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学士府在前院正厅设家宴。
老夫人与李太医私交不错,李太医远在去洛阳城的路上,念着广白身边无家人陪伴,便派人过去叮嘱,让顾初月将广白也带过去用膳。
广白起初很不好意思,后来一听珍珠说席上会有很多美食,禁不住诱惑,便答应了。
顾初月瞧着时间差不多,便放下手中锦帕。
她原先绣了一条,但只在帕子一角绣了几朵海棠花,哪知大魔王午时偏偏又提出了什么鸳鸯,她只好舍弃这条从新再绣,构思着图案位置。
珍珠替小姐仔细的系上披风,想着小孩子应该更怕冷些,顾初月便将手炉塞到了广白手中,让他一手抱着。
穿过花园,正厅内上首老夫人已然端坐,左下侧便坐着王氏同顾芳菲,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倒也其乐融融。
丫鬟在外守着,遥望有一抹倩影徐来,看清是谁后,便进去禀告:“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老夫人道:“让她进来吧。”
待顾初月走到门口,便有丫鬟将她迎进去。
她福了福身子,笑道:“祖母安好。”
身边的广白也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参见老夫人,广白给您请安了。”
小团子肉乎乎的,又乖巧知礼,老人家最是喜欢,当即就让芳姑端了两盘糕点给他解闷。
顾青绍远在外城,身有重任,无法赶回,还差顾学士一人,便可开宴。
若说其他府的家宴,三辈同堂,子孙繁盛的,少说都要摆两三桌,可学士府却是不同,老学士为人耿直,同老夫人伉俪情深,留下一子传递香火后便像完成任务脱身了一般,既不理会外界言语,也不论多子是福的道理。
而顾明远自幼活在这深宅大院里,被夹在两个母亲中间,深知后院人一多必定不得安生的道理,况且男子应当以建功立业为首任,哪能沉迷美色,后院更是干净,连一个姬妾都没有。
学士府的儿女零零散散加起来,在古代都算得上是人丁凋零了。
将近用膳的时辰,顾明远还是没有过来。
老夫人手边的盖碗茶都添了两次了。
王氏低声吩咐,“常妈妈,你派人再去瞧瞧老爷那是怎么回事?”
常妈妈低声应下,悄悄出了正厅。
顾明远为了专心政事不被后院干扰,书房离正厅很近。
常妈妈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禀告,一番耳语,王氏脸色突变,望向了上首的老夫人。
常妈妈让丫鬟退出去。
只是丫鬟刚到门口,就被老夫人出言叫住。
正在同二妹妹一起逗弄广白的顾初月轻轻侧头。
老夫人将手中的盖碗茶放到案上,“明远那边怎么了?”
丫鬟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王氏,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回……回老夫人的话,老爷……老爷身边的小厮说……说……”
老夫人蹙眉,“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丫鬟肩膀一缩,将小厮跟她说的话如实禀报:“老爷身边的小厮说刚刚菡萏堂那边来人了,说文姨娘突发心疾,已经叫了府医过去,但文姨娘一直在念叨老爷的名字,老爷便……去菡萏堂了……”
说完,丫鬟连连嗑了两个头,不敢起身。
正厅中人屏气慑息,气氛凝重,没人敢开口。
家宴主君去了庶母那,可以算得上是在打嫡母的脸了。
顾初月冷嗤一声,眼中闪过暗芒,望向了上首的祖母。
老夫人面不改色,虚抬手让丫鬟起身,“既然明远有事耽搁了,我们便开宴吧。”
顾初月起身去扶祖母。
丫鬟手持盛珍馐圆盘,有序入厅,将桌摆满。
一场家宴,老夫人虽没将怒意表现出来,可在座之人又不是傻的,人人皆守礼用膳,能不开口便不开口,生怕哪一句就触了老夫人的霉头。
尤其王氏,更是如坐针毡。
顾芳菲自然看出了娘亲的忧虑,毕竟祖母的怒火,该由谁承担便应由谁承担,她偷偷叫下常妈妈,让他派人去菡萏堂找爹爹身边的小厮提醒一二。
用过家宴,丫鬟撤下圆桌席面。
老夫人并未念乏,反而高坐上首,半点回寿辉堂的意思也无。
母亲不走,王氏等人只好陪着。
顾初月百般无聊的吃着蜜饯果子,右侧的广白则在剥着盘里的葵花子。
小肉手捻瓜子,别提多费劲儿了。
他却分的清楚,怕分错似的小声嘀咕:“月月姐姐一个,我一个,月月姐姐两个,我一个,月月姐姐三个,我一个……”
数到最后,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顾初月笑得开怀,也不去提醒广白,伸手捏走了给自己的那一堆瓜子仁。
直到全吃进嘴里,广白依旧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
顾芳菲看不下去了,笑道:“大姐姐真是惯会逗弄小孩子。”
顾初月笑得耸肩,觉得嘴里的瓜子仁越发香甜。
广白一拍脑门,看着自己仅有的十颗瓜子仁,这才明白,小嘴一嘟:“月月姐姐坏坏!”
她笑得更开心了,觉得逗小孩儿好有意思。
这边笑开怀,对面坐在老夫人左侧下首的王氏就笑不出来了,一直勉强维持端庄。
见老夫人不言语,主动道:“厨房里炖着桃胶雪莲子羹,最是养胃,母亲要不要喝上一碗?”
老夫人笑道:“晚膳吃的饱,再吃便积食了,你叫人端来分给几个孩子吧。”
王氏道:“是。”说完,便吩咐丫鬟去拿。
身后的常妈妈不禁向门口望去,却依旧不见老爷的踪影。
老爷平日里最是知礼,且文姨娘那边闹了这么久也该消停了,老爷见到丫鬟后应会过来才是,可丫鬟都派出去许久了,怎么还不见音信?
老夫人倒是不急,靠在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下月普陀寺有师傅下山,在城门布施,届时你派家丁仆人过去帮衬一二,再散些铜钱,也是为我顾府积攒功德,往普陀寺捐赠的香火钱也再添些,青绍远在外城,年前许是能回,愿菩萨保佑他们一切顺利,破除灾祸。”
王氏应下,“是,儿媳定亲自操持。”
顾初月听到关于她这个陌生弟弟的话题,便也问了一嘴,“婵姨,弟弟近日可有来信?”
王氏每次听到“弟弟”二字时心中不免有些别扭,面上依旧笑道:“前几日来过一封,说是已经到洛阳城了,查账忙碌,怕是没时间再往家中寄信了,让我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