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二月十四,明天是十五,临近月中,月亮越发的圆润皎洁。
萧钰仰首看着,心里忽有所感,情不自禁的就哼唱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①……”
这是她前世为数不多会唱的歌,如今身处异世,观月心动,便哼了出来。
她的声音处于少年期的清亮,压低声音的时候别有一种空灵的味道,配上此时的美景,足以让人惊艳。
君容听着她的歌声,不由得出神,愣愣的看着萧钰而不自知。
萧钰唱的也投入,她倚在回廊里的栏杆上,眼神放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等到萧钰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就见抚月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抽抽噎噎的。
萧钰:“……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抚月拿袖子一抹脸:“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曲子有点让人难过,奴婢想母亲了。”
后面的听花虽然没哭的这么厉害,却也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问:“王爷,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啊?奴婢之前从未听过,真好听。”
萧钰笑着摇摇头:“是前人的一首词,被人改成了歌,大乾很少有人知道,太久远了。”
她这么说,抚月和听花都没有生疑,她们知道王爷喜欢看书,尤其是古籍,没准就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君容却没有那么悲伤,他母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虽然留下了阴影,但要说多悲伤,还真没到那个程度。
他扯了扯萧钰的袖子,抬眸有些迟疑的问:“太傅是想王爷了吗?”
萧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我只是看到月亮有了些感触而已,陛下喜欢这首词吗?”
君容点点头:“喜欢。”
“喜欢哪里?”
君容抿唇沉吟,“嗯……里面很多地方我不是很能明白,我喜欢这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君容仰头看着浩瀚星海中最夺目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原来我和月亮,是那么的相似。之前我对母妃的离去耿耿于怀,父皇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难过,但也觉得不知所措,昨天我又亲眼目睹了太子自刎……”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日之前我还不理解这些,方才听你唱完,忽然就懂了。”
“人活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的遇见,和不断的分别,对吗?”
萧钰一怔,她对上君容水润的眸子,缓缓的笑了起来,“陛下悟性极好,是这个道理。”
君容得到肯定,也跟着笑了笑:“所以所谓的失去也不一定是失去,因为有所失必有所得,是吗?”
萧钰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又一次刷新了对君容的认知,“陛下今日看的是什么书,给你这么多启发吗?”
君容如实道:“看了《诗经》还有《尚书》。”
“怎么总是这么乖?”萧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忍住在龙头上摸了一把:“嗯,多读书长得快。”
君容也不躲,即使登基为帝了,他在萧钰面前依然乖巧的可爱。
萧钰看着君容,心里一动,忽然问:“陛下可有表字?”
君容摇摇头,“我年纪小,父皇又不管,没人想着这个。”
萧钰一想也是,一般男子弱冠之年取表字,却也有例外的,家中长辈或者老师特别疼爱学生,也会提前赐字。
“你我私下里总叫太傅之类的,太生分了,我给陛下取个表字,可好?”
君容面上欣喜:“好!”
萧钰拉着他走到庭院中,捧起他的手心,以指为笔,在他的手心上缓慢的写字,君容觉得痒痒的,不由得蜷缩了下手指,萧钰轻声道:“乖,别动。”
君容耳朵一热,不敢再动了,强忍着痒痒的感觉看着萧钰写字。
“是什么?长……欢?长欢?”
“为什么取这个?”
君容看着萧钰收回手,手心的余热还没消。
萧钰背过手,笑着道:“刚才的词最后一句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婵娟这个谁也说不准,但我希望你长欢,漫漫一世,常欢,长欢。”
“欢愉无尽,欢颜永在,这算是最好的祝福了吧?”
君容心头一颤,有热流慢慢的从枯竭的心田中涌出来。
他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心,“长欢,君长欢……我很喜欢。”
他把手心按在胸口,片刻后忽然问:“太傅有表字吗?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萧钰摇摇头:“我也没有,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了。”
看着她面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君容的喜悦淡了些,是啊,他们是一样的人。
君容犹豫着看了看萧钰,“那我可以给太傅起一个吗?我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你的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嗯?你想好了?说来听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位极人臣,一个表字而已,谁敢问从何而来?”
听他这么说,君容又激动起来,“那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萧钰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她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你看看更喜欢哪一只?随便写。”
君容脸微微发烫,伸手托住了萧钰的左手,指尖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却蓦地顿住了。
萧钰的掌心纹路纵横交错,很是复杂繁多,君容之前记得听宫人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过,掌纹多又乱的人,是天生的操心命,想的多。
萧钰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挑了挑眉:“怎么了?”
君容回神:“没什么,在想这两个字的出处。”
他抿唇在萧钰的手心轻轻的写了两个字——子衣。
“子衣?有什么讲究吗?”
君容点点头:“下午我看诗经学了首诗,我觉得用在这里刚刚好。”
“哪一首?”萧钰又念了一遍:“子衣……”她脑中灵光一闪:“可是《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