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火焰门里并不炽热，也没有什么光亮。哥舒信他们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忽然看到一个红黑色彩的“水火太极”，而远处已传来山摇地动的呐喊声。哥舒信侧耳确认了一下，那疯狂的呐喊声来自骷髅山。他拍了拍铁刀，大步穿过“水火太极”，身后众人紧跟着鱼贯而入。

四人穿过传送门，身处一片青翠的树林，树林外是螺旋上升的山路。哥舒信抬头望向远空，两座气象万千的苍翠山峰耸入云端，向东看则是云雾缭绕的悬崖，悬崖对面依稀可以看到云层下有楼阁飞檐。那么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偷天崖后山了，他心里思忖道。

“四叔，你以前知道从骷髅山到偷天崖有这条捷径吗？”王乐冉问。

王珈蓝苦笑道：“知道才有鬼了。妖魔的世界，我们人类永远不懂。现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骷髅山住了几十年。”

“上去只有一条路吗？好像有恶狗拦路啊。”端木可乐问，只见在山湾背后有不少青袍青甲的士兵正在布置岗哨。

王乐冉的“晴好”指环化作飞翼盘旋而上，转了一圈回来道：“飞在天上也险些被发现，这里有太多妖兵。”

“你当年是怎么上去的？”端木可乐问。

“前山有一个云桥，可通向偷天崖正门，然后有一个天梯可以上去。从前山道上也没有那么多卫兵啊。”王珈蓝皱眉道，“哥舒信，商景澜有告诉你怎么去封印之地吗？”

哥舒信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偷天崖的地形图，那是商景澜神识提供的指引。他手指在泥地上简单画了张草图，轻声道：“这片山岭叫封神岭，前山为封神台，后山有两座山峰，一为偷天崖，一为玉碎峰。偷天崖和玉碎峰最近处只相隔千米，由一条铁索相连。偷天崖比玉碎峰要高出三分之一，玉碎峰则是十万大山里镇压大神通者的地点。那里的囚笼并非商景澜所建，他所做的只是加固和沿用。吴师成的本尊，应该仍旧在玉碎峰里。我们从此地向上，翻过三千米的高山，就会到两座山峰的分岔路。老龙说，我们必须杀死吴师成，才能解除十万大山的封印，才能打开离开此地的通道。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王乐冉看着周围颇为光洁的山壁，皱眉道：“但如果他们每条山路都有卫兵，我们一路杀上去累也会累死的，还杀什么吴师成？”

“说到妖兵，楚衣辞手下有三大妖将，分别叫李东行、柯剑神、林紫衣，他们分别镇守三个山峰。”哥舒信仔细看了看地形图，笑道，“转过这处山路就有办法了，有一个机关可以直上玉碎峰。”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就由我来开路吧！来来，先变个小家伙好了！”端木可乐喜滋滋地跑前几步，暴露在巡逻卫兵的视线里，指着路边一块怪石，挥了挥骷髅鞭，一只翼展一米左右的小蝙蝠扇着翅膀从山崖边飞起，“小了点……”端木可乐显然不太满意，她一脚踢在山壁上，折腾下来一块较大的岩石，一只三米长的豹子咆哮着向前冲去。“哇哦……这太好玩了。”端木可乐完全不顾自己面色苍白，兴冲冲朝前奔去。

山路上的卫兵是五人一组，两个五人组后，是一个十人队。石豹冲在最前方，突破三波卫兵后被丢下悬崖。石头蝙蝠则灵巧地在空中左右摇摆，时不时闪电出击将一个卫兵的喉咙咬破。哥舒信跟在端木可乐后面，不断确认前进的方向，王乐冉则背生双翼在山壁上划过。王珈蓝皱眉看着这默契的三人组，稳健地殿后。但问题是，他们突破了大约有二十多波卫兵后，前方杀来的妖兵越来越多，但哥舒信说的那个“机关”却一直没找到。

好不容易拐过一段山路，前头的卫兵还没杀到。王乐冉急道：“阿信，你是不是迷路了？把地图给我看！”

哥舒信横了她一眼，心想我怎么给你看？

铁刀则好笑道：“你本就是个路痴，只需询问神识并尽力想那地图的事。”

