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东听了他们的汇报后,叫王乐冉将九年前的档案全都翻了出来。这些资料和哥舒信手里的卷宗相比,更加详细的是单博彦的问询口供,并且有当时报警的电话录音。
耀东皱眉问道:“‘鲸吞四海’是东名岛海家的产业,你知道海家是什么来头吗?”
哥舒信道:“听说是当前东码头的渔民头领,世代都是海产的巨贾。海家当代族长海沧浪今年五十一岁,海长生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不仅在东码头,西码头和南码头同样都有他们的商号。据说他们的业务遍布四海,是最能融入外部世界的风名原住民。”
“你是做了功课,可惜资料并不准确。”耀东慢慢道,“东名海家在水产业方面是垄断寡头之一,这个没错,但他们家族真正的支柱是博彩业。”
“博彩?”哥舒信瞬间瞪大了眼睛。
“风名的十大赌场,有三个是他们家开的,他们更涉足了风名的官方博彩。广揽天下之才,鲸吞四海之风,这才是‘鲸吞四海’的真正含义,绝不仅仅是一个卖鱼的那么简单。”耀东笑了笑,“你这次探访没有表露出昌龄游骑的身份,这很好。但你既然说那个孩子很可能不是单家的人,我又为何要替你趟楚妖怪那摊浑水?”
哥舒信憨憨地看着对方:“老大……这浑水你不是已经趟了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让她们俩忙东忙西的?”
一旁王乐冉和端木可乐正在认真地翻看资料。
耀东瞪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
不一会儿,王乐冉把整理好的资料一样样放到题板上,目前案件涉及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单博彦、单月华、单福贵、拉胡尔。单福贵和拉胡尔是单家的佣人,单福贵是管家,拉胡尔是保姆。
晚饭时分,保姆和管家一起去集市买东西,管家当时前去付钱,保姆则在理货物,转眼间孩子就不知所终。单家顿时乱作一团,大约在晚间九点,绑匪送来信件。信件是由弓箭钉在房檐上的,对方要求单家准备一千万。
府衙不允许单博彦孤身犯险,所以派了大批的游骑前往掩护。但也正是因此,绑匪一夜未曾露面。三天之后,绑匪再次约了时间,单博彦不顾府衙第二队谢霓裳的反对,不许昌龄营介入。他孤身前往交易地点赴约,这一次钱却被抢了。不仅孩子没有回来,钱也丢了。之后绑匪再也没了消息,府衙想尽办法也没能找到绑匪。大约三个月后,单家的管家因为醉酒失足坠河,死在傲来河里。单博彦则一蹶不振,手边的生意全盘交给外人打理。保姆拉胡尔也提前退休,三年后病死在老人院。
“那时候他真是生不如死,老单真是个苦命人。很多年后,我们找到了当年抢他赎金的匪徒,但那些人说他们只是冒充的绑匪,实际上小孩并不在他们手里。”耀东靠在椅背上,点上一支雪茄。
端木可乐则把如今“鲸吞四海”的情况放在另一块题板上,上面的人物分别是:海沧浪、海长生、俞星虹、李夜美、俞铁锚。俞铁锚和李夜美是俞星虹名义上的父母,但是这两个人都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哥舒信道:“这倒是有够巧的,所有有关人员,除了海家的还活着,其他的都死了。”
耀东摆手道:“没有确定是海家的问题前,不要带着偏见看人。端木,你分析一下。”
端木可乐道:“我们手上只有单月华这孩子五岁时候的照片,从肤色、发色和脸型来看,的确和俞星虹很像。若说单博彦在生前最后时刻,也就是车祸前看到她,认为是失踪的女儿,这也无可厚非。俞星虹这个姑娘今年十五岁,理论上比失踪的单月华要大一岁。”
王乐冉道:“我很难想象怎么把一个只有大腿高的小孩子,认作现在这个姑娘,不太靠谱吧……实在要说,我只能说有五分像,但这世上有几分像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我们阿信还和老颜有六七分像呢。”她说的是哥舒信一入学就被认为和学校创始人颜舜华的塑像有六分像。
哥舒信皱眉道:“但我总觉得这里有蹊跷。”
“你如果不想调查,可以不参加,反正这不是队里的活。”端木可乐则对乐冉毫不客气。
“你……”王乐冉挑起眉毛,“我只是就事论事,海家在风名可是有头有脸的。”
端木可乐冷笑道:“是呀,和你们王家一样有头有脸。”
“好了。端木你继续,说点有用的。”耀东敲了敲桌子。
“我调查了俞星虹的背景,其父俞铁锚是海家的外围人员,但是由于技术精湛,颇得器重。他和妻子李夜美死于一场海难,同船的还有十多个人……记录上说他们的确有个女儿,但并没有更多的入学和医疗记录,一直到单月华失踪那年,才有新的记录出现。”
“仍然不够。”耀东摆手。
端木可乐慢慢道:“我还没说完,俞星虹是海长生的童养媳之一。海长生其实有三个老婆,俞星虹小他九岁,在三个月后,也就是年满十六岁时,将要正式过门。”
“风名东城允许一夫多妻,哪怕是童养媳,那也是他们家的私事,我们管不着。单家和海家只要没有联系,我们就没理由展开调查。”耀东依然摇头。
端木可乐抓抓头,掏出一瓶可乐道:“死去的单福贵曾经去过海家的赌场,而且还输了不少,这算不算联系?”
