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幕低垂,众仙友终于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路程远些的便暂时在淮江住下了。
飘渺神殿内。
那些夫人小姐们早就走了,除了偶尔低头走过的仙娥,只剩下少了个长乐的东夷圣帝一家,还有苍玉这个“准女婿”。凤鸣山其实离淮江不远,只是苍玉道与九安同路去赤水,便在淮江住下,方便一起上路。儿行千里母担忧,赤水的近况清娥神女也听说了,古怪的很,如今有个“护花使者”自是千恩万谢。
真是一个绝佳的借口,不仅留下能与九安多相处相处,无形之间还拔高了在丈母娘一家心目中的形象。苍玉都佩服自己的机灵脑袋。
这时他才有心情仔细观赏这三届最富庶的宫殿之一——飘渺神殿。
东夷圣帝最爱的金色,是这座宫殿的主色调。入目所及的家具器皿装饰等皆可用奢华、金贵、奢侈这些词来形容,这个宫殿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老子有钱”的气息。甚至暗金色的墙上还挂了几幅水墨画,画框虽然用的都是鎏金镶玉,但主基调还是紫檀木,有了些过度倒显得不那么突兀,给屋子里凭添了些清贵气质。
能看出物品的摆放和装潢是费了些心思的,但也能看出打理屋子的人尽力了。
东夷圣帝此时与清娥神女并肩坐在那条金光灿灿的大长椅上,九安随意窝在东夷圣帝的脚边,听着阿爹阿娘嘱咐逢霖,逢霖一一都应下了。
东夷圣帝一直对苍玉都颇为欣赏——虽然他的女儿被苍玉曾经惨痛拒绝并沦为天界笑柄,但在苍玉诚恳认错并昭告天下后东夷圣帝对他的印象好了起来。于是交代完逢霖后,又开始和苍玉侃。
趁着他们二人从天南聊到地北,九安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忽然觉得背后被谁轻轻地戳了戳,九安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雁南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儿,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啊?”九安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和雁南咬耳朵。
雁南也有样学样,将手立在嘴边,靠近九安的耳朵,悄声道:“娘娘让我进来的呀。我原本是去琉璃宫找你的,结果你不在,你宫里的刘姑姑说你在飘渺神殿呢,我就寻到神殿来了。娘娘身边的仙官怕我等久了,便和娘娘通报了,娘娘就放我进来了。”
九安看向她娘,正好清娥神女也看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哦~阿娘真是最最最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倾国倾城、仪态万千、温婉贤淑的神女了。九安抱以感激一笑,省略彩虹屁千字。
“这飘渺神殿到底有多大呀?”雁南悄悄地问九安,“我方才悄悄地探了一下,竟没望到头!”
“这是爹爹造的神殿,除了我们现在能见到的主殿便殿,剩下我也没走全过。小时候我还有一次在里面走丢了呢,幸亏是这爹爹的神殿,他一下就把我找到了。”
“哇…圣帝陛下真是法力无边呐……”作为东夷圣帝的脑残粉,雁南更加崇拜东夷圣帝了。
九安默默地看着雁南犯花痴,内心平静,她已经非常适应了。
东夷圣帝念在苍玉明日还有要事在身,也没留苍玉到太晚,早早地让大家各回各屋,洗洗睡了。
第二日九安起身时已经不早了。
难得回淮江一趟,她的床可真是舒服啊。
九安惬意地抱着她丝滑凉顺的被子懒懒地翻了个身,今日还有事,可不能赖床。内心天神交战半刻,九安还是决定翻身下床。
才刚收拾完自己,琉璃宫的管事仙使便将一大早送来给她的帖子呈了上来,分别是九公主、凉川小姐、碧霄天妃、瑛郡主等等,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帖子里所邀内容不过就是赏花、品茶、踏青、针织女工之列的,都是中规中矩又无趣的活动,一看就是闲的发慌。
先前在九重天,不远她也就去了,如今帖子竟都递到了琉璃宫,她们怎么就对她如此青眼有加,这见缝插针的手段。
九安是个挺中庸的神仙,虽然平日懒散不愿参加这类费心费神又无趣的贵女们的专属活动,但她毕竟也是个随大流的人,若是平日她估计就挑着几个去了,可惜她近日不得空,便推掉吧,回头等她从赤水回来再请回这些夫人贵女,聊表歉意吧。横竖到时候有个宴会一把手阿娘在,不至于手忙脚乱。
思及此,九安对着管事的仙使道,“若羽姑姑,劳烦您帮我将她们都回绝了吧,我今日得去一趟赤水,不得空。”
若羽姑姑原是她娘座下的仙使,又是幼时照顾她的姑姑,九安对这位姑姑很是尊敬信任。
“好的,殿下。”
赤水。
西宁和风神在赤水转悠了好几个月了,什么也发现。
这里十分特殊,他们的感召之力全无用武之地,仿佛进了一个轮回迷宫,怎么也绕不明白。就是到了现在,也没摸清楚赤水有多大。开始还能让土地仙指路,越往里走,连土地仙都没了——他们法力低微,还是小命要紧。西宁心里清楚,此地大约是有个阵法,只是这破解之法,尚未发现。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留下的,实在太过厉害。
