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风名东城的城区是按照中国历朝历代的名称来划分的，分别为夏商、姬周、春战、嬴秦、刘汉、三国、李唐、赵宋、蒙元、朱明、金清，十一个大区。李姓是李唐区的大姓，居于次席的是杨家。

哥舒信在街面的大门处时，绝没想到里面居然会有一座大山。李唐区怎么会有大山？这里又不是虎啸岭！他在仆人的引导下乘坐马车，来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山谷，远远看到了在瀑布边垂钓的李十一。

对方看着水里的浮标，并不理睬他。哥舒信也不知是否应该上前，更不知如何开口。如此过了有半个小时，哥舒信实在按耐不住，这才绕过草地，抱拳道：“李十一先生。”

几乎是同时，浮子骤然一沉，水潭里浮出一尾金色怪鱼。李十一用力提竿，空气中出现一道回旋气流，地上的青草高高扬起，气流亦变成青色。但水中怪鱼猛地张开一双蝉翼冲出气流，李十一冷哼一声，鱼竿当做长鞭挥出，空中浮现出三十余条竿影。

但那尾怪鱼周身突然闪起一层奇异的华彩，鱼竿砸在鱼鳞上发出沉闷的龟裂声，碧绿的气流颓然消失……金色怪鱼一个盘旋重入水中消失不见。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着吗？”李十一皱起浓墨厚重的眉毛，身上透着一股寒气。

“我……”哥舒信挠头，他依稀记得仆人带他来此时，是说过这么一句，但这等得也太久了吧。他同时惊讶于对方的年龄，怎么看这个消瘦的年轻人也不可能是知道什么前人秘史的大人物啊！“在下由谢队长引荐来见先生，还请多包涵。”

李十一冷笑道：“若不是小裳让我帮你，你以为你能进得了我的宅院？你让我错过这飞甲金鳞，你能赔得起？现在我不想见你了，你给我走！”

这时，哥舒信体内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阿信，这个小血族居然如此嚣张，不就是一条小鱼嘛，这他都降服不了，居然还好意思怪你！”

“老商！不如你露一手，鄙视他一下。”铁刀笑嘻嘻道。

“这种小事……”商景澜不屑道。

“这不是小事，如果能赢得对方尊重，说不定真能问出和案子有关的什么重要线索。”哥舒信巴不得老商能出手，毕竟这家伙已经好久没出现了，难得露一次面，怎能白白放过。

老商显然知道他的心思，好笑道：“我怎么忽然觉得上钩的是我呢？”

“如果是你，那绝对是愿者上钩……”铁刀调侃道。

商景澜不理它：“阿信，我传你一段口诀，你去瀑布边念上一遍，那条小金鳞一定会乖乖露面。但他能不能抓到你就别管了。”

哥舒信记下口诀，拦住李十一道：“李先生，我承认是我行为冒失举止失当，使你错过了宝物。但若我能重新将这条金鳞唤出水面，你能否按照之前的约定回答几个问题？”

“你有本事重新使它离开水面？”

“我只能将其召出水面，但抓不抓得住它，仍旧看你的造化。”哥舒信拱手道。

“这条鱼颇为难得，我在此守候已有一月，才使其上钩一次。”李十一深吸口气，面色趋于缓和，“罢了，你也不用召唤金鳞了。此等仙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听说你是想问单家当年的案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若是一些无用之事，我也懒得答你。”

哥舒信没想到对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赶忙将准备好的那些疑问全盘问出。

李十一沉吟片刻，低声道：“单家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们世代都是风名渔民，算是第一批和颜舜华一起来到风名的大陆百姓。但人有雄心是好事，雄心太大变成野心就会带来危险。”

哥舒信皱眉道：“雄心和野心有什么区别？”

“雄心是可以掌控的，野心则会失控。单家的野心是垄断风名的海鲜市场，这事听来并不算很大的野心，只可惜这里是风名。”李十一道，“海里向来是靠天吃饭，老天爷给多少鱼，渔民就收多少。当他把企业化的管理模式用到海洋捕捞业，对外面的世界来说，或许只是寻常事，但对风名来说……”他微微一顿，“年轻人，你觉得风名和外面的世界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这里妖魔比外头多。”哥舒信脱口而出。

“还有呢？”

“还有？”哥舒信皱眉道，“这里是古代世界……另外，这里是个海岛？”

“是的，这里是海岛，所以海里的妖魔比陆地上的更多。他如此做就得罪了海里的妖魔。”李十一缓缓道，“我听过不少传说，据说当时许多妖魔已经打上他们的主意了。”

“这么说……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竟是妖魔们放的？”

李十一道：“当时单家的护院有不少厉害角色，要他们无声无息地被烧死，绝无可能。如今凡事要讲证据，所以我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

“我听说你曾经在单博彦困难时期施以援手？”

“是的。”李十一道，“我给他提供了创业基金，以我们海洋渔业协会的名义，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那后来他女儿失踪……”哥舒信欲言又止。

