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摩天岭东北,问天崖,飞龙潭。
一身青袍的商景澜御风而行,人在空中徐行徐止,点点滴滴的往事涌上心头。山峰犹在,物是人非。
郁郁葱葱的山岭时不时飘点小雨,仿佛是为久违的浪子归家而哭泣。三百年来,此地不仅人迹罕至,连妖魔也不太有。因为三百年的时光,也无法消磨飞龙妖王当年的威风,即便明知这里已是空山,也没有妖魔敢将此地占为己有。
商景澜站在古旧的山门前,残破的山门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初题有“沧澜若海”四字的匾额,那残破的文字一下子将他拉回到许多年前。
一个瘦弱的孩子扶着憔悴的老人走到此处,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前方隐约有猛兽的吼声,天空偶尔有水滴落在林间。
“大叔……我可不可以不做龙王?”孩子问。
“你生来就是龙王,有什么可不可以不做?”老人面无表情道。
孩子道:“可是……可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人。我不喜欢做妖怪,更不喜欢吃人……”
“你是龙族,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老人笑了笑,“但你可以不吃人,也可以不杀生。因为没有谁规定过,做一个妖魔必须要怎么样,更没谁有权利去规定一个龙王要怎么样生活。”
“真的?”孩子眼睛亮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妖怪一定要吃人,一定要和别的妖怪打架。你看我连路上遇到的熊怪都打不过,这一路上……我就没能打过谁。龙王做得真痛苦。”
“十岁的娃娃,就想打得过熊怪。”老人没好气道,“你别看不起熊!”
孩子扁了扁嘴,低声道:“当时我看你背对着它,所以着急嘛。谁想到你一只手就把它打死了,还烤了它……那么大一只……”他小手比画着熊怪的大小。
“熊掌好吃吗?”老头子问。
“好吃……”孩子回答。
老头子笑道:“吃人和吃熊有什么区别?熊可能是你的朋友,人可能是你的敌人。”
小孩愣了一下,回答:“我不懂这个……就是感觉不好。大叔……我累了,还有多久才到呀?”
老头子道:“翻过这个山头,就是问天崖,那里就是我师弟住的地方了。”
“你师弟比你厉害?”孩子问。
“当然,他是方圆千里最厉害的。”老头子笑道。
“我也想要那么厉害。”孩子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行。”
老人拍了拍身边那棵五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古树,第三只眼闪过一丝希望,低声道:“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厉害的妖魔,因为龙族有千年的寿命,你是不缺时间的。”
时间啊……商景澜收回思绪,苦笑了一下,人类有灵根而无时间,妖魔有时间却举步维艰,大叔和师父都已故去一千年了。他叹了口气走向问天崖,风中隐约有股很熟悉的气息。若他的预感正确,前方正有危险的事在等他,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去看一下老家,那个生活了千年、更魂牵梦萦了三百年的地方。
问天崖的格局一如往昔,但放眼过去已满是荒草,原本潺潺的流水已经干枯,本该青翠的果园早已凋零。
“问天涯?飞龙潭?你这地盘的名字真是土,果然和你一样没见过世面。”第一次来到此处的琅玡仙子王道韫如此说道。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地方,当然是从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万年后它也仍然会叫问天崖。至于我是飞龙圣王,这里叫飞龙潭怎么了?”商景澜理所当然道。
玉面天狼洛竞尧则点头道:“土什么?我觉得很好。比我家苍狼谷大气多了。”
王道韫斜着眼睛鄙视道:“你这条土狗的破地方我都不屑说。阿澜,你听我的。飞龙潭这种名字,就好像你叫张三,然后把自己的卧室叫‘张三楼’一样土鳖。”
商景澜瞪眼道:“那你说叫什么?”
