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在风名,这是昌龄营最忙碌的日子之一。
哥舒信终于来到了闻名遐迩的白狐塔,这里由师师街、小小街、红玉街交错组成,是下层百姓情色交易的热门场所。因为地理位置靠近东西城间的学校区,也是许多年轻人买春的第一选择,据说很多青年都在这里失身。当然,阿信对此并不太了解,多数信息都是铁刀平日里八卦给他的。
沙曼一如既往地以美女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辛苦了,一大早把你叫来。你们老大抽不出空,那这里是你做主了?”
“这里距离学校有三个路口,所以还算比较近。这边什么情况?”哥舒信问。这里肯定不是自己做主,尽管因之前办案成绩卓著得到了晋升,但王乐冉的阶级仍高出他两级。
“一目了然的情况。站街女,被拖入小巷捅了六刀。这种案子原本不用你们出马,但这是近期这附近的第三起案子,我觉得遇到了连环杀手。”沙曼摊开手,“强奸犯、恋童癖、家庭暴力归我们管,但连环杀手就不是了。”
“阿信,你的速度一如既往地慢呀。”端木可乐在尸体前对他挥挥手。
“丫头,稳一点,别动。”吴错大叔皱眉道,原本替他端着尸体上半身的端木立即站正。
哥舒信皱眉看着尸体,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浓妆卸去了一半,似乎刚下班的样子。手袋落在一旁,里面值钱的物品和身份证明一概不缺。地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很难分辨出哪些是凶手留下的。
吴错道:“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三点间,死亡原因初步推断为:刀伤,失血过多。凶手很残暴,捅了六刀,每一刀下手都很重,但都不是马上致命。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尸体上明显有被拖拽的痕迹,说明这里只是第二现场,并不是第一现场。”
“前两个案子也是这样,尸体被丢在垃圾箱附近,都是凌晨五点多清洁工人开始工作后发现报的案。”沙曼苦笑道,“通常第一现场离此不会超过一个街口。”
吴错说道:“办案的时候小心些,相关信息不要用公开的通讯频道传递。这次的凶器和前两起案子一样,都是制式匕首,每个在街上值勤的昌龄游骑都有,我回去后才能告诉你们是否是同一把刀。”
这时,联络频道中传来王乐冉悦耳的声音:“我找到第一现场了,在师师街和红玉街的路口。”
端木可乐看了阿信一眼,王乐冉有了男友的事儿她已经听说了,最近每次到案发现场这两个家伙之间都有种诡异的尴尬。
哥舒信吸了口气,一路小跑到乐冉说的第一现场。地上有着斑驳的血迹,还有几行血脚印,其中一行延伸到红玉街的西街。
他和乐冉、沙曼沿着脚印走出五十多米,看到地上又出现一大摊血迹,由于边上只是破败的棚户,四周显得极为冷清。
“凶手在那边路口伤害了死者,死者一路逃逸到这里才被杀掉,所以有两摊血?”乐冉自语道。
“不,第一现场那么多血,一个普通女人不可能那样还能跑出五十米。”哥舒信摇头道。
沙曼道:“那就是还有第二个受害人。”
“但如哥舒信所说,那么一大摊血,受害人不可能走远,那么尸体在哪里?这里显然没有。”王乐冉飞身上房扫视四周,周围并没有尸体。
忽然,她皱起了眉头。在墙角边倒着一只死猫,漆黑的毛发都已枯萎,显然是一只很老的猫了。
“黑猫啊,看到这东西总不是好兆头。”沙曼苦笑道。
哥舒信低头取了地上的血迹,问道:“之前的案子,都是只有一个受害人吧?”
沙曼点头道:“是的。这次也许是出了意外,凶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被第二个受害者撞见,然后一路追到这里才杀了她。”
“是否杀了还没定论。”王乐冉摇头道,“只有找到尸体才算。”
哥舒信退后几步到了巷口,回头看看发现第一具尸体的位置,再扫视周围的商铺和民居住宅:“午夜时分有人叫救命一定很刺耳,即便没有人出头救人,也该有人看到些什么吧?我们挨家挨户问问吧。”
乐冉和沙曼互望一眼,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端木可乐跑来道:“各位,有人来认领尸体了。”
小高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新形象,赤裸的身体显露出女人性感的体态。他伸手轻触乳房,摸自己的身体却有种离奇的感觉。手指滑到刀伤处,伤口血迹已干,但仍触目惊心。
家里电话响过几次,他都没有接。接下来要替阿寅报仇,但每过一分钟阿寅的记忆就消散不少,作为一个漂泊了数百年的鬼魂,小高很明白如何操控人体。但操控活人的身体能占据对方的意识和记忆;占据死人尸体的话,那些记忆的磨灭却是无可挽回的。
不出一天,这个女人将和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关系。人,真是脆弱的存在。
小高重新穿好衣服,女人的衣服他并不熟悉,尤其是那一头卷发更需要打理。
他简单地扎了个武士髻,在衣柜里选了一套中性的服饰,在外人看不到衣服下伤口的情况下,这套装扮倒是让“她”别有一番风姿。他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后能感觉到疼,但将刀口缝合后,伤情对他的行动影响并不大。
他没时间去考虑自己是“僵尸”,还是“借尸还魂”,在那只老猫身上活了近二十年,再困难的情况也经历过,现在至少算个“人”了。
阿寅原名夏琥珀,她的身份证明、钱庄账户、电脑记录,全都暴露在小高面前。
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小高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一转身躲到衣柜后。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一脸倦意。他有钥匙,很简单地进入房门,熟门熟路地走到梳妆台前,翻抽屉开盒子一通猛找。
最后,他失望地转身望向衣柜,但他刚抬起头,就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一张熟悉的惨白面孔。他全身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小高一把攥住对方的脖子,将其提起。
“谁让你来的?”虽然阿寅原本不高,但男人依然被拽得双脚离地,面孔涨得通红。
“我……我……”男人口不能言。
小高将其丢到角落,茶几上的果盘被碰翻,水果散了一地,小相框也摔在地上。
“是谁要杀我?”小高提高了嗓门,那声音和过往阿寅娇媚的声音完全不同。男人吓得屎尿齐流,狂呼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你来我屋里做什么?”小高眯起眼睛,在阿寅的记忆碎片里,这个人的脸很熟悉,但他记不起对方的名字。脑海中只有一些猥琐的画面,以及这个男人之前或穷凶极恶、或鄙夷卑贱的嘴脸。
“有个人让我到你这里来拿一件东西,我只是收了他几百块而已!真的,东西是一件玉佩!我不是杀你的人。”男人瘫软在地,想爬却爬不起来,“求求你!放过我!我一定给你多烧纸!我洪远明每年都给你烧纸!”
