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一爷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睁开眼,十一爷就感到浑身无力。
随意转一下头,看了看房内的情况,就见床边趴了个人。
根据对方的衣裳来看,还是个女人。
光是看到女人身上穿着的白色袄裙,就让十一爷熟悉得内心激动。
再看看女人的脸,女人虽趴在床边,额头枕在手臂上,只露出半边侧颜,他还是认出来是她!
看到这一幕,十一爷苍白的薄唇微微上扬。
难怪昏迷前他看到了她,还听见她说话了。
那时他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不曾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十一爷抬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女人的脸蛋上,才感觉到这一刻有多么的真实。
青黛感觉到脸上有异样,登时就清醒过来。
见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脸上,她立马躲开了男人的手,目光清冷地看着男人。
“你瘦了。”十一爷躺在床上,低头看着女人。
“你也瘦了,瘦得身上的骨头都突起了。”青黛坐正了身体,将手放在男人手腕上,准备给男人诊脉。
“傻丫头,在外头采药一定很辛苦吧?”男人语气虚弱地说:“早就同你说了,不要费那个心思了......”
“别这么叫我,另外,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青黛一面诊脉,一面道:“要不是我去采药,你哪有功夫在这同我说便宜话,早就去见阎王了。”
十一爷:“是是是...是本王得了便宜还卖乖。”
诊完了脉,青黛对男人说:“这几日,我按照蒋良娣送的那本医书上的方子,给你熬了口服的药,又开了药浴方子给你泡澡,你体内的毒气已经被解掉了一些,剩下的一些毒气,正在慢慢往外排,这说明蒋良娣送的那孤本医书是真的!”
十一爷:“我知道。”
青黛:“我知道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十一爷挑眉。
青黛:“六王爷为了那本医书都找上我了,你和他是一伙的,我猜你肯定也知道了。”
“六哥找了你?”十一爷当初让六王爷别去找青黛,没想到六王爷还是去找青黛了。
不过,十一爷知道六王爷是为他好,“所以,是六哥找到你,你才来给我治病的?”
青黛:“六王爷找到了我,说是要我回京给你治病,要么就让我把那本医书借给他。那本医书可是孤本,万一你们借了书不还给我怎么办?”
“是吗?”十一爷指出问题所在,“六哥找到你时,你已经离开王府很久了,可那解药方子异常繁琐,除非你离开王府后就一直在采药,否则根本无法在一年内凑齐药方中的所有药材。”
“......”被十一爷拆穿,青黛也就没再否认,“是,离开王府后我确实一直在找寻药材,那是因为你救过我一命,我曾说过要治好你的病,我青黛说话算数!”
当时她拿到那本医书,直觉告诉她那本书是真的,她也相信蒋良娣不会送本假的给她。
自那以后,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怎样都要凑齐药方中的药材,替十一爷治病,还了他的恩情。
当然,她也不想他死。
毕竟多年情谊,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泯灭掉的。
因此,哪怕十一爷把她赶出王府后,她仍在民间找寻那些药材。
“王爷,袁侧妃想要见您。”就在两人说话时,一名仆人进来通报。
十一爷:“让她进来。”
“王爷,您可算醒来了......”袁侧妃进来后,先是朝十一爷行礼。
接着就无视青黛,开始邀功,“您昏迷的这些日子,妾身日夜守候,衣不解带地伺候您,甭提有担心您了......”
“本王昏迷时是你在伺候?”十一爷看向袁侧妃,“那为何本王一醒来,看到的却是青黛?”
就连十一爷身边的仆人也说:“王爷,这几日袁侧妃确实来看过您,但日夜守在您身边,衣不解带照顾您的是青黛姑娘。”
他们都是十一爷身边的老仆人了,比起嚣张跋扈的袁侧妃,他们更喜欢平易近人的青黛姑娘。
“......”袁侧妃咬牙瞪了那仆人一眼,接着讪讪一笑,“王爷,妾身心里恨不得没日没夜地照顾您,可妾身不擅医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这才让青黛姑娘日夜照顾着您的......”
十一爷上下打量了袁侧妃一眼,“你说你整日担心本王,可本王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你还有心思精心打扮?”
“王爷昏迷不醒这几日,妾身茶不思饭不想,整日不修边幅。”袁侧妃笑着解释,并含沙射影,“这不是听说您醒了,妾身才好生打扮了一番,不像有些人,整日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白衣,瞧着就晦气不是?”
说到这,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转头对青黛说:“听闻王爷体内的毒解了大半,接下来只需要按时抓药,泡浴,好好调养身体即可。”
“既如此,你直接告诉我接下来该如何照顾王爷,就可以离开王府了。”
去年十一爷不让她踏入前院,后来十一爷病重后,她悉心照料了一阵子,这才能够在前院出入自由。
谁知她和十一爷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这个青黛又阴魂不散的回来了。
青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也正有此意。”
语音刚落,就听十一爷冲着袁侧妃说:“袁氏,本王用不着你照顾。”
“可是在这之前,不都是妾身照顾的您吗?现在就因为青黛回来了,您就不要妾身照顾了?”袁侧妃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青黛。
“王爷,她可是曾给妾身下过毒的人。”袁侧妃挑拨离间,“您去年将她赶出王府,谁知道她会不会怀恨在心,万一她又给您下毒呢?”
