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石头怪

    【要成为一个好人,  这样的话就不会孤独。】

    【……如果不行的话也没事，你只要开心就好。】

    那是，他?曾告诉他?的话。

    约,  五十多?年前。

    水田边上的小?山坡上，两个孩子穿梭其中。

    “阿军哥你知道不,  小?湾山上多?了个有个小?乞丐。”小?白褂的男孩在树底下抓着狗尾巴草,  他?仰头看着树上的小?少年。

    十一岁的洛军扯下一个果子低头：“乞丐？乞丐来这干啥？我们这地又不富,  去城里啊。”

    小?男孩乖乖的摇头：“不知道哦,  我也是听?隔壁村的奇子哥说?的。”

    嗯……洛军挠挠头：“那可能是骗你的,  奇子最喜欢骗人了。”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哦了声,  然后?他?说?：“奇子还说?那是个女乞丐，长得好看的。”

    还是女的？？

    洛军皱皱眉，然后?他?就在树上望了望自己的家的方向：“别?信他?！”

    估计编故事骗小?孩呢。

    小?男孩乖乖的点头，然后?他?抱着洛军摘下的果子：“那阿军哥我们回去吧,  抱不住了。”

    洛军从树上爬下,  他?看了眼?小?湾山的方向，然后?带着小?男孩回去了。

    洛军底下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爹娘在镇上工作，得空了才能回来。

    所以平常家里就只有他?和?爷爷奶奶弟弟妹妹。

    天色渐渐黑下，蚊子嗡嗡的在耳边响着，洛军把弟弟踢到?他?脸上的脚推开，然后?他?坐了起来——

    镇上蚊子多?吗？应该不多?吧……爹娘说?要搬到?镇上了，到?时候可能就不喂蚊子了。

    他?走神的想着,  然后?听?到?了外边一声拖长声音的狗叫,  因为声音长，于?是就好像是从小?湾山那边传来的一下。

    “……”

    不行！好在意！！

    迟疑不到?三?秒，洛军偷偷摸摸的下床,  他?踩着草编鞋往小?湾山上跑去。

    万一奇子没撒谎，那小?乞丐且不是要睡到?山上，而且小?乞丐还是个女孩子，这好惨。

    会不会是从镇上来的？就迷路了不小?心到?这了那种。

    ……嘶，听?爹娘说?附近还有人贩子啥的，要是被抓了那小?乞丐就完了。

    洛军陷入想象，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小?湾山很近，而且山也不高，平常附近村子里的小?孩都会去那玩。

    洛军是目前村子里最大的孩子，他?一放假就整天上山下水，对小?湾山更是熟门熟路。

    林子里有些黑漆漆的，但洛军凭着熟悉还是没多?久就找到?了那个小?乞丐。

    好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本身就在很显眼?的一颗歪脖子树上。

    坐在树枝端，身上套着个脏兮兮的裙子，头发?也很长……嗯……不像小?乞丐，反而像个小?女鬼。

    洛军生出了点害怕，他?轻轻的深吸口气，然后?自我鼓励——不害怕不害怕，他?已经过十岁了，是个男子汉！

    “喂——”洛军莽莽的冲着上边喊：“那个小?妹妹，你要不要先去我家？这边晚上可能有老?虎……”

    虽然他?觉得那老?虎都是爷爷奶奶说?着骗他?的。

    树上的小?乞丐低头，因为背光洛军看不清楚她脸，直到?那个“小?女孩”愣了一会后?从树上直接

跳了下来……

    小?女孩应该不是小?女鬼，因为跳下来她就直接趴到?了地上，发?出了很疼的声音。

    洛军：“？？？”

    这虽然不算高你也不能直接跳啊！

    洛军赶忙过去，然后?他?抓住“女孩”的手：“你咋个样？”

    “女孩”试图站起来，然后?没成功，“她”看着自己的腿说?：“不能动了？”

    洛军：“……”

    男孩子的声音？？

    乞丐抬起头，那张白净可爱的脸上就写着呆滞两字，什?么表情都没有，他?问洛军：“为什?么不能动？”

    洛军：“……”

    腿看起来好像摔断了怎么可能还能动！而且你为什?么看起来完全?没感觉到?疼啊！！！

    ……

    这就是洛军第一次见到?洛一然，虽然那时，洛一然还不是叫洛一然。

    洛军虽然救了他?，还把他?带回了家，但其实他?当时不太喜欢这孩子，因为感觉像是个鬼，身体温度不高，还没有痛觉。

    要不是看他?确实可以在阳光底下走路，不像是鬼的样子，洛军是绝对会把他?赶出他?家的。

    不过那时因为这小?孩脸好看，他?爸妈已经很喜欢他?了，还因为他?忘记名字而给他?取了个临时的名字，洛一。

    洛军那时相当不理解洛一这人，因为他?看起来跟自己同岁的弟弟完！全?！不！一！样！

    不过恰好父母升职，他?们家搬去了镇上，家里资产有了余地，所以父母一边在外帮洛一找他?家人，一边让洛军等人照顾他?。

    洛军是拒绝的，但是父母说?，这是你带回来的。

    洛军：“……”不是你们让他?做个好人，他?才乐于?助人的吗？！

    不情不愿的同意了，洛军还是不喜欢这孩子，甚至潜意识里还有些害怕他?。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洛军觉得他?就算不是鬼也是妖怪。