“洪远明,让你拿东西的人在哪里等你?”他是阿寅的房东,小高恍然大悟。
“他说下午会和我再约时间。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洪远明哆哆嗦嗦道。
小高掏出对方的手机,将其所知道的信息反复问了几遍。确认无误后,他用手掌捏住洪远明的脖子,稍一用力,男人的喉骨立即折断。但他出手后又觉得有些后悔,如此一来这间房子就变得诡异了,当地警方一定会到阿寅的住所来搜查,看到这具尸体后会怎么想?
这时,屋外有马蹄声传来,小高站在有阳台的窗边,小心观察周边的环境,街巷里走来几个身着轻甲的年轻人。因为外头还飘着小雨,所以他们都戴着斗笠,这斗笠看起来和昨晚那个凶手的很相似。是东城府衙的人,小高在记忆里找到了“昌龄营”这个名字。
哥舒信等人当然不是来追杀阿寅的。
阿寅工作的地方叫幻雨轩,她的领班翠羽先前去认了尸体,证明死者叫苏晴,花名叫小情。她告诉阿信他们,昨晚店里来了个大客户,硬说过了子时才算是清明,弄到凌晨才结束。她们是小本生意,得罪不起客人。但老板真的是子时过半,就吩咐关门了。而姑娘们忙了一个晚上,饿着肚子回家不舒服,所以就一起约着去吃夜宵。
凌晨原本是不该上班的,翠羽说到一半还感叹着。在东城,清明是大事,绝大多数娱乐性场所都是关门的,如果没上班的话姑娘们也不会出事了。
她说,姊妹几个说是要去吃夜宵,刚出店门不久,就遇到一只饥饿的黑猫。阿寅一直爱猫,便留下来给猫喂食。于是其他人就先去几个路口外的魁笑楼,但因为那边清明寒食都提前打烊,她们就找了个小店随便吃吃。小情怕阿寅找不到地方,便出去寻她,还笑说如果遇到好吃的馆子就不回来了。她和另一个叫阿纯的姑娘等了很久,那两人就真没回来。因为实在太累,她们就先回去了。
端木可乐带着其他人,在方圆一公里内,都没找到第二具尸体,所以找翠羽要了地址后,就直接来到了阿寅的家。
楼道口隐约有些血迹,楼梯的扶手上也有一些。端木可乐低头闻了闻,确认道:“是新鲜的血。”
“带着你还真管用啊!”哥舒信摸了摸她的头。
“汪汪!汪汪汪!”端木可乐故意卖萌地学了几声狗叫。
王乐冉板着脸走到门前,出于礼貌,她还是先敲了几下门,并表明了身份。房内当然无人应答。沙曼看了看窗子,屋里光线并不好。
“他妈的,如果有女人回答那才叫吓人呢!这……”端木可乐随手一推,大门应手而开。
四人立即警醒地鱼贯而入,第一眼就看到茶几边倒着的洪远明。王乐冉第一时间汇报了总部,哥舒信他们则四下搜索了一遍。阿信看到床边有许多衣服放着,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不由一怔,那是一张母女的合影。
这时,端木低声道:“卫生间里有血迹。”他们一起挤到并不大的洗漱台前——针线包、纱布、沾血的毛巾,这些都表明这里曾做过一个恐怖的手术。
“难道阿寅回来过?但如果她安然无恙的话为何不报警,也不和翠羽联系呢?这里的死人又和她是什么关系?”王乐冉四处打量。
“光开口问怎么会知道有什么关系?”端木可乐翻看了一下死者,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
“很少有妓女在受了迫害后会报警。”沙曼解释道,“而且她们的朋友也不多,今早死了的小情可能和她关系不错,但翠羽和她就仅限于工作关系了。如果她确认已经摆脱了凶手,那独自回家也不是没可能。”
“问题是,她现在去哪里了。这里可藏不了人。”房间并不大,端木可乐仔细检查了每一块空间后,慢慢地走到阳台前。不知为何,她闻到了一种古老的死人的味道,这和地上的洪远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窗帘。
小高站在远端的屋顶,透过阳台的窗户望着哥舒信他们,又看看楼下的高棚马车。东城和西城很不一样,风名果然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这时他感到了手机的震动,那端发来消息:“得手了?”
“是。”小高回复。
“下午三点,花鼓茶楼。”那头发了这条后,就再没了消息。忽然,小高感到有人朝自己的方向望来,便赶忙飘身离开屋顶。
端木可乐皱眉回头,这大白天的难道见鬼了?居然看到个飘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