李十一说道：“至于你问的那个女孩，我当时也曾帮他找过，但线索太少了。我觉得问题出在单福贵和拉胡尔身上，但单博彦并不相信我的话。他是局里人，我是局外人，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你觉得当时有谁会打他的主意，海家会吗？”

“海家本就是海里的妖魔之一，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单博彦青梅竹马的女人李夜美去了海家后。”李十一慢慢道，“但这种感情纠葛，本不是外人能讨论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小女孩失踪是在李夜美去世两年后吧。至于你问我单月华有没有什么特征，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个漂亮丫头，而且很像爹，和她妈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妈？”

“我说的是单博彦的原配童小娴。”李十一看着天空，仿佛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小童比李夜美要漂亮十倍，如果女孩和妈妈像，那特征会比较明显吧。”

“如果我想找李家的直系亲属，来证明俞星虹是他们的后代，能做到吗？李家出身于风名东城，这里还有人吧？我不想去东名岛，那边是海家的势力范围。”

“这当然是有的。”李十一指着自己的鼻子，“比如说我。虽然我老人家已经有五百岁的高龄，但我相信基因遗传变化不会很大。”

哥舒信笑着从他身上提取了DNA，心想怪不得这家伙会投资单家，原来他们是同一批大陆移民。他合上记事本，低声道：“如此，晚辈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替您召唤那尾金鳞。”阿信双手高举，在空中画了个圆，胳膊张开若龙游四海翩翩起舞，将口诀大声念出。

不一会儿，水潭荡漾起阵阵涟漪，各种水族跃出水面向其遥遥致意。哥舒信深吸口气，双手收拢，十指交叉，对着水潭做了个抬起的手势。水面顿时升起一股水浪，浪尖上出现了一尾蝉翼金鳞。李十一来不及惊呼，水面上又升起一股浪花，浪花上涌出一尾黑青色的金鳞，如此连续升起五股浪花，各色的金鳞飞鱼纷纷跃出水面。

李十一看得呆住，完全没了捕捉的念头。片刻过后，哥舒信扭头看了看他，轻轻拱了拱手，那些金鳞相继消失于水面。李十一长出一口气，重新打量哥舒信，诧异道：“方才你身上居然有一股真龙之气……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位故人前辈带给我的力量。”哥舒信小声道，“若你能替我保密，我会很感激。”

“果然！只有真龙之气才能让金鳞低头。只是我也没想到，我这个小水潭居然吸引了那么多金鳞。”李十一依然处于惊喜之中，“我空活五百年，也没见过那么多金鳞，今日之事我定会为你保密。你若有事，随时可来找我。”

哥舒信微笑点头，走出几步后忽又问道：“海家是什么妖魔？”

“居住在城区外的大家族多为妖族，海家的身份就写在他们的招牌上。”李十一笑道，“是海里除了龙之外，最强大的生物。”

鲸吞四海……哥舒信恍然道：“原来是鲸鱼……但哪有靠贩卖同族为生的动物……”

“人类不就是靠出卖同族才能活得更好的生物吗？”铁刀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阿信，那个小血族的确对很多事都见闻广博，但有一点他说错了。海里除了龙之外还有许多可怕的家伙，鲸鱼只是其中一种罢了。”出得李家大宅后，商景澜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

“比如说还有什么？”哥舒信对各种轶事永远都是好奇的。

铁刀就没他那么好的心情了：“老商，你最近一直都没动静，在忙什么？”

“我自然是在努力修炼。修炼这种事情，你们这些懒惰的家伙是不懂的。”飞龙妖王大大咧咧道。

“那你现在算出来放风？”铁刀冷笑道。

“我是看阿信要和海里最大的妖怪家族之一的海家作对，所以出来给他打个气。”

“打个气……你难道不是出来帮忙的？”哥舒信怒道。

“当然不是。你最多能接触到他们外围的头目，如果连他们你都对付不了，那还是早点辞职别干了。”老商笑了笑。

这时，哥舒信的联络器里响起了王乐冉的声音：“阿信，我找到了有用的东西。在单博彦老家的祠堂，我找到了他女儿的胎毛笔，这样我们就有DNA可以对比了！”

“真的？谢天谢地啊……”哥舒信笑道，“你拿去给吴错大叔了吗？”

“当然，我交给他已经有一会儿了，随时都会有答复。听你这语气，似乎很意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真心帮你？”王乐冉知道端木可乐现在不在他边上。

“也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支持我们对付海家，然后我知道海家和你们家是有生意往来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成功。而成功的一大条件就是不管处理什么事情，都要谨慎，都要有计划，而不是一头扎进去。”王乐冉低声说完就断了信号。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之前不是明明说对我没意思吗？哥舒信苦起脸，女人的心真是叫人搞不懂。他一拍脑袋，急匆匆赶回昌龄营寻找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