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轻风送十里荷香，舞鹤乱半帘松影，满门齐赴蟠桃宴，人人共祝长生。——明谢谠《四喜记椿庭庆寿》

今日是蟠桃宴的第一日，天界上有头有脸又有空的神仙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九安的大姨母净合神女特地向母亲传了信，说今日就不来了。不是什么大事，虽说蟠桃宴三千年一次，对于凡人来说是悠悠岁月，但对于仙寿无边的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净合神女身为西灵圣母娘娘的长女，常年在玉清境与元始天尊谈论佛法道法，修身正道，这种人来人往的宴会，向来是能避则避。若是想回昆仑丘探望母亲弟妹，随便挑个清静日子便好了。

九安松了口气。

众多长辈中九安最憷这位大姨母净合娘娘。

九安的爹东夷圣帝是个女儿奴，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九安的娘清娥神女性子最是温婉和顺，从不与人红脸的；外祖母西灵圣母娘娘对小辈那是慈爱有加；舅舅集松上神那也是个好说话的；瑶姬娘娘活泼开朗，仍是个小女儿姿态。

唯有净合娘娘，许是因着常年在玉清境清修，常常冷着脸，一副威仪不可侵犯的模样。后来下凡带回来一个儿子，从此更是深居简出。说起来，九安还从未见过这位表弟，每每问起，大家总是觉得九安年纪尚小，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囫囵过去便罢了。因此九安便是有再多好奇，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加之小时候九安长乐在昆仑丘胡闹犯了错，阿娘想着孩子吃了些教训也就算了，知错就行，便不追究。但每每撞上净合娘娘那必然是要挨一顿训斥的，连清娥神女也躲不过。净合神女一直觉得自家妹妹性子太过温吞，教导不好两个皮实孩子，慈母多败儿。

得知这趟不用遇着净合娘娘，九安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正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大殿上方悬挂着琉璃花朵，一簇一簇，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每隔几席，立有一雕刻着金龙的柱子，金龙回旋盘绕，直冲云霄。每只金龙四爪各镶一颗明珠，口内亦嵌着明珠，熠熠生光，照耀着整个大殿，更显金碧辉煌。自踏入殿内，竟寻不到尽头。

西灵圣母娘娘端坐主位，身旁两侧各有八位仙娥颔首而立。神仙们便随意寻了席位坐下，自有机灵的仙娥上前斟酒。

席间美酒佳肴从不间断，三界六道的神仙们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

若是在殿内待腻味了的神仙们，便可三三两两地约着到潘桃林走走，虽是蟠桃都已被摘下呈于席间，但大片大片的桃树林仍是看着颇为壮观。

“今年怎么没见着瑶姬娘娘？”一位年轻的仙者与旁边的仙友道。曾有一次蟠桃宴，瑶姬心血来潮，着一袭绯色月华纱衣惊鸿一舞，绝代无双。凡是见过那曼妙舞姿的仙人都念念不忘，多年以后仍是津津乐道，更是让不知多少男神仙心中暗自神往。

几位仙友摆手笑说不知，又打趣道：“瞧你这魂牵梦萦的模样，不知瑶姬娘娘可曾‘入梦来’？”

“不敢啊不敢，小仙自知身份身份低微，哪能配上瑶姬娘娘那九天玄女？”

斜前方走来一人，众仙赶忙揖了揖手，“陆吾上神。”

陆吾听这些仙人议论瑶姬，言语间颇有些逾矩，心中有些不快，想开口训斥“上神也是你们能妄加议论的？”，又想到自己并无立场，反添闲言碎语，只得黑着脸轻轻颔首算作回礼，憋屈地走了，整个背影似乎都散发着压抑的怒气。

等到上神走远，几位仙家都松了口气，一转头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偶遇陆吾上神，委实是让我等小仙压力巨大啊巨大。”

“听闻陆吾上神常年在穹级神域闭关清修，鲜少参加此类宴会。”

“是呀，怎么这次就来了？”

一些年轻的仙者尚未听过陆吾上神那些传奇，年长些的倒是热心肠地给他们话说当年。

“这陆吾上神啊，一身法力无边。这天届的几位，如天帝、华光大帝、东夷圣帝、穹苍圣主这类位高的祖神，还有西灵圣母娘娘这位母神，见了陆吾上神，那也客客气气的。”

