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蜡像头化验出的结果让人震惊，单从这个脑袋里得到的史黛拉的骨骸，就接近于在地下管道里打捞起的数量。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身体？

“你有遇到过这种事吗？”端木问班达拉斯。

班达拉斯依旧是那张扑克脸：“这里问题不少，哥舒信和沙曼也消失了。但我们至少知道问题出在蜡像馆。”

端木可乐道：“我和哥舒信判定有五座蜡像有问题，如果他们都和史黛拉·科林一个状况，那说明什么？”

“这种问题可大可小，或许史黛拉只是真凶为了摆脱调查的弃子。这样，我们来调查风名馆的全部蜡像！”班达拉斯指挥大批警察包围了蜡像馆。

端木可乐则纠结地望着风名馆，哥舒信那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哥舒信眼前光线闪动，所在的地方从扭曲的房间，变成了一处露天酒肆。这酒肆位于青山碧水之间，高挑的旗幌上书着“夙夜”两字。哥舒信没来由地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情绪牵动心湖，铁刀和灵魂深处的商景澜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仿佛来自千百年轮回的记忆突然布满阿信的脑海。

“这里是……”哥舒信问。

“青城山彭祖峰，十里亭。妖界酒肆‘夙夜’。”铁刀的声音里满是回忆。

“我们怎么会出现在青城山？现在还有这种地方？”哥舒信站在林间，小心打量四周的风景。这里并没有沙曼的影子，酒肆里颇为热闹，一个抽着旱烟袋的矮个老者立于柜台间，外面一个相貌普通的姑娘充当跑堂，只是这个女子时不时地会突然冒出一个头或者两只手，应付突然出现的客人和状况，而周围的主顾们亦习以为常。

“夙夜现在还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今日的青城山想来不会是这个样子。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某个妖法强大的家伙创造出的幻象，时间大约是几百年前吧。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除了你和他之外，一切都是假的。”商景澜解释道。

“就像当初困住你的《混世江山图》？”哥舒信又问。

“不。这里的难度要小得多，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布局的人。”商景澜说。

“老商，你心里有数？”哥舒信问。

商景澜道：“即便在幻境，这里对你而言仍是危险的，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听我的。把铁刀收好，轻易莫要出刀。”

铁刀笑道：“这里如果是几百年前，我可是很拉风的！”

哥舒信拍了拍包裹里的刀柄，昂首向“夙夜”酒肆走去。他刚一靠近旗幡，商景澜就道：“从这里所能看到的东西来推测，是几百年前的明朝。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难怪，先前我在下水道中就觉得不对劲。”

哥舒信刚想问是谁，酒肆的女跑堂已迎了上来：“兄台，要些什么？哦，对不起，客官，位子已满。”

“已满？”哥舒信难以置信地望着四周，赫然没有一张空桌。商景澜道：“她对不是妖怪的客人，通常以没位子为由拒绝。你去左手第三张桌子。”哥舒信按老商的吩咐，走到左面第三张台子，当他靠近后，桌子自动变成了空位。

女跑堂眼中闪过异色，轻声道：“要什么酒？”

“春水。”商景澜道，哥舒信如言转达。

女跑堂立即恭敬道：“您是医者？在下夙夜小勤，这边请。”她带着哥舒信来到凉棚内，里面和外头明显是两个世界。里面的小屋内，三个面目狰狞的妖怪躺在各自的榻上，两个已经溃烂得面目全非，剩下那个三头六臂的家伙，头颈不停溃烂，但他再生能力超强，每当头颈断折，都会生出一个新的头来。溃烂的脓血留在地上，却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香味。

“可还有救？”小勤问。

“北海夏侯绝灭，中的是峨眉老道的面目全非指……”商景澜苦笑了下，低声嘱咐哥舒信，“听我的口诀，手抚心口，此为《净心普度诀》。”

哥舒信心中默念两遍口诀，手指感觉心中涌起一阵空灵的气息，他听着老商的吩咐，转动起身体，一片树叶从屋外飞入他左掌，数点清泉落入他右掌。他双手一合，水青色的光华从树叶的脉络上绽开，挥洒在夏侯绝灭的身上。

夏侯灭绝的身体凝结出血块，脓血就此停止，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慢慢舒了口气，陷入沉睡。

“纵横千年无对手，飞扬北海我夏侯。”商景澜慢慢道，“所谓春水，是修医者来夙夜必喝的酒。阿信，好好收藏每一次施法的力量，最终我们要离开这里还是得靠你自己。”

“我等愿以黄金千两，以及珍贵药材十味，留您在此一夜。”小勤一躬到地，“若您愿意留三天，我夙夜将永远是您的朋友。”

“我先留一夜。”哥舒信轻声应道。

大约三个时辰后，夜色渐浓，酒肆前的妖魔越聚越多，掌柜提着一支毛笔走出屋棚，随便几笔凌空划下，山水间就多了一道长长的凉棚，“夙夜”旗幡下的桌子也越排越广。

哥舒信时不时就能听到五大妖王的“英雄伟业”，飞龙妖王商景澜、玉面天狼洛竞尧、琅玡仙子王道韫、血魔蒙天行、僵尸将军王保保，此刻的他们有着不亚于《西游记》里七大圣的威风。他慢慢知道这天下道魔之战已持续有十年，各种梁子冤仇正集中爆发。现今天下妖魔正集中围攻青城山，目的是去救援琅琊仙子王道韫。他们三五成群或独来独往，直到有个大袖飘飘的三眼神将出现在半空，飞禽走兽各色坐骑腾空而起，其中有一座赤红色的骷髅马车，由八匹飞翼骨马拉着居中而动，格外跋扈。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彭祖峰的山顶进发，哥舒信忽然一愣，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扛着铁刀的凛冽背影。尽管没有正面，他却一眼就能认出那的确是“梦魂狂刀”。如此说来，那个男子难道就是第一代刀君梦星辰？

“我们要不要跟着？”哥舒信问老商。

“随你。”商景澜淡然道。哥舒信小心翼翼地跟着对方一路，但走过远处的山泉，整个队伍就消失不见了。“这处幻境就只有方圆十里，我们是无法参加那场大战的。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此战水妖王道韫没事。”老商对他道。

“你有没有参加？这里会不会遇到当年的你？”哥舒信问。

商景澜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不在这里。”

一个时辰过后，山岭上的大战开启，不多时就有妖怪源源不断地从山上退下，哥舒信能做的就是救治或者缓解伤者的伤情，但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是杯水车薪。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但向来脾气倔强的他却选择再留两日。

“退下来的都是小妖怪，大妖怪难道都阵亡了？”小勤嘀咕道，“青城山上怎么会这么有实力？”

哥舒信并不知道当时“道魔之战”的实力对比，他只是看着各路伤员心急如焚，而他并没有再见到刀君梦星辰。

“无论如何，我都要上山看看。”阿信跟着休整后再次出发的妖魔大军，二次走上登顶之路。

这次他走在队伍的正中，浩浩荡荡向上进发，但大军刚刚开始穿越山泉，天地陡然一阵巨震，整个空间都开始坍塌……

哥舒信抓住身旁的妖怪，拼命踏上河岸，远处的大石呼啸而至，他铁刀出鞘昂然而起，四周压迫飞来的石头全都散开。

“这个幻象被毁……”商景澜话音未落，周围的天空就不断抖动，哥舒信转瞬出现在先前的蜡像馆前。青城山、夙夜、妖怪大军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