲倦。
夜幕一点点降临下来。
黑暗侵吞了她影子。
简常念终是精疲力竭,后退了一步,身子摇摇欲坠,但所幸,有人一把扶稳了她。
她惊喜地回过头去。
“严教练!”
严新远手里拎着两份炒饭。
“还没吃饭吧,走,咱找个地方吃饭去。”
驻训基地里活动区域。
两个人找了个健身器材坐了下来,把盒饭往面前一摆,严新远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
“来,尝尝,医院门口这家炒饭可好吃了。”
简常念脸上还挂着泪痕,接过筷子,饿了一天了,开始狼吞虎咽。
严新远笑着看着她。
“你慢点儿,这还有喝。”
他又从塑料袋里取出了两瓶可乐,拉开易拉罐拉环递给她。
简常念一怔:“严教练……”
他从前是从不允许她们在比赛期间喝碳酸饮料,被揪住了不是1500米就是二百个俯卧撑起。
“拿着啊,今天例外。”
易拉罐硬是被塞进了掌心里。
严新远拿起自己那份和她轻轻地碰了一下。
“这是为了庆祝你今天第一次打世界大赛。”
简常念绷了一天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哽咽着。
“可是……我输了……还输那样惨……我拖了整个团队后腿……要不是尹队长……我们连八强都进不去……要是拾安在……肯定不会……”
严新远看着她,给人递上纸巾。
“我和拾安虽然没去现场,但是都有在电视机前看着你呢,常念,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打全国大赛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简常念用力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记得,您说……”
那天晚上场景历历在目,和现在他话重合在了一起。
“总有一天,你会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
“因为,你是我最骄傲学生。”
简常念一怔,泪水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她胡乱用袖子抹去,不想让他看到这么狼狈自己。
“严教练……我……让您见笑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还是这么没出息,一输比赛就……”
“哭吧,有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对了,我今天来也有东西要给你。”
简常念吸了吸鼻子,好奇:“是什么啊?”
严新远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支球拍。
“眼熟吗?”
简常念接了过来,眼中涌出惊喜。
“这是……拾安拍子……她……她借给我了?”
严新远摇摇头。
“不是借,是送,她说要送给你,也送给未来世锦赛冠军。”
古有宝剑赠英雄,即使简常念再笨拙,也知道她这个时候送自己心爱球拍意思。
这是谢拾安全心全意交托给她信任。
少年一怔,总算是破涕为笑,眼中再次有了神采。
“谢谢严教练,也谢谢拾安,您回去告诉她一声,我……很喜欢。”
严新远往她饭盒里夹了一块肉,会心一笑。
“吃饭吧,不然一会就该凉了。”
“嗯!”
简常念端起了饭盒,眼里闪烁着泪花,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把眼泪和米粒一起咽了下去。
***
周沐在公安局里待了一晚上做笔录,第二天周妈妈把人接出来,走在路上,边打边骂。
“让你不好好上学!出去玩!还跑到男同学家里去!你要不要脸你!从前你喜欢打羽毛球,一放假就往球馆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了,不是打球就是早恋!马上就要高三了,你知不知道?!”
周沐脸上泪痕未干,大声反驳着。
“妈!我没有!”
话音未落,她怀里抱着书包被人粗暴地扯了开来,画册掉落在地,周妈妈捡起来撕了个粉碎。
“没有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一天打几份工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我告诉你,那就是个杀人犯!”
看见画册被撕,周沐扑过去抢,周妈妈连书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揪着她耳朵往学校里扯。
“给我滚进去上课!手机给我!不许用了!以后每周放假必须回家,我和你爸会来接你,不听话就打断你腿,让你再往出去跑!”
周沐哭声凄厉,被推搡跌跌撞撞,只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妈……他不是……不是杀人犯……”
她回到学校当天下午,流言就散播了开来。
她走在教学楼走廊上,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就三班那个周沐啊,昨天被叫进警察局里去了。”
“啊?她不是学习成绩挺好嘛,为什么啊?”
“据说是她男朋友,为了她,杀人了。”
“不是吧,她可是年级三好学生,怎么可能早恋呢,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自己看新闻啊,她男朋友还是体育生呢,就是刚刚获得全国游泳联赛冠军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程真……之前还是我们学校学长呢!”