    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不然为什?么这小?孩不会疼不会哭不会笑，而且他?观察过了，他?连眼?睛都可以不眨！

    这他?妈的是正常人？

    洛军委婉告诉他?爹妈。爹妈也干脆，直接带洛一去看病，最后?得出洛一身体不好，反应迟钝等……总结，是疑难杂症估计药物治不好，只能多?多?对他?好。

    但本质还是个普通小?孩的，只是生病了。

    于?是爹妈反而对他?产生了更多?怜悯感。

    洛军沉默了：“……“

    然后?洛军懂了。

    这小?妖怪还挺会伪装。

    反正直到?最后?，洛军也没能把洛一赶出去，而且因为洛一最后?都找不到?家人，所以居然还上了他?家的户口，成了自己的弟弟……

    简直是引狼入室！

    嗯，这是他?新学的词。

    彼时洛军还年少，父母工作又在步步高升中，他?半点其他?烦恼都没有，于?是每天闲得蛋疼的想象着自己要怎样从洛一这个妖怪手中保护这个家！最后?被弟弟妹妹崇拜，父母感谢。

    但可惜，小?妖怪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做。

    即使如此?，洛军仍旧不喜欢他?，觉得他?不对劲。

    直到?某一次。

    洛军那时十三?岁，因为争辩跟学堂别?的孩子打了起来，洛一看了会热闹后?过来帮了他?。

    虽然什?么忙也没帮上，两孩子一起挨打
了。

    最后?还是那群人觉得欺负比自己小?很多?，而且还不哭叫的洛一没意思才走了的。

    洛军爬起来看着脸上破了口子的洛一，看着他?重复着爬起来又倒下的动作，他?骂了一声然后?跑过去按住他?：“受伤了你还折腾啥？”

    洛一第一次无意识的眨了眼?睛，他?说?：“受伤？”

    妖怪真是不怕疼！洛军指着他?胳膊腿出奇的愤怒：“你是傻子吧？不对，说?你傻子都侮辱了傻子！”

    洛一看着他?。

    洛军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突然想到?，等等，是不是有可能在这个家里，洛一这个小?妖怪最信任他?，不然为什?么洛一就只在他?面前表露妖怪的一面。

    少年人的喜怒总是反转的很快，洛军自我认知的身份很快从“独自守护这个家的英雄”变成了“要将洛一教导成一个好妖怪的老?师”。

    他?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于?是第一步就是背起洛一往医馆去拿药。

    妖怪是不能被发?现是妖怪，如果让医生看病说?不定会被发?现，所以洛军抓药给他?用，然后?告诉没常识的小?妖怪——

    “这个就是受伤，看见没，身体青了破了就是受伤，受伤会痛，你要哭才行。”洛军理直气壮、自信满满的教导——

    “还有我妈给你做包子，你觉得好吃……哦对，我妈做的不好吃。但是不管，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在对你好，不让你饿肚子，所以别?人对你好的时候你就要笑知道不？”

    洛一眼?神毫无波动的看着他?：“但我没感觉。”

    说?什?么屁话。洛军忍住怼他?的冲动，他?在心里重复几遍——我是哥哥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然后?深呼吸：“你肯定有！！”

    妖怪也是生物。洛军气愤道：“就算不痛那也是被伤害了，被伤害了就是要哭，你个傻子！”

    “你骂我。”洛一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告诉妈。”

    洛军：“？？？你告状怎么学那么快？！”

    洛一说?：“妹妹这么做的。”

    洛军一愣——也就是说?行为示范更重要？

    但只是学习模仿有用吗？

    他?还在想，洛一却突然伸手砰的一声砸他?脸上，洛军还没生气就听?到?洛一说?：“这个行为，是什?么？”

    洛军想打回来又不敢，怕这小?豆丁晕过去：“这就叫欺负！”

    洛一说?：“见到?你们之?前，别?人是这样对我的。”

    他?抬脚踢了洛军：“还有这样。”

    洛军愣住，然后?看着小?孩又抓他?头发?：“这样。”

    那天，洛一给他?示范了好多?好多?，把洛军给吓到?了，他?突然觉得不会疼不会难受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更别?提发?泄。

    情绪累积，人就会想要发?泄，或者某个时候会爆发?。

    但洛一不会。

    他?只承受着发?生在身上的一切一切，不做任何反抗，因为他?不知道、不觉得那是伤害，甚至不明白伤害是什?么。

    这太可怕了。洛军严肃起来：“你是石头变化的妖怪吧？”

    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