王道韫拿着手里的水酒,在水边踱了两步,笑道:“酒盈尊,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这里就叫‘盈尊小筑’嘛。”
商景澜皱起眉头,摆手道:“去,去,哪来那么多掉书袋的事。老子这里还是叫飞龙潭。”
“你,朽木不可雕也!”王道韫撇嘴道。
“妖魔的所在不用那么斯文。”商景澜笑道,“但我可以把你的客房,取名盈尊小筑。”
商景澜看着山崖前那被荒草遮盖的山名,嘴角浮起微笑,大袖一挥,将附着于其上的山土和青苔全都抹去。
“我在天下等你,这一个百年,或者下一个百年。”上次离别时,女子曾和他这样告别。
道韫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希望她一切如意,想来天下还没有谁能杀得了因墨悟道的“琅琊仙子”吧。商景澜看着干涸的飞龙潭,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果然自我离去后,再也无人打理此地吗?他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天,直上云霄。
人在半空中幻化出真龙的形态,长达百多米的龙身,在云霞中飘然起伏,他龙爪闪动,舞起古老的祈雨步点,四周那颓丧枯竭之气在一声声雷霆中散开。哗啦啦,很久未至的大雨破空而下。
尽管如今的十万大山不复当年的面貌,但从明月塔前往偷天崖,依然要经过无想关、血魔墓、骷髅山、杨柳渡。若是恰逢杨柳渡的传送阵完好,则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可达偷天崖。路上哥舒信向很多妖怪打听络绎的情况,但一点线索也没有,胖子似乎没来十万大山。
一路上,时不时会有一些妖怪,打他们体内长生木种子的主意。妖怪似乎鼻子特别灵,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种子的气息。他们就这么打打停停,一直到路过一片开满紫色花朵的树林,郑英雄去采了几个灰不溜丢的果子,将果汁抹在二人的印堂和脉门,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之后就没有妖怪无缘无故纠缠上来了。
大约两天的时间里,郑英雄几乎替他们解决了一切应酬方面的麻烦,而哥舒信他们也逐渐熟悉了十万大山的环境。几百年前就被封印的十万大山,现在还有不少居民在此,甚至已经是人类和妖魔并存的局面。
只因飞龙妖王商景澜封印大山前,曾经与当时天下第一大神通者在这里有过决战,原本因为道魔之战元气大伤的妖魔精英再次被严重损耗。在封印前,能离开的大妖魔都已离开,封印后的大山里,拥有百年以上道行的妖魔已是屈指可数。由于妖魔少了,之前居住在此的人类反而变得越来越多。
原本位于十万大山北部的平福城,因此大为兴旺。过去整个北部只有六七千人,现在已有百万之众。如今的平福城是科技和道术相结合的城市,有点类似外头的风名城。在这里,妖怪和人类的战争经过了几百年的发酵,又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
但这些和哥舒信他们暂时没有关系,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十万大山的西南部,依旧是妖怪们的领地。
在妖魔领地,现在主要有两个大妖魔,一个是先前提到的无敌道人,另一个是生活在刀剑谷的刀剑天尊。据说刀剑天尊是近两百年来无敌道人唯一的对手。而在这几天里,哥舒信常想联系商景澜,但那条老龙却一次也没回应,这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郑英雄道:“我们过了无想关,改走无极岭,然后坐船北上,就能到达平福城。听说那边已研究出无痛取种的方式,如果你们觉得和人类相处更容易的话,我推荐你们北上。只不过这里朝北面走,没有传送阵,就算你们能飞也要飞很久,至少得一个月的路程,因为路上还是挺危险的。不过我舍命陪君子,可以和你们同去。”
哥舒信摇了摇头:“人类领地和妖魔地界之间,肯定有很危险的无人带吧?我宁愿去偷天崖。”
“在平福城,人们建了飞龙妖王和颜舜华的巨大雕像……”郑英雄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说起来,你和颜舜华倒是有点相像啊。”
“是吗?你妖怪看多了,觉得是人都有点像吧。”哥舒信笑了笑。
“不过这里好像从没有风名城的人进来过。”郑英雄扫了眼王乐冉的晴好指环,“女生就更少了,你们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哥舒信悄悄问铁刀:“你说老商回了老家,到底要多久才会回来?”
铁刀道:“这我哪晓得?按说他可神行千里,应该不会用很久。”
哥舒信看着远山道:“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以前和他聊得太少了,几乎对他没多少了解。”
“这又不是你的问题。”铁刀笑道,“难不成你没事能叫他出来唠唠嗑?你以为他像我这么随和?”
