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在转凉,生气闭蓄,草木枯黄。
不仅是普通人逐渐不愿出门;遍体鳞伤的红蔷薇与蓝蔷薇也各自休兵,返回巢穴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以待来年。
满目疮痍的帕拉图终于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人们缝补衣装、准备冬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祥和。
而在帕拉图西南边陲,偏僻贫瘠的铁峰郡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打着绿色旗帜的传令骑兵正在前往各个村镇,送去第一期通讯公告。
第一届铁峰郡协商会议也在紧张筹备当中。
流民农场和军屯仍在争分夺秒整地、播种。眼看就要入冬,天长越来越短,大家反而干得越来越凶。
耕畜累得扛不住,那就用人轮班拉犁;白日不够用,那就夜里点起篝火继续。
人类的心态总是很奇妙,机会一点点变得渺茫,人们反而更加不愿撒手。若是单论干劲,秋耕开始那段日子可是远远不如最后这几天。
流民和授田士兵正发狂一般猛干,旧自耕农则来到一年当中最惬意的时光。
自耕农的越冬小麦、大麦和黑麦多是九月末、十月初播种,如今长势喜人。
麦苗成群结队破土而出,农田里绿油油一片,好似刚刚修建过的草坪,给秋冬交际的时节添上一抹难得的生机。
事实上,自耕农的麦田处于巨大的危机中。
问题并非出在长势不好,而是长得是在太好了。今年是暖冬天,部分播种早的麦田已经开始拔节。
等再过几天,到了真正降温的时候,拔节早的麦苗全都要被冻死。
法尔默老人温特斯从狼镇请回的“农业顾问”对此忧心忡忡。
对策?
温特斯没有,但是他知道哪里有。
他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信使,召集附近各村、镇的种粮大户来热沃丹商讨对策。
“大人,要是大家都想不出好法子怎么办?”法尔默老人依然忧心如焚。
“没事的,老先生。”温特斯已然是债多不愁,他说笑道:“真到闹饥荒那天,我还有安德烈亚切利尼呢。”
帝国历559年10月30日,温特斯返回热沃丹第二天,一个平凡又特殊的日子。
平凡,因为今天太阳照旧升起、也将照旧落下。
不平凡或许值得隆重纪念,因为就在今天,温特斯将正式开炉冶铁。
经过梅森学长、窑匠兄弟以及从热沃丹泥瓦匠的辛苦努力,高炉已经竣工。
冶炉选址在铁峰山上的一处平坦台地,远离人烟又离矿坑很近,便于获取矿石。
按照卡洛斯的要求,炉体以双层耐火砖修砌,高度超过四米。远远望上去如同一樽巨型长颈插花瓶摆放在山腰。
若非卡洛斯坚决要等温特斯回来才肯点火,梅森学长早已进行到下一步。
“牛我都替你吹好了,放心大胆去干。”即将要动真格的,温特斯大笑着,使劲拍打小铁匠后背:“怕个什么?抬头挺胸!”
卡洛斯上牙直打下牙,他费力地吞咽口水,拼命点头。
人人都能看出来,小铁匠已经紧张到极点。
卡洛斯提前三天斋戒,今晨还特意洗过澡、换上一套新衣服。而且他不允许任何人说“熄灭”、“失败”这些词,谁说就跟谁急。
诚实来讲,温特斯对小铁匠的本事没抱太大希望。
若是小铁匠哥哥贝里昂说“能行”,温特斯敢毫不犹豫压下全部筹码;
可是卡洛斯索亚嘛光看他能和瓦希卡这种大聪明一见如故,温特斯就有一种不祥的直觉。
但他真
心盼望着小铁匠能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直觉是错的。
开炉冶铁是一件真正的大事,锻炉乡的铁匠们得知消息,都想来开开眼界。
不仅是铁匠,热沃丹有地位的市民们乃至小狮子都想来一探究竟。
温特斯没同意,全都搪塞了回去。
尤其是亦敌亦友、敏锐聪颖的小狮子,虽然温特斯有些愧疚,但还是坚决要求胡安学长带小狮子去打。
一方面他不想泄露技术秘密;另一方面,温特斯不想丢人现眼。
所以“点火仪式”非常冷清,参加者仅有寥寥几人。
梅森学长兴冲冲地来了,安德烈被学长一并拉过来。
莫里茨不在,生命之水近来断供,中校先生整日无精打采、易常焦虑,而且他也不喜欢公开露面。
除了四位军事保民官,就只有铁匠翁婿波尔坦和绍沙在场。
回到热沃丹,温特斯立刻上门拜访波尔坦老先生,请后者做他的顾问非正式、没头衔也不会登记在案,正合老铁匠的心意。
同样受邀成为顾问的人,还有波尔坦的老对头,烟草商兼市长老普里斯金。
再加上从狼镇请来的农夫法尔默老先生,温特斯有了一个小小的顾问团当然,唯一指定首席顾问当然是“蒙塔涅夫人”。
老铁匠曾许愿,希望能从窗户看到冶炉的黑烟。温特斯更进一步,直接请老人来参加点火仪式。
老铁匠欣然应允,先坐马车后坐担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铁峰山脚下这也是老人八年来首次离开热沃丹。