“别以为本王说破,就不知道那次是你自个偷偷吃的腹痛药。”十一爷索性直说了。
“......”闻言,袁侧妃神色慌张,不敢再看十一爷的眼睛,“王爷...您说什么呢,妾身怎的都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那你就去庄子上好好琢磨琢磨,兴许就听得懂了。”十一爷懒得同袁侧妃多说,直接下令,“来人,将袁氏送到北边那处庄子上去!”
袁侧妃瞳孔一震,“王爷,您...您这是要赶我出府吗?”
“不。”十一爷语气淡淡的,“本王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你罢了。”
话毕,男人大掌一挥,仆人就押住了袁侧妃。
“王爷...我可是你的侧妃...是皇后亲选的侧妃...你怎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甭管袁侧妃怎么说,还是被仆人叉出去了。
同时,屋里的奴才也都出去了。
一时间,屋里又只剩下十一爷和青黛了。
“王爷好善变啊。”青黛勾唇讽刺,“一会让袁侧妃伺候你,一会又不让她照顾你,一会要赶我走,现在又要赶她走......”
“青黛,那时本王以为自个命不久矣,而你早已到了待嫁的年纪,本王不想拖累你,这才与你划清界限的。”十一爷解释道。
“拖累我?”青黛冷冷道:“我只是给你治病报恩而已,治好了病,我就会离开,谈何拖累?”
“......”十一爷沉默了几息,才道:“除了报恩治病,难道你对本王就没有一点儿女之情?”
“以前有,但早在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明知袁侧妃陷害我,还故意当众羞辱我,将我赶出府时...就一点儿也没有了......”
“既如此,你为何回府替我治病?”
“我都说了,是因为六王爷找上我,我为了那本医书,也为了报恩,这才给你治病的。”青黛神色冷漠,“如今你体内的毒解掉了大半,半年之内,你体内的毒应该能完全排出体外,当年的恩情我已经报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要走?”十一爷慌了,急着挽留,奈何嘴笨,“你既然回了王府,就休想离开!”
“怎么?”青黛双手环胸,玩味地看着十一爷,“听王爷的意思,难不成要把我囚禁在这王府,强留下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紧抿着薄唇,像个孩子般无力解释,“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想你留下来。”
青黛:“之前我在府里当府医,为的是给你治病,现在你的病好了大半,我还留在府上作甚?”
十一爷:“当然是留下来做我的王妃......”
“......”闻言,青黛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还以为自个听错了。
这些年来,她和十一爷虽没有互诉情愫,但彼此心中都有数,知道对方心中有自个,只是谁也没捅破这张窗户纸罢了。
此刻,她还是头一次听见十一爷如此直白且直接的表白。
十一爷:“青黛,之前父皇母后一直催我娶王妃,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没娶吗?”
“因为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娶妻,便是娶了王妃也是放到家中当摆设的。”青黛说话带着气。
此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十一爷微微一更,好半响才说:“因为我心中的王妃人选就是你,可我又怕自个是个短命的,届时连累了你守寡,如今我的病有了好转,本王想你留下来做我的王妃。”
十一爷嘴上温情脉脉,心中却在想,等他的病彻底好了,定要叫眼前的女人知道他的身体行不行!
“谁稀罕做你的王妃。”青黛不屑道。
十一爷:“本王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青黛沉默了几息,才道:“我心中是有气,但我离开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我不喜欢皇室,身为医者,一边走走停停学习医学知识,一边四处行医治病,这才是我最想做的事儿。”
其实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有她,只是他用错了方式来爱她。
又或许,被病痛折磨多年的他心理本就病娇,思想异于常人吧......
“之前因为你曾救过我,我想报恩才留下来的,如今你的病找到了解药,我也该离开了。”青黛故作轻松的朝男人洒脱一笑,“行囊我都收拾好了,今日就打算动身,十一爷,咱们相见于江湖,便相忘于江湖吧。”
话毕,青黛规规矩矩地朝十一爷行了礼,转身挥手潇洒离去。
然而她才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咚”的一声。
回头一看,就见十一爷从床上跌落在地。
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即便男人如此狼狈,仍虚弱地朝她匍匐而来。
见状,青黛顾不上别的,立马走到男人身旁蹲下,将男人扶了起来,“不是嘱咐过你了吗,你这昏迷了几日,又泡了几日药浴,身子虚得很,没有力气,暂时不能下床走动的。”
“我不管,你若是要离开,本王就不遵照医嘱!”男人虚薄的身子便是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依在青黛身上。
“......”青黛颇为无奈地说:“裴清离,我费劲心思帮你找齐了解药,好不容易给你解了毒,你听话点好不好?”
