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待后座的人下了车，黑发黑眸的青年百无聊赖地坐在驾驶座，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上楼，直到她住所的灯光亮起。

他正要启动车辆离开，储物筐里的手机忽而开始振动。

青年一皱眉，低头查看来电显示，见到屏幕上的姓名时不由得扬眉抿唇，手指挠了挠脸颊显得十分无奈，神色全然不似刚才面对辛卯时带着淡淡的嘲弄。

“喂，静白。”他生硬地弯了弯唇角说。

“嗯。”对面的人显得十分沉静，“以寒，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他烦躁地摘了帽子，甩手朝副驾驶上一飞，表情十分不悦：“你交代的话都说了，她不愿意。”

电话那头的冯静白顿了一会儿，加重语气道：“方以寒，你是不是又恐吓别人了？”

“啧……”方以寒揉了揉头发，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应该算不上恐吓，于是矢口否认，“我没有。”

冯静白冷笑：“将近二十年的兄弟，你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

方以寒一脸尴尬，眼神开始四处游走。

耳边传来冯静白的叹气声，旋即他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上次那只是个意外。辛卯的背景我调查过，有些信息与密档有关，我不能告诉你，但我能向你保证，她不会有问题。”

闻言，方以寒挑眉：“密档？”刚刚从他车上下去的那个家伙，身家背景居然这么惊人？

“对，”冯静白说，“她还没有正式加入寰塔，没有接受过感应方面的训练，对于声波感应的敏感度就要比普通的辰侍高出许多。她的测试数据我马上就传给你，你看完就会明白，如果把她放在人类世界不管，不仅她的处境会很危险，一旦有蚀吞噬了她的时间与脉冲能量，对我们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的确如此。对于“蚀”所发出的声波振动越是敏感，那人体内的脉冲所具有的能量就越丰厚，在蚀的眼中，这一类人所拥有的时间则更具吸引力。

方以寒愣了一下，听见手机接收文件的提示音，立刻换上无线耳机，打开那份文件翻阅起来。

文件的页面越往下滑动，方以寒的神色就越发凝重，原本准备发动车辆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不耐地咂嘴，抿了抿唇。自冯静白从普通人类中选中了一人成为辰侍，原本想将她好好栽培，而那人却背叛了静白后，方以寒对所有的普通人类都没有好感。

他心里明白这样未免矫枉过正，可他克制不住这么想。

但方以寒是个有分寸的。辛卯的能力还未被开发，现下她对声波的感应已经达到了这样敏锐的程度，确实不该放任自流。

“行吧，”方以寒叹气，揉揉眉心，“我知道了。”

听筒那头冯静白的气息稍稍有了变化，似乎是笑了。他叮嘱方以寒道：“以寒，你一定要让辛卯加入寰塔。”

方以寒不情不愿地将眼神瞥向一边。

见他没有回应，冯静白的声音提了几个调，喊他名字的语气颇重：“以寒。”

方以寒揉乱了刘海，皱起眉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尽全力说服她加入寰塔的。”

“好，”冯静白又笑了，“那就交给你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不准动用暴力手段。”

闻言，方以寒一顿：“……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青年随手把手机丢进储物筐，身体微微前倾，仰起头看向楼上，那盏亮起没多久的灯光此刻已经熄灭。

他凝视着那处，思索了一阵，最终将车辆熄火，把座椅往后放倒躺下。

夜空如同一面漆黑的天鹅绒，点点星子如同镶嵌在其中的水钻，落在青年的黑眸中，像是闪动着粼粼流光的蓝砂石。

方以寒神色平静，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忽而迸出锐利的光。

如果辛卯重蹈了那个女人的覆辙，那就由他亲手解决。

不过现在……他脸色瞬间变得僵硬。当下最先要考虑的是要怎么说，才能让已经拒绝加入寰塔的辛卯改变主意。

“啧……”他烦躁地咂嘴，索性闭上眼，“麻烦死了。”

方以寒决定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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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往常一样走在华彬网络的走廊里，辛卯绷着一张脸，好让自己不要因为那些忽然朝自己扑过来的怪物露出奇怪的表情。

直到在工位坐下，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卸下了浑身的力气，趴伏在桌面上。

自从几天前遇上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出租车司机，她最近就经常能看见那种生物，似乎是被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或者是气味吸引而来，前赴后继地朝她扑过来，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被猛地弹开。

原本还对这些小型的“蚀”感到害怕的辛卯，发现它们根本不能对自己造成危害后稍稍放下了心。但毕竟二十多年来始终生活在没有“蚀”的干净世界，现在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种陌生生命体，甚至它们的存在即将成为她生活的常态，任谁都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就算只有蝴蝶飞蛾般大小，辛卯也依然会感到恐惧，仿佛是刻在本能里的反感与排斥。

