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c的基地位于新区西北的“国家级经融中心”内,基地小区所属的x4-2地块,标价485/平米。建造在这个地块上的somtonriviera,据说一套单间的月租金都在人民币两万以上。
当年蒋烨一掷千金,豪气地买下了一个单元的顶楼四层,打通改建成了如今的mtc俱乐部训练基地和宿舍。
凌以的身体非常不舒服,从检测点回基地正好遇见了晚高峰。拥堵的高架桥、还有眼前的一排排红尾灯,让宿醉又一天没吃饭的他,胃里一阵阵抽痛。
八点半,凌以脱力地靠在电梯壁上,光滑如镜的电梯门如实地倒映出他的憔悴。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启,楼道中mtc俱乐部巨大logo散发出温暖的光。
大门洞开,里面传出熟悉而热闹的声响。捧着瓜子饮料路过的领队小妹,一瞥眼看见凌以:“教练你终于回来了!老板和那新来的小帅哥可等你好半天啦!”
somtonriviera原本的设计是民宅,mtc的基地大门后,保留了原本的玄关。
蒋烨无比浮夸地在这玄关后打造了一面“荣誉墙”,高高的架子上摆满了这么几年来mtc获得的各种奖杯和奖牌。
隔着“荣誉墙”,凌以自然看不到坐在沙发上的人,但身穿红白运动服的封越,却敏锐地听见了门口的异动。
凌以回来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封越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
他……会认出自己么?
旁边沙发上的蒋烨已经兀自站了起来,热情地拍了拍封越的肩膀:“来来来,以神回来了。”
封越陡然站起身,险些将蒋烨撞翻。
结果切切目光中、率先绕过“荣誉墙”出现的,却是手捧零食、表情十分无辜的领队小妹。
封越目光微动。
下一瞬,凌以慢腾腾地出现在了客厅明亮的灯光中,柔顺的长发被夜风吹乱,昨日的那件白衬衣有一些褶皱。
凌以面无表情,眼神戒备而冰冷,看着封越,像是看着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蒋烨似是早已习惯,他走上前去热情地介绍道:“以神,这就是hound!”
凌以没动。
封越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来,然后像第一次见面般,乖巧地鞠躬道:“教练好。”
不等凌以回答,蒋烨就自作主张地说了个“好好好”:“哎呀以神,你看这孩子多有礼貌。”
凌以不置可否。
“等你的时候我已经把我们mtc试训的规矩都和hound讲了。”
“怎么样,是不是开训练室、我让数据组的几位过来?”
被挖到人的巨大喜悦冲昏头脑,蒋烨根本没注意到凌以的不对劲。
环抱双手斜倚在“荣誉墙”边的凌以,仿佛没有听见蒋烨的话一般,正神色晦暗不明地地打量着站在客厅里的人:
身处于明亮灯光下的少年个子高大,五官是华国人少有的深邃分明。短发干净利落,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下,黑色的t恤被胸膛上饱满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闭上眼睛,凌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点点头:“去……训练室吧。”
mtc的试训与其他战队不同。
试训首先要通过是主教练凌以的考验,赛训组的分析师们同步根据选手的表现进行数据分析。只有数据达标、教练满意,才会让选手跟着队伍开始试训。
针对封越作为主播时候的几段视频表现,凌以在操控面板上给他安排了一些针对性的对线演练。
而由原本mtc队员转职过来的xword,正在对封越的数据进行分析。
训练室内很安静,只能听见xword簌簌下落记笔记的声音。
还有封越敲击键盘、移动鼠标的声音。
封越的意识到位,对线的时候吃经济的速度很快。
各项数据指标在xword的分析中都处于中上水平。
而他的操作手法犀利,在联盟中都属于难得一见的天赋型选手。
更重要的是,封越认真而坦然的眼神,一点儿没有走样的手法和操作,让站在屏幕后的凌以,终于忍无可忍地摔掉了手中的笔记本。
“……教练?”
凌以站起身来:“xword你们先出去一会儿。”
几个分析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xword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训练室内只剩下他们俩,凌以慢慢地走到了电脑前,他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封越却只是眨了眨眼、松开了鼠标按键:“我做错什么了吗,教练?”