哥舒信按照铁刀说的，张开手掌，一道暗红色的光影出现在指尖，立体的地形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说的机关是蓝色标记的位置？”端木可乐指着地图问。

“是啊，怎么了？”哥舒信挠头。

啪！端木给了他一个脑瓜子，怒道：“一个路痴还非要管地图！这明明是要跨过三个山弯才能到！这是一个三连发卡弯，懂吗？三连发卡弯！地形上看好似一个弯，其实是三个！我们这才冲过第一道弯！”

“这……”哥舒信真是无话可说了。

“敌人来了！这次来的妖怪有些不同！”王乐冉看着山上山下同时掩杀而来的妖兵急道。

下路来的是身形高达三丈的巨人，一身紫色长袍，头戴紫金盔，身披紫金铠。

“这是镇守前山封神台的林紫衣！”王珈蓝皱眉道。

“呃……我还以为林紫衣是个漂亮姑娘呢。”端木可乐皱起眉头，举起骷髅鞭指着峭壁上一块凸起的巨岩，大喝道，“巨力成熊！”那块巨岩立时从山坡上飞出，脚步震动山路，以高出林紫衣一头的伟岸身躯冲下山去。

那紫袍紫铠的林紫衣看着巨熊冷笑，突然大步向前冲去，他一掌迎上熊掌，巨熊立即被他托向半空。林紫衣随即凌空掠起，一脚踢在熊头，怪熊哀鸣一声，立即四分五裂化作碎石。这干脆利落的一击看得端木可乐目瞪口呆。

哥舒信微微扬眉，小声问道：“珈蓝叔，这林紫衣难不成是紫杉得道？”

“不错，你怎会知道？”王珈蓝奇道。

怪不得看着和那个家伙有点像，哥舒信并不多做解释，而是沉声道：“那我有个计划，你们各就各位，把这大家伙隔开，我来战此妖！”端木等人答应一声，分别挡住其他妖兵，哥舒信按着铁刀冲向林紫衣。

林紫衣双手一横，掌心凭空出现一根枯枝，那残破的枯枝却轻易拦下了哥舒信石破天惊的一刀！随后他若风车般转动身子，长腿疾风暴雨般砸向哥舒信的头顶！哥舒信嘴角挂起冷笑，突然将铁刀抛向空中，双拳交错拦下对方所有攻击，而铁刀则化出三尺青芒凌空斩向林紫衣的脖颈。

难道会是“御刀于心”吗？林紫衣微微皱眉，身子一斜，不退反进。大长腿上下翻飞，居然将铁刀和哥舒信同时卷入攻击范围，铁刀发出一阵刀鸣飞到高处。哥舒信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双拳接下对方所有攻击。

铁刀再次从诡异的角度凌空劈下，一边落下它还一边大喊道：“看我把你这小妖劈了当柴烧！”

不是御刀于心，这妖气……这铁刀居然是妖怪？林紫衣定睛打量铁刀，脱口而出道：“魔刀梦魂！”

“正是你爷爷！”铁刀狂笑着再次一击劈下，它的攻击无招无式浑然天成，每出一刀力量都强上三分，这一刀居然将那枯木一劈为二。林紫衣想要举腿还击，不料左腿却被哥舒信一把抓住。

林紫衣动作一慢，脸上被划出了一道刀痕，他大怒咆哮道：“我苦修三百年，会不如你这一把妖刀？”他全身骨骼噼啪作响，身形陡然变大数倍，但铁刀一击得手后立即拉远了距离，再次退向山崖高处。如此来回几次，铁刀先对其诉说楚衣辞已被吴师成炼化的事，又对他说了他们目的在于杀吴师成。但林紫衣如何肯信！他身上散放出一层紫色的气流，“轰隆”一声化作半人半树的状态，身高暴长，变成三百米高的巨木。

哥舒信大笑道：“就是现在，上山就靠他了！”

王珈蓝、端木可乐、王乐冉同时掠向林紫衣，那大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已攀上了树梢，借着那数百米的高度掠过山壁，直上半山腰！

