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惊雷声中，一道灰影飞身扑来。陈骁武出掌劈向灰影，被震得退出三步，但试图阻止他的凌绝顶亦被击退。

远处有人高声道：“不要轻易注入妖灵，当年陈村的善恶是非我们会给你个结果！”

“这世上一直都是冤冤相报，永远都不会有结果。换句话说，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时想要的结果，已经迟到了二十多年，我们只能靠自己……”陈骁武眼望翻墙而入的哥舒信，毅然决然地将妖灵碎片按入漆黑的短剑里，“哥哥，妖灵已经完整，它是否能将你替换出来？”

“轰！”气流从剑上升腾开，连陈骁武都握不住剑柄。短剑插在地上陡然变大了一倍，方圆五丈仿若被烈火烤过一样化作一片焦土。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漆黑的剑锋散发出诡异的香气，然后一层金芒在剑锋上蔓延开。

凌绝顶和杨月关同时喃喃自语：“神兵聚魂……”

漆黑的长剑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留着红色长发、疲惫苍凉的身影，他看着陈骁武未语先笑：“终于啊！你做到了，我的弟弟。这些家伙，都能成为我需要的力量。”他微转身握起黑剑，剑锋划出一道难以言喻的轨迹，一剑就把凌绝顶的胸膛破开。他遥点周围其他人，露出另半边脸，那是一张缺少血肉只有骨头的半边面孔。

“哥哥……这不可能！”陈骁武惊得退后了半步，“这些人不是我们的仇人，没必要杀他们！”

“若天下人都只杀和自己有仇的人，那又谈何恩怨？”从剑里出现的家伙不屑一顾，拇指轻轻擦去剑锋上的鲜血，伸舌头舔了舔，“血的味道，真是让我怀念。”

陈骁武眉头紧锁，认真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对方伸出左手，那是一只仅有骨头的鬼爪：“你陈家供养我百年，你若不点破，我兴许还能留你一命。所以陈家的孩子都有点儿傻，别人的命和你有关系吗？”

“我问，你到底是谁！”

“我嘛，就是你们陈家祠堂供奉百年的妖灵，血灵血向槐。至于你哥哥，早在多年前想把我收入剑体时就被我吞噬了。他那点修为，实在太自不量力了。”血灵微微摇头，“看在你供养我多年，又将我散落的灵体合而为一的份儿上，我不杀你。”

陈骁武手掌握拳全身颤抖，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这个妖怪？哥哥，哥哥……他眼里泪水滚动。“还我哥哥命来！”他厉吼上前，却是赤手空拳！

“愚蠢！”血灵缥缈无形地踢出一脚，将陈骁武踹出二十多步远，使他再也爬不起来。

“妖也好，魔也好，神也好，怪也罢，总都是自我感觉良好。”一个带点嘲讽、带些骄傲的声音响起，“这孩子，如果是陈家大难后才出生的娃，孤苦伶仃一人，到现在也就是二十多岁，他不愿意多杀人，哪里愚蠢了？反而是你，说是被人供养，其实是没有肉身，几百年不能四处活动的老顽固，才会愚蠢得四处树敌！你也不看看周围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你？”血灵将黑色长剑扛在肩头，望向站在墙上同样扛着铁刀的哥舒信，它能听到“铁刀”的话语，“原来是你这把生锈的破刀，奇怪为何我看你和你那破徒弟有些眼熟，仿佛很多年前见过。”

铁刀冷笑道：“你总不会见过梦星辰或者颜舜华吧？”

哥舒信则高声道：“这个叫小武的家伙和你性格完全不同，那些人是否都是你杀的？”他说话时，端木可乐正将店铺里的王乐冉搀扶出来。

“人若本身没有欲望，我又怎么能操控他？他的确有复仇之心，所以我才能蛊惑他杀了许多人。”血灵笑了笑，因为杀了凌绝顶剑锋饮血，它脸上的血肉迅速生长，形成了新鲜稚嫩的皮肉，“这傻小子，只知道要救他哥哥，这种傻乎乎的执著，真是好用。但他对我动手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呢？是否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很好，如此你就是我要抓的家伙了！”哥舒信手指轻触刀锋，铁刀缓缓摆开架势，“而他只是被仇恨蛊惑，世上有谁不是如此？”

“真罗唆。”血灵挥舞着黑剑，划破空气的剑气激荡而起，整个院子因为它这一剑，弥漫起磅礴的死气，只此一剑就撕裂了周围的一切。从土地到围墙，无处不是凄厉的怨念杀意！

哥舒信让过剑气，脚下墙壁化为腐朽的尘埃，人在半空刀锋震颤劈下，化出堂皇的刀花，刀锋带起风铃般的轻吟，每一刀都拦下一缕剑气。

血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剑上死气有增无减，狂风般的剑意汇成一堵风墙。杨关月、端木可乐等人纷纷避让，场中只剩下哥舒信。

哥舒信单手结印，冷喝道：“八风不动！”人若狂风中的小舟在剑气里颠簸，但他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手里的刀极稳！“天地玄黄……破军！”他猛地身形一沉，半截小腿没入土中，铁刀幻化出狂野的刀影，青红刀芒汹涌起万马奔腾的杀意！

这是什么？血灵将黑剑拦在身前硬接这一刀，被金戈铁马般的刀风扫荡出十多步撞在古井上。一直藏在古井石缝里的铁匣子被撞飞裂开，各种兵器的残片散落一地，在铁刀炽热的刀光下，反射出不同的光泽。

血灵身上的血气陡然散开，胸口的骨头断开六七根，脸上血肉消失得近乎骷髅。他戟指哥舒信，颤声道：“八风不动？”

哥舒信双手握刀，刀势看似缓慢其实极快，几乎无可阻挡地取向血灵的头颅！血灵眼神闪烁，身形如鬼火缥缈闪动，高速向后飘去。哥舒信刀锋旋转加速追赶，血灵突然一个倒转，肩头撞在哥舒信的肋部，同时黑剑斜刺向他的小腹。

哥舒信只觉阴劲由敌人剑尖迫来，他闷哼一声，身子旋转，一把攥住对方的胳臂，大吼一声将血灵抛起，而后不顾腰际滴落的鲜血，铁刀带着狂猛劲道横扫向对方。“嘭！”刀锋发出并不清脆的闷响，血灵和黑剑同时被铁刀一分为二。

“这？”血灵挣扎着看自己刚刚修出的形体，又被一刀破碎，而且无法再聚拢，眼中透出迷茫，“我居然会不敌你这把锈刀。”

“剑是好剑，可惜没有伙伴。”铁刀笑道。

“你是……梦魂？原来是你这柄魔刀！那样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只是，你现在和从前有很大不同。”血灵慢慢转头，它的人型迅速消散。“小武，小武。”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处于昏迷状态的陈骁武猛地惊醒，他看到血灵的身体上方飘起一个虚化的青年人形，大叫：“哥哥？哥哥！我们的仇都报了！”

“好好照顾自己。”那青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如萤火虫般散落四方，消失不见。只是那柄黑剑的断裂处，奇迹般地修复如初。陈骁武对着哥哥消失的方向缓缓下拜。

哥舒信瞥了眼躲在远处角落的杨月关，又看看小武，低声问：“你说他们的恩怨算了了吗？”

铁刀大大咧咧道：“你管那么多做啥？世间若无恩怨情仇，还有什么意思？你啊，先管好自己的伤口再说吧！”

哥舒信这才感觉到肋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泪都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