对了,还有卡曼。
年轻的司铎此刻正一手捧着金钵,另一手拿着小扫,不情不愿地给高炉施撒圣水。
帕拉图人对“赐福仪式”有一种病态的热爱。人可以赐福、武器可以赐福、农具可以赐福反正泼点圣水总没有坏处。
于是温特斯给卡曼讲了好一番大道理,生拉硬拽把卡曼带来给高炉开光。
只见卡曼漫不经心淋了两下,钵中剩下的圣水往炉壁上干脆一泼,回到温特斯身边:“行了,完事。”
“不诵几句经?”温特斯眨着眼睛。
“诵经?我再给你刻个圣徽上去好不好?”卡曼现在是一点就着:“哪本经书和福音管烧火,你告诉我。”
“行,那就这样。”温特斯也不强求:“这件事若是能成,铁峰郡百姓将获益不尽。谢谢,卡曼先生。”
卡曼抿着嘴唇,死死盯着温特斯看了好一会,赌气似地扭头回到冶炉旁,扶着炉壁施按手礼,口中念念有词。
前置工作卡洛斯早已准备好。木炭在炉腔里的整整齐齐码成漏斗形状,只等温特斯点火。
温特斯也不准备“讲两句”,待卡曼的赐福仪式结束,他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施法状态。
再睁眼时,他手上的火把“噗”地一下腾起火苗。
在众人的注视下,温特斯庄严地点燃了那团希望的火焰。
两头牛悠然咀嚼着半消化的草料,不紧不慢地拉动风箱。
随着源源不断的空气鼓入炉腔,木炭逐渐烧到炽红,站在几米外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
见火候已到,卡洛斯从上方,往高炉里填入初炼铁矿和石灰石。
从旧矿坑中开采出的原矿石经过筛选、焙烧、粉碎和清洗,便能得到初炼铁矿卡洛斯这样称呼。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漫长枯燥的等待中,只有暗红色的炉渣和少量金黄色的铁浆落入炉底。无论卡洛斯如何虔诚祈祷,就是不见铁水流出来。
卡洛斯急得发疯,梅森学长也
颇为失望,安德烈已然不耐烦。
温特斯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压根就没指望能一次成功。
“你小子非要等我回来才开炉。”温特斯对小铁匠打趣道:“难道是怕我不在,梅森上尉揍你?”
卡洛斯马上就要当场哭给温特斯看。
“阁下,留索亚先生在这里就好。早年我们用块炼炉的时候,一开炉就是一整天,没这么快。”老铁匠波尔坦很淡定。
他向温特斯提议:“您没必要在这里等着,不如我陪您去一趟锻炉乡,给您介绍几位我的老伙计,如何?”
温特斯觉得老人家说的没错。成与不成,明天都能知道结果,干等着也没用。
“那就有劳您。”温特斯笑着点头。
梅森学长抱着好大希望过来,听说明天才能出结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我先回去了。”梅森学长没精打采地告别:“马场那边在组织人手割草,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安德烈也要走。
听到“马场”这个词,温特斯急忙拉住学长:“您就陪我去一趟锻炉乡,马场那边的事情不急这一天。”
说着,温特斯无声给安德烈一个眼神。
安德烈会意,立马改口:“就是!就是!去锻炉乡找找。那边说不定有人懂铸炮呢!”
不让梅森学长走,其实是因为他俩到现在还没敢和学长提起关于马场主官的事情,眼下正是好机会。
安德烈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梅森更加痛心:“我问遍了,锻炉乡没人懂铸钟铸炮。”
“万一是他们藏着掖着呢?”温特斯拉着学长不放手:“有波尔坦先生陪我们去,他们的态度会不一样的。”
梅森叹息一声,无奈地答应下来。
一行人前往锻炉乡,留下卡洛斯带几名小工守着高炉。没人围观监督,卡洛斯终于松一口气。
锻炉乡就在铁峰山脚下,紧靠着圣乔治河,离高炉很近。
在路上,老铁匠波尔坦跟几位保民官聊着关于冶铁的大事小情。
“冶铁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把木炭和铁矿放在一起,点火烧就好。”老铁匠波尔坦靠坐着,提到冶铁就神采奕奕:“从我知道最早的时候开始,铁匠就是这样干的。”
“听起来越简单。”温特斯有点感慨:“做起来可能就越难。”
“没错。”老铁匠拊掌大笑:“同样是铁和炭放在一起烧,有人能炼出上好海绵铁,有人能炼出钢,有人却只能弄出一捏就碎的焦黑疙瘩。冶铁不难在原理,而在于工艺也就是秘方、经验和过程。”
紧接着,老铁匠波尔坦又聊到块炼炉和卡洛斯的高炉的区别。
块炼炉之所以叫“块炼炉”,就是因为它是“一次炼出一大块铁”。
“铁这东西没有脚,不会自己走出炉子。”老铁匠努力比划着:“所以用块炼炉的话,每炼出一炉铁,就得把炉墙拆开一次,取出铁再砌回去。”
梅森一下子来了兴致:“就不能把铁熔成水像青铜和黄金那样,让它自行流出来吗?”