“阿信说的机关在那边！”端木可乐指着山弯处的一片怪石道。

林紫衣大叫着挥拳砸向端木可乐，哥舒信手持铁刀拦在他的身前，微笑道：“多谢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去死！”林紫衣庞大的身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动，四周的山崖都为之晃动。

哥舒信平稳地立于山崖上，望着四周蜂拥而至的妖兵和这个格外庞大的林紫衣，左手结印，右手握刀，淡然吟道：“八风不动，云海！”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被凝结，铁刀绽放出并不刺眼但却气吞山河的刀芒。一瞬间，山弯里刀风涌动，几乎所有妖兵都被薄如云海的刀意掀得东倒西歪。

不知是谁在风中高叫一声：“天啊！八风不动，居然是《妖典》！”

《妖典》又如何？林紫衣面对地动山摇的刀风，咬牙抢前一步迎向刀风。哥舒信大喝一声，身形快上一步，一刀斩在对方后脑：“骷髅山正打得如火如荼，我们方才说的是真是假，你派人去看看便知！”语毕，林紫衣已被他击落山崖。

“用刀背砍他做啥？你不杀人也就罢了，妖也不杀，想做和尚啊？”铁刀责备道。

哥舒信一笑收刀，两个起落便到了端木可乐身边。王乐冉有些愣神地看着他，这个一年前由自己带入风名的少年，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端木可乐正在研究那机关如何触发，皱眉道：“这是什么机关？难道是奇门遁甲，那玩意儿我可不会啊，让我做黑客黑台电脑还差不多。这里一排手掌印算什么情况？”

哥舒信道：“老商说，让你和我同时按手印上去。”

端木可乐依言和他一起按上手掌，然后石门化作无数小砖块开始不断排列组合，最后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个穿黑色长裙的古雅女子。

“王道韫……”哥舒信怔道。

镜子里的王道韫微笑道：“怎么是些小朋友呀，居然还是阿澜和阿血的传人。你们要上山顶，就要回答问题哟。最近有没有好好温习功课？”

“你说呗。”端木可乐兴致大起。

王道韫道：“来，背一段《京口北固亭怀古》来听听……”

“What？Shit！”端木可乐爆了句英文。

哥舒信挠头，在心里默背：“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后面是，后面是……”

王道韫笑盈盈道：“你们这群不好好念书的小妖孽。”

哥舒信上前一步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嗯……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嗯……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后面呢？”王道韫笑道，“重来重来，不许嗯呀啊的！”

“阿信退后！放开这段古诗，让我来！”端木可乐把哥舒信拉回来。

“是宋词啦！不是古诗！”哥舒信嘟囔道。

“还是我来吧。”王乐冉在背后小声道。

“有你什么事，开门的可是我们俩哎！”端木可乐怒道。

“旁人不许帮忙！”不知何时王道韫手里多了把戒尺，“霍”的一下，尺子居然从镜子里伸出打在哥舒信的头上。

端木可乐眼睛转了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咦？”包括镜中人，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镜面荡起一片涟漪，化作一道金虹将所有人吸入了通道。

“你居然会背这个？”哥舒信吃惊道。

“你忘记我过目不忘了吗？”端木可乐微笑道，“‘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首词真不错。”

千古名句岂止不错而已……哥舒信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些妖王当年到底是何样子，如今已无法知道了。

王乐冉忽然道：“那些妖兵围山了，但没有再追来！”

不杀林紫衣是对的，他这是派人去骷髅山打探消息了。不知老龙怎么样了，哥舒信有些担心商景澜，那家伙被“斩龙”所伤，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啊？“阿铁，从前老商和老颜都杀不死吴师成，为何他说我可以？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他在心里问道。

铁刀沉吟片刻，苦笑道：“我还没有聪明到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地步，而且除了你比较没用外，还真没看出你有何不同。”

哥舒信皱眉向前疾奔，梦魂刀、刀君三式、龙鳞、“净心普渡诀”、“八风不动诀”、《混世江山图》，这些就是自己有的全部了。难道是《混世江山图》？但那玩意儿是转灭妖魔的，封印里的吴师成究竟是人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