在距离无想关东门五里的地方,哥舒信就已震撼于面前的黑色雄关,高四十米的城墙长达数百里,远远望去,仿佛一条巨蟒横亘于骷髅山下。当他们越是靠近城墙,就越能看清墙壁上斑驳的战争痕迹。
“每一座了望塔附近,都有一处关隘,而每一处关隘都临近一个妖怪都市。在十万大山一共有五十五座了望塔,同理也有五十五座关卡,无想关绝对是其中排名前五的关隘。”郑英雄一路走一路诉说着十万大山的历史人文。
“关隘有什么用?妖怪不是多数都会飞吗?而且就不说飞多高,妖怪不是都有妖法,随手就可以把城墙给弄垮吗?”王乐冉笑问。
“大多数妖怪是不会飞的,确切地说,是不能飞很高。”郑英雄比画着道,“你看这城墙高三四十米,除了那些飞行系的妖怪,一般来说没有多少生物能一掠而过。至于妖法……真的打仗时,你有妖法,守城的当然也有,哪有那么容易搞垮城墙啊。”
哥舒信打断他道:“别张口闭口打仗的,说得好像你见过妖怪打攻城战一样。这里应该有几百年没动过刀枪了吧?”
郑英雄嬉皮笑脸道:“是……阿信你说得没错,但你看看城墙上那些痕迹,尤其是再向前一里路,当你看到那处遗迹时,就明白我所说的了。”
他们并没有向前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处破败的城墙,确切说远看过去,那更像一处城门,走进了才看清那是一个高十米、宽六米的大洞。墙洞边沿和整个城墙一样,长满了青苔杂草,已经看不清最初的边沿是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让人觉得似乎是一个脚印的形状。在这个城洞附近有一个小集市,茶摊、小食铺、杂货行不一而足。时不时从这里经过的行人,已将此处当作城门使用。
天空飘起了小雨,郑英雄带两人来到茶铺,对老板招呼了一声:“我朋友,吃了什么都算我的。”然后就到前头探路去了。
茶铺靠近城墙,这一段城墙与众不同地开满了梅花,那些梅花五颜六色,和记忆中的并不一样。二人打量了一下那有着两个脑袋的茶铺老板,大头上有着一道伤疤,小头上扎着一个辫子。
哥舒信问道:“这个算是梅花?”
掌柜的笑了笑:“道魔之战时,梅花仙子守护这段城墙,城破时与城共存亡。一百年后,这段城墙就开起了梅花,颜色嘛,各色都有。这些花只长在当年仙子守卫的城段,再向前两里路,你就看不到啦。”他说话时,一手轻轻抚摸脖子上的银质项链,一指宽的项链由三十六朵梅花聚成,颇为别致。
哥舒信和乐冉交换了下眼色,要了壶山果茶和一些果品。他忽然心生感慨,二人平日里东奔西走,这居然还是第一次独自坐下享受片刻悠闲。哥舒信打量着面前两个月不见,略显清瘦但依稀长大了些的女孩,默然想到,她瘦了是不是因为我?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王乐冉时的情景。
身着蓝白色格子裙的少女站在阴沉细雨的天空下,她漆黑的短发迎风飞舞,小提琴中传出一支雄浑悠扬的曲子。除了她,似乎整条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阿信蹲在少女的前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乐曲带来的一切。但眼前的一切却没有消失,天空出现了微红的光芒,晶莹的雨水点点落下,化作奇异的飞虹,伴随着乐曲在风中翩然起舞。也不知过了多久,音乐慢慢消失在天空的远方。
少女低声道:“你好,哥舒信先生。来自远方的朋友给你带来问候,这首《魔鬼的颤音》希望你喜欢。”
阿信怔道:“你认识我?”
这女生的神情里有着一种天生自然的骄傲,面容秀美绝伦,一双美目如星般闪动,仿若一眼就已把阿信看得清清楚楚。她手里的小提琴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微笑道:“我不认识你,但知道有关你的很多事情,只是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去另一个地方看一看。”说着,她拿出一个青色的信封交到阿信手中,信封上写着“青鸿学院录取通知”几个字。
阿信这才真的吃惊起来,他看了眼信封,问道:“可是……可是青鸿是哪里?”