“我就不。”十一爷嗓音虚弱而低沉,说出来的话却十足的无赖,“你说已经报恩了,所以要离开,可本王体内的毒需要半年才能彻底解掉,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有你这样报恩的?”
“想当初,本王在南疆救了你时,那可是悉心照料,直到你的伤势完全好了才离开的......”
男人的话,让青黛想起她在南疆满身是伤,走投无路时,是眼前的男人救下了她,直至她伤势痊愈后,是她自愿留下替他治病的。
眼前的男人,因为常年患病,深邃的眸子总是噙满了哀愁。
此刻,那双忧郁的眸子望着她时,眼底有无赖,还带点撒娇的意味。
再看看男人清廋苍白的脸庞,青黛心中一软,终是败下阵来,她把男人扶到床上坐下,“那你想怎样?”
见女人神色变得温和,态度不再强硬,十一爷趁热打铁,“本王想你在府上多留半年,半年后,等本王体内的毒解掉后,甭管你要走还是要留,本王都放你走!”
青黛:“此话当真?”
十一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青黛沉默地坐在床边的圈椅上,认真思考男人提出的要求。
良久后,青黛牵了牵唇,“那好,接下来的半年我继续在府上当府医,等你的病彻底痊愈后,我再离开。”
听到这话,十一爷嘴唇微微上扬,登时就叫了奴才进来,“还不快去把青黛姑娘的院子好好打扫干净,若有什么缺的,就去街上置办新的,还要好的!”
自打青黛给十一爷解毒后,十一爷的身体开始逐渐好转,人也一日比一日精神。
可建元帝的病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整日整日的昏迷,好几日才能清醒一会子。
看到建元帝病得如此厉害,穆王党各方面都做好了夺嫡的准备,伺机而动。
正月二十六日清晨,蒋诗诗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春杏一面服侍她穿衣,一面笑呵呵地说:“小主,今儿一早有好消息,保管您听了会喜笑颜开。”
“哦?”蒋诗诗挑眉,“不妨说来听听。”
“今儿奴婢一起来,竹心就来咱这报喜,还提了一篮子的红鸡蛋过来,说是安嫔昨晚发动,生下一个小公主呢。”
闻言,蒋诗诗嘴角微微上扬,“确实是件令人开心的喜事儿,改明儿我得去长乐宫看望姨母。”
自打安嫔上回见了红后,蒋诗诗就担心安嫔像书中一样早产,生下一个养不活的孩子。
思及此,蒋诗诗问:“春杏,姨母现在生下小公主,应当算是足月了吧?”
“听说比太医院推算的日子还晚了几日呢,妥妥的足月呀。”春杏笑道:“奴婢听竹心说,小公主有七斤多重,这体重跟刚出生的男娃有的一比,壮实得很,且生下时哭声可响亮了。”
“那就好。”听说安嫔的孩子足月,壮实,哭声响亮,蒋诗诗总算松了口气。
安嫔平安诞下了健康的小公主,这下算是彻底改变了书中的悲惨命运。
既不用被殉葬,还有女儿承欢膝下,真好......
建元三十年二月,西部传来捷报,太子带领将士们打了胜仗,攻下了西夏国皇城附近的多处城门。
穆王党得知此消息后,立马制造出太子在外征战建立战功,掌握权柄的假象。
同时,在建元帝面前和朝堂上诬告太子勾结军中将士谋反,想要趁着建元帝病倒时夺位!
穆王党此举就是想趁着建元帝病糊涂时,让建元帝废了太子。
即便建元帝不废太子,他们也在西夏国设了圈套谋害太子。
反正只要给太子安了个谋反的名头,穆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取代太子,顺利登基!
这个时候的建元帝,多数时候都处于昏迷状态,好几日才醒来一次,整个人处于糊里糊涂的状态。
得知太子勾结边将谋反,建元帝一边让人暗查此事,一边飞鸽到西部,暂时卸掉了太子手头上的兵权,把西部的兵权转交到掌管兵部的康王手上。
康王去年处理好农民起义一事后,就一直在西部边关督促屯田一事,保证将士们有粮食吃。
而康王早在去年底就加入了穆王党,如此一来,太子不但要防着西夏国的报复,恐怕还要面对康王的报复。
就如同那砧板上的鱼,任由各方前来宰割。
因着这事,东宫妃嫔们担心太子安危,每日晨省时个个脸上毫无笑容,瞧着都无精打采的。
苏侧妃有了身孕,原本每日都心情倍儿好,时不时在东宫组局炫肚。
结果太子兵权被撤一事没过几日,苏侧妃就胎位不稳见了红。
起初还只是见红,到了第三日,苏侧妃腹痛难忍,血流不止。
二月初九这一日清晨,蒋诗诗像往常那般去苏侧妃的寝宫请安。
谁知刚进院子,就听见苏侧妃大声哀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