能熔铁水就能铸炮,学长的思维很直接。
“做不到,块炼炉的炉温不足将铁熔成铁水。铁不是黄金、青铜,熔起来困难至极。像我们这等普通铁匠用的锻炉,也就能让铁稍微变软一点。距离熔铁水可还远得很。”
“炼铁的过程中铁没被熔化?那铁是怎么炼出来的?”温特斯好奇地问。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老铁匠波尔坦有点尴尬,苦笑着回答:“铁匠能冶铁,但为什么铁矿和炭放在一起烧就能出铁?没人知道。为什么铁被烧会变软?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可
能是因为魔法吧。”
温特斯大笑不已。
老铁匠波尔坦建议梅森:“铸远比锻难。随便哪个铁匠都能锻,但懂如何铸的铁匠少之又少。如果您想铸炮,最好还是用青铜。”
“可我上哪找铜料去?”梅森有些失望。
“猪耳朵做不成丝钱包。”老铁匠爱莫能助:“没有草,就没有砖。”
梅森重重叹了口气。
“都会有的。”温特斯宽慰学长:“大不了从外面买铜料回来。”
“不过。”老铁匠波尔坦的语气犹豫不定:“有小道消息说,北面的皇家铁匠发明了一种能够烧铁成水、浇铸的法子。有人管那种铁叫铸铁。只是传言,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不清楚。依我猜想,应该要用很厉害的冶炼炉才行。”
“真的?”梅森惊喜不已。
“不知真假”
许久没吭声的安德烈突然闷闷开口:“刚才那座炉子能不能搞成都不知道,您就别琢磨什么铸铁这种见不到影的事情啦。要我说,还是趁早考虑炼不出来铁该怎么办”
“回去再研究。”温特斯语气轻松,他向老人家请教:“您还是继续给我们讲讲冶铁炉的事情。”
老铁匠波尔坦诚恳地回答:“其实我也不懂高炉,否则我一定亲自帮您操办。索亚先生冶铁一板一眼、有章有法。就算不是行家,也是跟行家学习过。初见面时,我对索亚先生只有一成把握,现在至少有五成。”
老铁匠嗟叹道:“索亚先生虽然年纪还小,但本事已经远胜于我。我这一辈子嗨,算是白忙活。”
“怎么会呢?”温特斯笑着摇头:“依我看,小索亚先生的冶炉是搭了起来,但问题还在后面呢。”
“说来说去,高炉到底是什么东西?”安德烈打着哈欠:“刚才那座砖塔就是高炉?感觉也没什么嘛?”
老铁匠波尔坦又给安德烈说明一番。
简要来说,块炼炉就像一个杯子,顶端开口用于投料。用一次就得拆一次,然后再装回去;
高炉则是一个带水龙头的杯子,上面投料、下面出铁,可以持续不断地冶炼。
老铁匠用了一个粗俗却形象的比喻:“高炉就像一个人,上边不停地喝水,下面不停地撒尿。块炼炉则是一次喝一大杯水,一天尿一次,当然比不过一直喝、一直尿。”
安德烈笑得车厢都在跟着发颤。
“等秋耕结束,把路重新修一下如何?”温特斯若有所思:“按军团大路的标准修,修成硬面固治道。”
老铁匠波尔坦身体不便,只能坐马车。温特斯想要多向顾问请教,于是也坐马车,他还拉上了安德烈和梅森学长。
车厢不算小,但装进三名军官便很拥挤。温特斯和安德烈顶着膝盖,难受极了。
而且热沃丹和锻炉乡之间路况很差,一路颠簸得厉害,倒是唤醒了温特斯的修路执念。
“冬天修路?”梅森下意识地问。
“也就冬闲有时间。”
“人手恐怕不够。”
“一点点来,暂时只修热沃丹到锻炉乡。剩下的路有时间再慢慢修。”温特斯扶着额头:“大事小事千头万绪,乱得像线团。咱们就一项一项来吧。”
“那差不多。”梅森点点头,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谁来修?”
