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这个冤种师傅不好糊弄,章老叹息一声,放下了簸箕,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认真的说:“师傅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在为摄政王办事。”
“哦,你说那个小丫头啊,是挺厉害的,我游历大江南北,对她的事迹略有耳闻,可笑世人只说她是奸佞,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曾看到她的功绩,我倒是挺欣赏她的,若是有机会还想见一见她。”
老人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走这一趟也怪累的,坐下说吧。”
“谢师傅。”章老在老人的身边坐下,有些惆怅的说:“你现在想见她也只能想一想了,她已经不在大乾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大乾了?他去别国出使了?”
“非也,师傅,您在这深山里待了多久了?外面啊,早就变天了。”
章老无奈,伸手指了指天说:“上面那位都换人了。”
老人嗤笑一声,手往后一撑,仰头看着天说:“爱谁做谁做,与我有什么关系?”
章老一噎,嘴唇动了动,讪讪道:“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你说就说呗,我捂着你嘴了?”
章老:“……”
这说话是真费劲啊,要不是因为师傅对他有恩,他现在真的很想欺师灭祖!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一月前在陛下的生辰宴上,摄政王的母亲公然发难,拆穿了她女子的身份,又说她是野种……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之前在大乾为质的那个风国二皇子忽然在宫中现身,掳走了摄政王,他在很久之前就在摄政王的身上种下了蛊虫,让摄政王只能听命于他。
而陛下在和他对峙的时候受了重伤,最后被玄衣卫护着逃离了京都,如今已经到了邴州,我刚才就是去见她们了。”
“等会儿,你说什么?蛊虫?什么蛊啊?你都解不了?”
老人终于来了点兴趣。
“我也不是万能的啊师傅,我若是能解就不会来烦你了。”
“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了这么一大圈子话,其实你就是想让我帮忙去解她身上的蛊?”
老人嗤笑一声:“且不说她现在人不在大乾,就算她真的在,我已经金盆洗手十余载,凭什么为她破例?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为她卖命?”
章老正色说:“他并没有给徒弟什么恩惠,但也没有逼着徒弟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徒弟是自愿跟在她身边的。”
“为何?你可不是这么古道热心的人啊?”
章老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落寞了下去。
“师傅我在钰儿的身上看到了我妻子年轻时的影子,都是一样的好强,一样的勇敢。我没保护好我的妻子,如今看到钰儿就像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一样,忍不住就想保护她。”
老人愣了一下,目光有片刻的茫然,他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章老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所以徒弟这一生活得还挺失败的,前半辈子没保护好妻子,后半辈子连喜欢的小辈都护不住,你要是再不肯帮我,我真是没脸活着了。”
“少在我这装可怜,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我不可能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就随随便便的破例,不然江湖中人该怎么看我?”
老人感动不过片刻,又冷下脸来。
“自然是不可能让您就这么随意的出山,其实这次不仅是出于徒弟的私心,还是帮陛下带话的,他想请师傅出山帮忙,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您不妨考虑考虑或者您见他一面,让他亲自跟你说?”
章老说:“陛下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他喜欢钰儿这个孩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刚才他与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十分动容,也许师傅听了会改变主意呢?”
老人斜着眼看他,“什么话,你说——”
“他说只要您愿意帮忙,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除了他的命。”
章老说着顿了顿,果然见老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
“师父,你这不听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我还没说完呢,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
“呵呵——”老人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章老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他说他得留着这条命去救钰儿,没把人救回来,他舍不得去死,要是人回来了,你还想要他的命,他也是愿意的。”
老人一怔,“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徒弟看他的神色,不像是撒谎,他和钰儿的感情非同一般,他是钰儿一手扶持起来的,钰儿倾尽心血教导他,培养他,可以说他们俩在深宫里是相依为命的走到今天的。”
章老想起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份感情最是真挚难得,师傅应该是明白的吧?”
老人眸光一颤,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突然松动,一幕幕在他脑中快速的放映起来。
章老小心的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动怒,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有位师娘的,不过在很久之前就病逝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师傅就不再出山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师娘其实和师傅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在师娘过世后,她就成了师傅的禁忌,一个不能提起的秘密。
刚才他敢这么说,也不过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章老提心吊胆的等着师傅的反应,沉默了好半晌,老人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这几年你在外面没白游历,长了不少心眼,都用在师傅身上了,你可真有出息!
既然你说他们情比金坚,那好,那你就带他来见我吧,三步一叩首的从山脚爬上来,我就出山。”
章老愕然的看着他,“师傅,你这个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点?从山脚到山腰,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是真的三步一叩首,怕是额头都要磕破了吧?”
“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他要是办不到就滚回去,我可没逼他,做不做全凭他自愿。”
老人冷漠的扔下这一句转身进了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