“这天气,倒有点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王乐冉抿了口茶道。
她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哥舒信道:“但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了。”他抚摸了一下铁刀,自从加入昌龄营,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乐冉低声道:“即便去了偷天崖,真能有办法离开十万大山吗?据我所知,那么多年进来此地的人,没一个能出去的。若是真出不去怎么办?”这是她第二次对能否离开此地,流露出怀疑的态度。
“乐冉,我们现在谈是否能离开为时尚早。还是说,你有事瞒着我?”哥舒信微笑道。尽管商景澜说美丽女子都会骗人,但他还是想问个清楚。如果对方真有事情隐瞒,或者真要骗自己,自己也心甘情愿被骗。
王乐冉扫视了下四周,似乎理了下思路,才慢慢道:“这事情本不能告诉你。但我想你我之间,的确有种特别的联系,真要瞒你是瞒不了的。所以我把长生木的任务,详细给你说一遍。你们外人以为,长生木这个案子,是从之前的‘珠光宝气阁大劫案’开始的,却不知,此案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了。我的叔叔王伽蓝就是为了那个任务而失踪的。”
“三十年前?如郑英雄所说,三十年前,应该就有长生木从十万大山流出了。”哥舒信思索道。
王乐冉道:“是的,有人说长生木可以让活死人生白骨,也有人说长生木通向一个古老的宝藏。我们东城府衙在三十年前得到过一段长生木,当时我叔叔和他的小组一行三人先后进入传送门,但没有一个回来。之后我们再没弄到长生木,也没搞清楚两个问题:一是传送门通向何处,二是什么情况下能通过传送门。府衙上次得到长生木时,筛选了二十个昌龄游骑入阵,但只有三人通过了那道门。我们猜测,这道门本身有一个选择的功能,只是不明白它的运行规则是什么。这次听郑英雄说,来到这里的人有各种各样,我就更好奇了。那规则到底是什么?”
“你叔叔,厉害吗?”哥舒信问。
“他是三十年前东城府衙的翘楚,我爷爷本来要让他做接班人的,你说厉害吗?”王乐冉苦笑道,“所以我才想,我们如果也都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哥舒信问:“东城府衙那么多能人,总有人因为那一事件总结出一点东西吧?”
王乐冉道:“传送门的通过条件,可能是妖魔体质或者修道者,也就是更接近道家体质的人。我叔叔修炼的是‘天地玄黄心法’,另两个能通过传送门的是当时府里极少的有妖魔体质的昌龄游骑。但这次你和我为何能通过,就叫人看不明白了。你应该不是修道者,也不是妖魔体质,而我则没有修习过‘天地玄黄心法’。”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阿信看了几秒。
“这就让人头疼了。”哥舒信耸耸肩,低声问,“你爷爷真舍得让你来啊。”他小心地在心里问铁刀,“‘天地玄黄心法’和‘八风不动’有关吗?‘八风不动’里有一篇互引的内容。”
铁刀慢慢道:“法出同源,单从表面看,你这个主张修心,那个更多的是化形。但修到深处,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了。”
王乐冉道:“他当然不舍得,但飞天赌局这个任务最适合的人就是我。而且我去绿野只是想带回长生木,并不是要进传送门。”
正说话间,茶铺掌柜送上了新的瓜果,那些不知名的山果被摆成花瓣的形状,仿佛三朵色彩不同的梅花。掌柜的那颗小脑袋殷勤地介绍说这叫“梅花三弄”,由当地特产的野果配成。
王乐冉将试毒针插入果子,轻声道:“和茶水一样,没有毒。”
哥舒信笑道:“已经第三天了,你觉得郑英雄什么时候会对我们出手?”
王乐冉皱眉道:“你确定他一定会出手吗?三天来,他一路把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言谈中也几乎没有什么保留。昨天为了救我,还为我挡了一刀。或许他真的愿意帮我们。”
“他帮我们的理由是什么?”哥舒信撇了撇嘴,“就因为我们在长发魔头手里救了他?”
“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王乐冉叹了口气,“阿信,你变了……你以前没有那么不相信人的。你跟了络绎两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哥舒信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也许这就是成熟吧,你我早晚都会成熟的。”他目光望向远端的梅花,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满满都是和王乐冉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人的并肩作战,两人的同学生涯,两人的患难与共,两人的争吵……三天时间,她就信任一个陌生人,而我已经和她相处了一年,一年时间她却不知我的心啊!