“对对对，他与穹极神域的钟离上神乃是至交好友。”

“说说近年的战事，便是数百万年前先妖王修到上神阶品，却在十几万年前入了歧途，成了堕神，失了清明。陆吾上神作为此战主帅，更是以一己之力将先妖王镇于锁妖塔之下，避免了这妖王为祸苍生。被仙界史官记录为降妖之战。”

“竟是如此英雄人物，令我等敬佩。”

说起陆吾上神，不得不提的还有他的那些桃色新闻。前有风华绝代的瑶姬神女，后有蕙质兰心的飞鸾郡主。

提到瑶姬，几位年长的仙者又开始细说瑶姬当年那震惊四座的舞技，那描述的可谓是“此舞只应昆仑有，其他地方见不着”。

神仙活的长了日子也会无聊，传八卦这种事倒是让他们颇为津津乐道。年轻的仙者更是好奇英雄与美人的故事，便纷纷凑上前去。

丹阳神君在不远处倚着一颗蟠桃树，正吃着蟠桃，也跟着听了一耳朵，扭头对旁边的仙侍说：“孟章，当年瑶姬一舞我也在场，可没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啊。你说说，这瑶姬舞的如何？”

孟章低头不语。

“哎，说说那飞鸾郡主如何了？”一仙人道。

丹阳瞬间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

“那飞鸾郡主不过是姑获鸟族公主与一鲛人之女，还是承了陆吾上神的恩泽才飞升的上仙呢，不过是命好认了华光大帝作舅舅，如何能配得上这天界尊神陆吾上神。”

“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飞鸾郡主如何就不行了？论身份，那也是够的。更何况飞鸾郡主虽不是一代绝色，却也是清丽佳人。依我看呐，飞鸾郡主温和大度，宜室宜家，与陆吾上神倒是十分般配。”

“若论身份，那瑶姬娘娘岂不是更为合适？”

“情爱此事怎能以合适来定论？”

……

一帮仙人竟是争论起来了。

丹阳素与瑶姬关系好，是坚定不移的“路遥”党，听着这帮仙人吵的面红耳赤，冷笑一声。

丹阳道：“哎，孟章，你说这飞鸾有什么好的？那陆吾怕不是瞎了眼，怎么还能为了她重伤瑶姬？那飞鸾日日端着，别人瞧着称赞温柔贤淑，我瞧着倒像是戴了张假面皮。要论温柔贤淑，那还得看清娥娘娘。”

孟章：……

丹阳：“孟章你说话啊。”

孟章：……

丹阳嚷嚷：“你怎地这般无趣，你便是说上两句也无妨。瑶姬又不在，她听不见，不算冒犯。至于飞鸾，你随便冒犯。哎，你从小就是这个闷葫芦的性子，一声也不吭的。我是怎么脑子想不开这回带你出门了？下回还是带着执明吧……”

上回不就是因为执明话太少，所以这回才带着我的么。孟章暗自吐槽。

丹阳神君突然不说话了，显然也是想起了上回的事。

“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嘴巴都严丝合缝的，是我贪心了。都在外头饮酒作乐，回家却对正室横眉冷对的负心汉…”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擦眼泪。

孟章实在看不过眼，开口道：“上神……”您要不要回家咱们关起门来演，玩意给人看见，晚节不保啊！丹阳上神总是时不时抽个风，也可能是因为在凡间那些咿咿呀呀的戏看多了，时不时总爱演上一段。不过他倒是十分与众不同，他不需要对手大戏，靠脑补就能出演一整台大戏，比凡间那些戏班子倒是强上许多。

丹阳神君眼神一亮，也不演那梨花带雨的美人了，换了一副长者语气，拍了拍孟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孟章啊，如今你终于愿与为父说话了。为父甚是欣慰，我们父子之间的结算是解了……”

孟章无奈。幸亏自家上神这毛病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道，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端着的。

“走吧。”丹阳随手将吃剩的桃核扔了，桃核一沾地便消失无踪了。“听说陆吾也来了，让我去瞧瞧他有没有私会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