“这世上有几个老男人没去过赌场的,偶尔去过海家赌场也算联系?”王乐冉依旧不以为然。
耀东看了她一眼,然后望向哥舒信,慢慢道:“你怎么看?”
哥舒信认真道:“沉冤九年,多条人命可能牵涉其中。希望你准我展开调查,我会小心不泄露风声。”
“可以,只要你们能证明两家确实存在联系,就可以放手去干。”耀东傲然道,“我可不管海家背后有多少大人物撑着,出事有我担着。但目前参与这个案子的人只有你们三个。”
端木可乐慢慢喝下一口可乐,略带示威地看了王乐冉一眼,而王乐冉只是耸了耸肩。
哥舒信和端木走出办公室,他小声问道:“单福贵真的和海家有关联?他输了多少钱给赌场?”
“我瞎说的……”
“什么?”哥舒信顿时跳了起来。
“淡定点好吗?资料上说单福贵青年时期嗜赌如命,曾拥有的百万家产被挥霍一空。他是单博彦的少年玩伴,后来投靠了单家,单博彦就收留他做了秘书管家。”端木可乐笑嘻嘻道,“自古以来狗改不了吃屎。他这样的家伙如果还和赌场有牵连,也是很自然的事。海家既然是风名赌局的幕后大鳄,他们难免有点关系。”
“你这只是猜测!”
“现在我们只要证明这个猜测就行了。反正阿信,你要办的案子,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办好!”端木可乐拍拍阿信的肩膀,再次向档案室冲去。
铁刀笑道:“血族小妞对你不错哟,阿信,你别大惊小怪的,很多事情单靠正途是无法完成的,必须要会点坑蒙拐骗。”
哥舒信道:“阿铁,你说为什么乐冉一心不想我们调查海家?”
“这我怎么知道?你认为呢?”
“我觉得海家和王家可能有很深的关系。”哥舒信叹口气,追着端木可乐去往冷案档案室。
所谓冷案,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结案而被搁置的悬案。寻常的档案馆已是少有人问津的地方,存储冷案档案的屋子则更是门可罗雀。一排排结实厚重的架子上摆着一个又一个盒子,盖子上只是简单地标着编号,但几乎每一个盒子都代表一个沉冤待雪的冤魂。即便到了网络时代,数据时代,这些由实体文本存储的档案仍然是必须的。因为相对于虚无缥缈的电子数据,人们从本能上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破不了的案子。”哥舒信这是第一次来到冷案馆。
“你看到的只是近二十年内的,二十年以前的都在地下室,那边才叫堆积如山……我曾经去过一次,整个屋子可阴森呢!”端木可乐露出唏嘘不已的表情。
哥舒信问道:“不过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以为你之前已经把单月华失踪案的卷宗都搬出来了。”
“我们假设单福贵背叛了单博彦,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和单家结怨的呢?”端木可乐道,“我是来找单家之前家破人亡那个卷宗的,那起案子最后也没破。人生这样的打击可以有一次,不能有两次。单博彦后来会一蹶不振也很好理解啊。”
“编号是1988戊辰11号。”端木可乐仰头找着最高处的一排盒子,“就是这个。”
相关资料有两大盒,其中包括单家的背景文件,以及当时问询侦查的记录。“李秋铭?”哥舒信觉得这个名字颇为眼熟。
“这……他是李夜美的父亲。”端木可乐一拍脑袋道,“他是单家的合伙人?怎么会?”
“不,他只能算是单家的合作伙伴,和齐麟一样。”哥舒信指着齐麟的档案,上面的照片显然就是年轻时候的单福贵。
“这么说……”端木可乐翻看着资料,慢慢道,“他们之前都有瓜葛。但当年的事涉及那么多人,我们该从何入手?”她翻出一张相关人员的名录,居然长达七页,多达一百四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