……
周沐往前走去,前面楼梯口堵了一堆人在看热闹,后面投来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
少女慢慢红了眼眶,转身推开堵在她身旁同学,一溜烟小跑下了楼。
这节是体育课。
文理分班之后,课业骤然加重,在体育课上打打羽毛球,是她从前最喜欢也最难得放松方式。
可是今天她没有跟同学去打球,而是一个人坐在了主席台下面台阶上。
操场上还有别班也在上体育课。
远处有几个高年级男同学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领头男生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扔在了地上。
“就那个?看着倒是蛮清纯,走,过去瞧瞧。”
面前骤然投下来一片阴影。
有人遮挡住了阳光。
周沐抬头。
“有什么事吗?”
男生笑猥/琐。
“和体育生做是不是很爽啊?”
周沐涨红了脸,气浑身发抖,站起身就甩了他一个耳光,男生脸色骤变,一把揪住了她衣领,把人从台阶上拎了起来。
“你敢打我?!”
周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胡乱拍着他手。
“放开我!!!”
操场上有羽毛球校队队员在训练,听见动静也靠了过来,李佳佳冲在前头,怒吼一声,拿着球拍就朝他脑袋招呼。
“干什么呢?!放开她!你这个臭流氓!!!”
男生吃痛,松开了周沐,其他几个兄弟见老大挨打也不乐意了,一脚把李佳佳踹倒在地。
周沐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爬过去把人扶起来。
“李佳佳……你没事吧……”
男生冷哼了一声。
“臭婊/子,我们走。”
其他队员们见她们被打,把人拦住。
“打了我们校队人,这就想走,没门儿。”
“那你们想怎么样啊?”男生吊儿郎当。
之前帮助过周沐学长一声怒喝。
“兄弟们,干他!”
两个人过节,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群殴。
体育老师吹着尖锐哨子跑了过来。
一帮人通通被带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周沐最后一个进去,周妈妈已经在里面了,不停给人点头哈腰赔着罪,见她进来,又一把把人拽到了跟前,拿手狠狠打了她几下。
“赵老师,真是对不起,这孩子不听话,给您添麻烦了,还不快给你们老师低头认个错!”
周沐像个陀螺一样,被人拎着耳朵推来搡去,巴掌如雨点般落在了她身上。
憋了一天情绪在此刻彻底崩溃,她除了放声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妈妈见她哭凶,也红了眼眶,巴掌却更狠,扇着她脑袋。
“你还哭!让你跟老师认错,你还哭!你不要脸你!”
老师怕把人打出个好歹来,赶忙起身把人拉住。
“家长消消气,先让孩子出去吧,我和您单独谈谈。”
周沐浑浑噩噩往出去走,周妈妈冲她背影又骂了几句。
“就在外面等着,不许走!等回家看我不打死你我!”
李老师给人泡了杯茶,斟酌半天才开口道。
“是这样,我们建议您……带着孩子转学。”
“什么?!李老师,这不行!这刚文理分班就转学,沐沐怎么跟上进度啊,再说了,这都快放暑假了,这个时候上哪去找新学校啊。”
“您别急,据我所知,有一些全封闭寄宿制学校,还是在招生,而且吧,出了这么大事,对周沐影响也不好,您看啊,她如今走在学校里,哪都有人在指指点点,我们心里虽然清楚,不是那么回事,可是沐沐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承受了别人异样眼光呢,难不成叫她每遇到一个人就解释一遍?这也行不通是不是。”
周妈妈嗓音有些急切。
“可今天这事,是我们沐沐被欺负了啊。”
“我知道,所以刚才不都处理了吗?您也看到了,叫了家长,落了处分,虽然周沐是受害者,可是她也动手了啊,还煽动校队同学们一起殴打他人,按理说,也是要处分。”
“这都是看在周沐平时学习成绩好,才网开一面,你们要是坚持留校话,那这处分肯定也是避免不了,周妈妈,您想清楚,这档案可是要跟着孩子走一辈子,女孩子家家,落个处分,以后哪个学校哪个单位一看,都不光彩啊。”
……
周妈妈冷着脸走出了办公室,周沐刚红着眼睛开口叫了一声“妈”,就被人连拖带拽拉着往外走去。
“你还有脸叫我妈!我脸都被你丢尽了!回家!”
***
在公安局里,面对警察问询,程真交代完自己所有犯罪事实之后,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那张,染着血父亲遗书。
“警察叔叔……我……我要举报……”
警察走上前去,接了过来,大致扫了一眼之后,对同伴示意,同事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不多时,铁门再一次打开,一位肩上扛着一麦两星女警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现任江城市公安局副局长,你可以称呼我为宋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