梅森看向温特斯,温特斯默默看向窗外;
梅森又看向安德烈,安德烈也默默看向窗外。
“炮兵科为什么叫炮兵科?”梅森神情复杂,嘟囔着:“我看就该叫杂兵科!”
“学长,您不妨想想看。”温特斯一本正经地狠拍马屁:“全军从
上到下,除了您,还谁有这个能力?”
“就是。”安德烈同样义正词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行啦,少捧杀我。这事我管了。”梅森长叹一声:“但我有个要求。”
“您尽管说。”温特斯正色坐直,毕竟学长很少主动提要求。
“找点铜料来,我不信搜遍铁峰郡凑不出百公斤铜料。”梅森也看向窗外:“铸不成大的,先铸个小的玩玩吧。再不放两炮,手艺又要荒废了。”
温特斯坐着马车去锻炉乡时,热沃丹会计学校的学员们正在上他们的第一堂课。
没有纸笔,学员们每人带着一块浅方盘,盘上撒着细沙,用木棍在细沙上勾勒;
没有教材蒙塔涅夫人还在编写;
没有职业的老师,讲课人是从普里斯金商行请来的最资深的记账员。
也没有专门的场地,所以暂用市政厅的议事堂作为教室。
按照蒙塔涅夫人的安排,第一堂课上既不教算术,也不教读写,而是讲“复式记账法”的逻辑。
“老师”嗓门有点放不开,磕磕绊绊地讲着:“复式记账法其实很简单,左边一栏、右边一栏,一栏记支出、一边记收入”
这位资深记账员已经年过半百,然而直视数十人的双眼授课还是头一遭,难免紧张。
议事堂是双层建筑,一层是市民辩论、议事的场所,二层给旁听者落座。
安娜此刻就坐在议事堂二楼,支着下巴旁听。
她对狼镇、热沃丹和铁峰郡其实没有很深的感情,对于会计学校也是如此。是为了那个人,她才会不辞辛苦、忙前忙后。
但是现在,她的思绪里絮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自豪?得意?骄傲?似乎都不是,又好像都是一点。
安娜想不清楚,这令她有些苦恼,更多是迷茫。
不过确实很有意思,由女性开办学校,招收男人来上课,大概在铁峰郡乃至新垦地的历史上都是首开先河虽然是她藏在温特斯身后来着。
“在复式记账法里,每一笔交易会被同时作为收入、支出被记录在两本账册上。每本账册都是其他账册的查账依据,环环相扣复式记账法不是为了方便,而是为了克制人的贪婪。永远不要生出邪念,切记!那是魔鬼在向你低语”
安娜用审视的目光旁听着。
“这位教师不是很称职,需要换一位。”安娜心想:“不应该找最资深的记账员来,应该找声音最洪亮的记账员来。”
安娜重新戴好礼帽,准备离开议事堂。不经意间朝楼下学员座位的一瞥,令她险些惊呼出声。
她看到斯佳丽穿着男人的衣服和裤子,头发也剪得像男人一样短,脸上脏兮兮的,正坐在“教室”角落里听课。
虽然从外表上看斯佳丽就是一名稚气未脱的男孩,但安娜可以确定那个男孩就是斯佳丽米切尔。
安娜一阵晕眩,她知道小米切尔女士胆子很大,但是没想到能大到这等程度。
下课,斯佳丽正想悄悄溜出议事堂。
一位头上裹着黑纱的女子拦在她面前是麦德林太太,米切尔夫人的女仆。
斯佳丽想假装不认识麦德林太太,但是麦德林太太显然认出了她。
于是斯佳丽被当场带走。
麦德林太太没有带着斯佳丽回去见米切尔夫人,而是将斯佳丽带到位于驻屯所附近的军官寓所。
斯佳丽以为要被蒙塔涅先生训斥,然而等着她的是“蒙塔涅夫人”。
“你这傻姑娘。”安娜心疼地抚摸着小米切尔女士的头发:“你怎么能舍得剪掉呢?”
“没事,还会再
长出来的。”斯佳丽肆意地吸着鼻子。
“米切尔夫人知道吗?”
斯佳丽下意识打了一次寒颤,可怜巴巴地乞求:“您千万别和我妈妈说,妈妈准得气昏过去。”
“你能一直瞒下去吗?”
“瞒得越久越好”
“为什么要剪掉头发?”安娜惋惜、痛心又不解:“为什么呀?”
“我要上课。”斯佳丽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也要学记账。”
安娜本想反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但想起初到米切尔庄园时见到的尴尬一幕,她心中有几分了然。
情窦初开的少女、倔强的性格、脆弱而微妙的自尊心安娜仿佛在照镜子。
她没有生气,只是更加心疼,一颗种子在她心中萌发。
“如果你真想学记账的话。”安娜拉住斯佳丽的手,温柔地问:“能不能让我来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