沼雾弥漫,灰白中带着丝丝绿,西宁和风神置身在雾里,连四周的景致都模模糊糊,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沼气无毒,似乎只是为了吓退企图进入赤水的冒险者们。
云中客不知道哪里翻出了个罗盘摆弄了半天,勉强能用,又捡了根树枝,左右试探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西宁聊天。好歹他们也是这里唯二活人了,总得说点什么。
我就奇怪,钟离怎会派你来接这棘手的活?”传闻中钟离最得宠的弟子,云中客这趟第一次见,毕竟他和钟离都是不热衷于参加各类神仙聚会的人,一来二去,常常错开,偶而遇到钟离,西宁还不在。
天山一贯低调,要不是这回钟离上神收徒扯出了一滩狗血,大家也不会重新关注起这个西海龙王的私生女,钟离上神座下最得宠的七弟子——西宁。
西宁不在意地笑笑,“我自己想来的”
这可不是什么讨喜的活计,送命在赤水的上仙那也不少,自愿的?云中客心下嘀咕。
“为民除害啊!”西宁仿佛看穿了云中客的想法,补了一句。
姑且就相信了吧。
“等等!”风神急道。
他手里的罗盘疯狂震动着,指针像抽了风似的左右摆动。
西宁闻声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沼雾渐渐散去,只留下几缕稀薄的雾,晃晃悠悠地漂浮在空气中。不同于他们身处的阴暗潮湿的环境,一只活物也无,一派死气沉沉;眼前是一片绿草如茵的景象,阳光充足,勃勃生机。
云中客沉思一会,开口道:“这里想必就是阵眼了。”
他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沉声道,“这般庞大的阵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摆出来的,看着里面残留的阵阵妖气,想来便是先妖王留下的了。”
“先妖王……”西宁不自觉地感叹,她从未直面感受过先妖王的威力,只记得那日陆吾上神一身伤地带回了奄奄一息的先妖王,还是师父帮忙镇压的。那时她法力还十分微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着师兄师姐们的转述。
这不过是先妖王力量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将他们困了好几个月,当年风华正茂的先妖王该是何等风姿?可惜了啊可惜了。
“你退后。”西宁自觉后退,云中客在掌中凝聚了灵力,向阵眼打去。
狂风骤起,枯枝烂叶被风卷起,沙石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入目所及的天空忽明忽暗,周身景物几度置换。西宁不由地后退半步,举起手挡在面前。
沼雾退去,周边景色逐渐清明,西宁这才看清周围环境。树木参天,大片大片幽深的绿遮住天穹,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进几缕照在这片土地上,稀奇古怪的藤蔓弯弯绕绕地缠在树干上,相伴而生。脚边的矮灌木开着说不上名字的小花,颜色鲜艳欲滴,在深褐色的土地上凭添几分怪异。
不远处有溪流声,隐约还能听见动物在溪边饮水的声音。树干上也站着些西宁从未见过的鸟儿,其中有一群乌漆麻黑的,长得与蝙蝠有些像,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密林深处。
一白发女子吐出一口血,狭长的凤眸缓缓睁开,惊疑不定,是谁!?破了阵法?
先妖王留下的阵法,她将自己的一魄灌注其中,使得阵法为她所用。先妖王的阵法坚不可摧,普通仙人只有被吞噬的份,难道她做的事已经惊动天届了吗?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西宁又随着风神走了一段,古木幽深,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鸟叫,一派祥和。
“这赤水无甚特别呀。”西宁摸不着头脑,十几位仙是怎么在这里殒命的?
他们在阵法里被困了几个月,除了找不到路却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阵法里的沼雾会致幻,陷入幻境的人会做出一些举动,至于是什么举动,这个我无从得知。我没事是因为我的神印护住了我,而你……”说到这,云中客顿了顿,“约莫是你师父给你下的护体罩,那些沼气才不敢靠近你的吧。”
西宁没有接话,落后半步跟上了云中客,暗自低头微微一笑。云中客余光看见西宁逆着光颔首轻笑,那一瞬,星河失色。西宁的眉眼像极了她的生母——风神与西宁的生母有过一面之缘,眉毛很顺,眼睛是温柔的杏眼,低头浅笑时里面似有万千星光点点。
他与西宁同行许久,第一次见西宁发自内的笑,她笑起来可真美,是因为钟离上神吗?
云中客耸耸肩,压下了心头的那一点点悸动。他可不想不想惹什么麻烦,他只求个清闲日子。
“阵法是破了,我们是回去复命,还是再继续看看?”西宁短暂的喜悦后很快稳住了,又说回了最初的任务。
云中客沉思半晌,“虽说这个阵法是先妖王留下的,但距先妖王被镇压已有十几万年了却还运用自如,必是有人在操控修复。显然方才的沼雾并不足以致命,具体使用什么手段能让这些仙人丧命,若是我们不将此人揪出来,可能还会引出更多的祸事。”
西宁一脸凝重,“上神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