满脸天真无辜,与昨夜恶劣压着他的男人判若两人。
凌以咬了咬牙,问:“你很缺钱?”
封越一愣。
“职业代打、专业陪玩,星空的游戏主播,会所男公关……”凌以一字一顿,盯着封越的眼睛:“hound,你很缺钱,是不是?”
“你调查我?”封越脸上的天真表情倏然消散,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凌以讽刺地笑:“我总要为我的安全和健康考虑。”
这话让封越心头火起,他嗤笑一声站起来,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凌以:“比起钓男人找鸭的教练你,我恐怕更得担心担心我自己!”
这话太伤人,封越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
尤其是瞧着凌以脸上血色尽退、唇色也跟着惨白后——
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道歉解释,却又听见凌以冷哼一声。
“啪”地一下,一盒皱巴巴的试剂被丢到了封越脸上。
“既然怕染病就去做个身体检查,”凌以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恶意的笑:“需不需要我教你使用方法?”
快易检的标签让封越愣了愣。
而后凌以转过身去,声音毫无波澜:“我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又有什么心思。进入mtc就好好训练、好好比赛。”
封越看着凌以瘦削的背影,忽然想到了汤先生曾经对他说起的一些传言。
他一面答应,一面忽然站起身,将凌以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在凌以恼火地发作前,封越低头凑近他的耳边:“昨晚的教练真的很热情,应该……很久没做过了吧?”
凌以漠然地看着他。
“教练的身体真的很极品,而且和我还很契合。”
“既然以后我们要长久地待在一起,能不能当个稳定的……”
“不可以。”封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凌以不客气地打断。
封越皱眉。
凌以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打职业可能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来钱快的手段。”
“但对我来说,有其他意义。”
凌以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推开了封越,面若寒霜地看着他:“华国电子竞技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它在我眼里不仅仅是一份职业、一个游戏。”
说完,凌以深深地看了封越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去。
压抑地走到外面的观景阳台上,凌以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摸出烟盒,手指颤抖了好几次才勉强地点燃了手中的烟,腥辣呛鼻的气体灌进肺叶,逼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既然你也是gay,我们友好互助一下,从此当个py怎么样?”
十年前,同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声音,拽着他奔赴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放肆爱情。
凌以少年成名,彼时华国电竞还未成型。
他加入一支美国的战队,帮战队捧下那一届的世冠金杯。
他是联盟里第一个碰杯的华裔选手。
更是至今为止拥有最多冠军皮肤的辅助选手。
十年前,在战队训练室的卫生间里,
新来的新人射手、美籍华人sirius惊喜又莽撞地发现了他的秘密。
即便是在美国,十年前的同性恋依旧被人孤立。
他们像是在夜空中并行的孤星,终有一天一道儿坠落在了荒原里:
然后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sirius逼着他在训练室里胡来,叼着队服吞咽下那些模糊的拟声词。
他们弄倒了电竞椅、弄湿了铺在新设备下的桌垫。
同样黑亮的眼瞳中却倒影出彼此迸发的爱意。
十八、九岁,正是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sirius拥有凌以没有的疯狂和激情,他的射手打法凶猛、意识犀利。
在sirius来到战队后,整个战队如获新生。
更引发了将联盟这个游戏推向高|潮、带战队走向更高的巅峰。
sirius是联盟历史上最具灵性的天才adc。
即便是十年后,联盟的高层也承认——
sirius的成就,至今无人能及。
世冠后,凌以和sirius成为了联盟历史上的第一对传奇双人组。
两人之间的暧昧感情,也很快在高关注下生出些异变——
联盟游戏的热度吸引了一些政客的眼光。
州内一名华裔商人选择投资了一支新生战队。
商人姓汤,名叫汤廉。
他敏锐地发现电竞的商机、想要借此机会扭转家族企业投资的亏损。
sirius身上巨大的商业价值被他看中,
却意外在接触sirius的过程中,发现了sirius与凌以的恋情。