“郑英雄如果是好人,我希望你能变回从前的样子。”王乐冉吃了个山果,“呀,好酸。”
“人只会变老不会变好,要变回单纯谈何容易。”哥舒信微微一笑,拍了拍铁刀,“这几日老龙消失了?”
铁刀慢悠悠道:“老龙的事只有老龙自己知道。阿信,我不介意你变得不那么单纯,毕竟人心才是世上最险恶的东西。”
“你还记得上课时候说的事儿?”王乐冉不禁皱起俏鼻子。一年前青鸿开学时,新生大会遇到“妖魔联盟”的人游行,回来后,班主任对他们说过一番话,就是“人只会变老,不会变好”。她吃了几个果子,觉得嘴巴黏黏的,就多喝了口茶,然后视线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双头妖魔见二人先后倒在桌上,大脑袋吼了一声:“老鬼!你的货物好了!”
身形瘦长面色铁青的男人出现在茶铺边的梅林,那双手仿若鬼爪,指甲锋利奇长。
“这次有些倒霉,在这里收拾了这两个,还要考虑怎么避过长发怪的地界。”青面男人用指甲挑了挑哥舒信的包裹,又撩开王乐冉的秀发,“不过一次获得两枚种子,怎么都要拼一下。”
“那长发怪你怕什么?两个长发怪也打不过你。”双头掌柜嘟囔道。
“长发怪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摩天岭,有三千妖兵呢,我总不能一股脑把他们都杀了吧。”青面人扫了眼桌上的果盘,“你下毒倒是越来越用心了。梅花香、山果盘、青果茶,三种东西分开使用都是无毒的,偏偏不能凑一起。”
“废话,这两人的疑心病可重了,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出他们身上那股子狡猾的味道。”双头魔的小脑袋奸笑道,“你还不下手?在等什么?”
“我只是要确认一件事。”青面人指甲挑开铁刀外的包裹,小心查看刀柄上的文字,“快意恩仇……老天……真的是那把刀!”他的爪子不由一抖。
就在他吃惊时,铁刀突然自动出鞘!哥舒信霍然起身,凌空握住刀柄,刀锋呼啸着掠向青面人的脖子。青面人微一侧身,十指箕张,鬼爪居然若章鱼的触手般,分别从各个角度七扭八拐地刺向哥舒信。哥舒信却是动作不变,只是刀锋更急!铁刀仿若突破了空间的限制,陡然快了三倍,青面人大骇后退,但已来不及……他暴喝一声,手指已变长数倍!
血光乍现!两人一个照面都已见血。青面人的手指被切断三根,刀锋直接掠过他的左胸。哥舒信则被两片指甲划过肩头,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哥舒信讥嘲道:“十万大山没厉害的妖怪了吗?先前是一个用头发的家伙,现在又是个不剪指甲的。这里的妖怪都是娘们?”
青面人蓦然望天,四周的梅花不知何故皆向其靠拢,然后他的背后若隐若现一个绮丽绚烂的美女身影。女子飘逸出尘,十指灵动点出,天地间几多幻影,漫山遍野间尽是冬日的梅花,那森寒的艳丽将人顷刻就带入严冬。哥舒信开始以为那只是幻象,但迎面而来的指风又真实得无以复加。他手指拂过刀背想要后退,但身边的王乐冉依然伏在桌案上。他绝不能退!
于是,哥舒信立于原地,任由自己处于寒梅风暴之中,铁刀绽放出炽烈如太阳的光辉……
突然,远处枪声响起,青面人的后背连中两弹,那无尽的梅花暴风随即朝另一个方向倾泄出去。哥舒信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他欲顿足向前,却见茶铺掌柜正偷偷摸摸地靠近王乐冉,他立即转身将磅礴的刀意全部转向那双头怪。双头怪急忙向后退去,两个头同时喷出一绿一黑两道水线,水线还没近身就能闻到浓烈的臭味。
哥舒信刀锋旋出,奋力扑向王乐冉并将其抱起。而这时开枪的郑英雄已飞奔而至,竟然不顾一切地拦在他们身前,将毒水全部挡下。
“跟我走!”郑英雄大声道。三人匆忙向着茶铺东面的官道跑去。
青面人只片刻间就从枪伤中恢复过来,背后的光影收起,瞥了眼双头怪,恨声道:“你还说万无一失?”不等对方回应,他便急匆匆地顺着官道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