坐在辛卯工位挡板上的方以寒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上上下下地晃着，仗着自己周身施下了隐身咒如入无人之境，一双黑眸落在辛卯的脸上，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现在暂时还没让她松口，方以寒自然是不敢随意地把她丢在一边，更何况以她的现状，已经成了完全暴露在蚀眼皮底下的猎物，随时都有被蚀吞噬时间的危险。

然而，一开始便留下的偏见与淡淡的厌恶却无法立刻消除。方以寒对着辛卯打量了一番，旋即不屑地自齿缝间挤出一声轻嗤：“嘁……胆子真小。”

辛卯自然是看不见某人对她嗤之以鼻的模样，拿着数位笔认真地对照改动要求修改着角色立绘。

方以寒见她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时还会在摁下键盘上某两个键时皱一下眉头，手里的笔偶尔会在桌上放置的一块黑漆漆的板上划拉几下后戳戳嘴角，再继续落笔划动。

他有些好奇辛卯的工作内容，于是一个翻身从桌上跳下，当即便被电脑画面上所展示的华美角色震惊。

不得不承认，她虽然在战斗才能上显得有些弱，甚至说是一无是处也不为过，但在本职工作上确实业务能力过硬。

方以寒轻哼一声。还算有那么一点长项，只不过对于战斗来说，这点技能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像是坐在某张看不见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一弹指，指尖猛地钻出一道银光直指辛卯背后朝她扑去的一只小型的“惰”。状若蜥蜴生了两对耳的怪物，双爪还未触碰到女孩儿的背，甚至还没来得及吱出一声惨叫便瞬间消解。

而下一刻，辛卯忽而从座位上起身，手里拿着一只u盘，险些和虚坐在她身后的方以寒撞到一块儿去。方以寒惊了一下，姿势颇扭曲地朝后退让，堪堪避开了这次撞击。

他舒了口气，望着辛卯离去的背影拍拍胸口。有隐身咒的效力在，普通人无法看到他，但若是一个不注意被人撞上，对方还是能察觉到的。

这种时候要是把这个小祖宗给吓到，万一她的脉冲能量出现了波动，很有可能招来大麻烦。

方以寒蹙眉，抬手抓抓头发。一想到冯静白交代他的事就十分的头疼。

不久前为了不让她加入寰塔，方以寒用上了对付以往那些想要靠近冯静白身边的人的招数，稍稍恐吓了一番，而他也如愿以偿地把辛卯给吓退了。现在他却得知，自己不得不想个办法让对方同意寰塔的邀请，那这不是自打脸？

于是在这一周之内，方以寒便像个保镖似的，每天都跟在辛卯身边。白天就飘在她工位附近，到了晚上就睡在她公寓的屋顶上，就连周末，辛卯出门去超市采购他都几乎寸步不离。

冯静白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以他的性格，如果不加以叮嘱，绝对会直接将辛卯打晕了强行带回寰塔，又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在这儿耗了这么久？

终于方以寒还是耐不住性子，决定直接出击。趁着辛卯周末出门采购完回家的机会，他打算在公寓电梯里截住对方。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方以寒伸手挡住了半边，一边手腕微微用力往反方向拉开，一边低着头，刻意压低嗓音道：“抱歉，我也要上楼。”

靠在轿厢内镜面上的辛卯原本并不在意进来的人是谁，对于即将合起却被人强行顶开的门也只是惊了一下，直到对方出声说话，她才多给了这人一眼。而只这一眼就足以让她忆起那天晚上的心惊肉跳。

辛卯瞪大了双眼，一路目送他站到自己身侧，一句质问卡在喉口呼之欲出。可她转念一想，先前这人向她提出要不要加入什么寰塔后被自己明确拒绝，而现在又出现在她面前，一定是有什么麻烦事要找她，如果真的搭上话了，那还不是正中他下怀？与其引火烧身，还不如现在就装不认识，说不定就能找机会把这人给甩脱。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两眼平视前方，佯装自己遇上的只是同一楼里住着的邻居，看也不看他一眼问道：“几楼？”

方以寒闻言一愣，旋即轻咳一声道：“和你同一层。”

眉尾一跳，辛卯攥紧了手里的购物袋，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去该怎么脱身。

显然对方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单刀直入道：“咳咳……那什么，我就是那天晚上问你要不要加入寰塔的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辛卯面无表情地紧盯着电梯门。既然对方已经亮明自己的身份了，她再继续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但仍然维持表面的礼貌说：“嗯。有什么事吗？”

黑发的青年面容一窘，决定把一口锅扣在冯静白头上：“嗯……就、塔主说，还是想……再邀请你一下。”

辛卯闻言转头去看他，像是在打量一个脑袋不太正常的神经病。方以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任她打量。

她假笑着回绝：“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没法回应你们的邀请，而且我工作也很忙，也暂时没有跳槽的意愿，您请回吧。”

说完，她没等方以寒给出反应便站到了电梯门前，等到了楼层，她一脚跨了出去，头也没回。

方以寒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再一次合上，抿了抿唇，窘迫地抓抓头发。

这是……又被果断拒绝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