少年凌以和sirius曾幼稚地约定:
无论什么样的战队、什么样的转会期。
他们作为“双人组”,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即便凌以当时已经是荣耀加身的冠军辅助,
那时候辅助的地位其实并不受重视。
加上凌以的华国国籍、“女气”的长发,
精明的汤廉并不想要捆绑凌以这样一个“拖油瓶”。
所以他一面哄骗sirius和他签约、保证会将凌以一道买走。
却一面利用舆论、悄悄曝光了凌以同性恋的身份,逼着凌以放弃。
舆论和粉丝的压力,还有sirius准备独自单飞的传言。
终于撕碎了少年情侣那点可怜的信任和默契。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争吵过后,凌以独自伤心离去。
sirius搞清了来龙去脉后,
一点儿不留情面地撕了汤廉的合同:
情愿赔偿巨额违约金、情愿一年不打比赛,
也要不顾一切地追回他的爱情。
那是那一年的圣诞夜,凌以所在的州难得下了一场大雪。
冻结的地面让车辆打滑、剧烈的冲击点燃了发动机。
sirius车祸身亡,
凌以也状态奇差地错过了战队最后的比赛。
战队痛失射手和辅助,比赛连败以至于被淘汰。
失去理智的疯狂粉丝绑架了凌以,
囚禁折磨一周后,
斩断了他的右手食指、一寸寸切断了他中指的第一指节。
十年前的新年,凌以失去了挚爱。
同时,被迫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而汤廉自食恶果、宣告破产,
在sirius葬礼的第三天、于家中豪宅饮弹自尽。
凌以何其无辜,却因为汤廉曾经在舆论里的造势。
时至今日,在美国一些联盟论坛上,
还是将他视为妖孽、视为勾引sirius的恶魔。
没人在乎他在十九岁未满之时就永失所爱,
也没人在乎他是冠军辅助、却从此以后再不能打比赛。
hound的话,还有那与世界为敌的天真霸道。
让凌以抑制不住地想起曾经。
捂着眼睛,凌以痛苦地蹲下身去。
指尖烟灰簌簌下落:
sirius都不在了。
真正的凶手汤廉也已经死了。
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这边,在凌以离开训练室后。
封越沉默地坐回了电竞椅之中——
这间训练室位于整个基地的一楼,
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整个申城的夜景。
错落有致的深蓝色电脑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符合选手身份的小物品。
有厚厚的复盘本,也有粉丝送的盲盒玩偶。
他试训所用的电脑是mtc前打野seven留下的一台。
桌子一角还留着没有收走的一只灰色的大理石烟灰缸。
封越犹豫了半晌,
还是从运动服的拉练口袋里、拿出了烟卷。
裤兜里的手机恰好震动起来,
封越叼着烟,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手机屏幕亮起来,白色的光芒将他的脸照得如同鬼魅。
备注是“t”的人,连接不断发来了三条微信:
“你母亲已转移到了更专业的医院,□□也已有眉目,过几天我让助理联系你。”
“试训你一定要好好表现,顺利拿下mtc的正式约。”
“之后的违约金你不用愁,多少我都会帮你负责。”
封越撇了撇嘴,将手指缓缓地向左滑动。
无言地删除了这个人的信息。
而后封越“啪”地一声将打火机甩进桌角,
整个人陷进电竞椅中、抬起手来挡住眼睛——
刚才凌以苍白的脸色,还有受伤的眼神。
总是不断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它在我眼里不仅仅是一份职业、一个游戏。”
“华国电子竞技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这样的人……
封越不禁皱眉:怎么可能主动去毁灭一个战队?!
汤鸿骞、汤先生说的那些话,恐怕也不都是真的。
可是母亲的病,又真的不能再拖下去……
封越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眼中是说不出的幽邃深沉。
这时,他的手机又陡然震动起来——
吓得封越一个激灵,烟头上的火星下落、烫得他怒骂一声。
摁亮屏幕却发现是小黄毛。
用美颜滤镜、故意凹造型拍摄的大头照做头像,
小黄毛难得没有直接给他发一长段的语音。
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微信躺在聊天框里,
看得封越忍不住地皱眉:
“哥,对不起哈,昨天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听杨经理说你今天一早就走了,要不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下看看吧?”
“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哥?”
“还有,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儿吗?”
想起那沉沦而混乱的一夜,封越低低一笑。
他舔了舔嘴唇,手指灵活地翻动,极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我赚了,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