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朗月,海风淅瑟,夏末的申城比往年更为炎热。
热闹嘈杂的游船缓缓驶过波光粼粼的江面,将倒影在水中的高楼霓虹和灯红酒绿碾散。
封越沉默地站在会所二楼阳台抽烟,微凉的海风鼓起他身上单薄的白衬衫。
汤先生助理说的那些话犹在耳畔,一场算计,竟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烟头猩红的一点于夜空中明明灭灭,合同末尾那句“合作愉快”让封越恶心。
但他,又确实很需要钱。
“哥你还没走呐?”阳台门后,探出一个金灿灿的脑袋:“你没走太好啦,今天徐姐让我开了好几瓶酒,这个月我的业绩肯定第一!我请大家吃小龙虾,既然哥你明天就不干了,一起来庆祝一下吧!”
封越皱眉。
“这家店平时可要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呢!我可是好不容易订了桌子!”见他想要拒绝,那小黄毛急了:“哎呀哥,我知道您还要回去照顾伯母,但就吃一顿饭的时间嘛。”
小黄毛蹬蹬跑过来,亲昵地挽住了封越的手臂。
他是封越的同乡,为人热情,在医院挂号大厅认识的封越。
得知封越给母亲治病十分缺钱后,毫不犹豫地介绍封越来这间会所上班:“就是陪那些漂亮姐姐喝酒吃饭逛街,说点好听的话嘛。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来钱肯定是既轻松又愉快!空余时间还能方便你照顾妈妈呢!”
这里对外宣称他们都是正常健康的商业应酬,实际上却在给客户提供有偿的陪侍服务。
小黄毛的金主夫家姓徐,一场婚姻名存实亡。
就喜欢来会所点小黄毛这样的小男孩。
封越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吃软饭的行为,但当时直播赚的钱,已快被母亲第二期的治疗费用耗尽。
封越个儿高,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五官凌厉分明。
面试时被经理一眼相中,说他前途不可估量、肯定会赚个盆满钵满。
可惜,当第一个想强吻封越的客人险些被他扭断手后。
经理就只敢让他端盘子、赚点可怜的酒水钱。
会所的酒水钱不算多,却也解了封越当时的燃眉之急。
之后半个月,汤先生回国。
拿着封越的直播录频上门,与他谈了一笔交易。
封越的母亲是尿毒症,但封越配型不适、医院又供体缺乏。
在透析的每一天,都是用金钱与死神博弈。
封越一开始拒绝了汤先生:毕竟这两年华国电竞好不容易摆脱了“精神鸦片”的污名化,拥有了职业竞技的那点意思。但最终,封越拗不过商人的能言善辩,还是和汤先生签约。
今天,也是他在这间操|蛋的会所上班的最后一天。
长舒了一口气,封越狠狠地摁灭了手中的烟,在小黄毛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走吧。”
小黄毛所说的那家店封越上下班的时候路过多次,确实香飘四溢、挤满了人。
从会所后门出去,只要穿过一条背街后巷,就能直接到达餐馆的后花园里。
小黄毛还邀请了会所里和他交好的几个小娘炮,封越站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倒像是带学生拉练的体育老师。
今夜会所的投资人张总包了场,带了一众朋友来举办他结婚前的单身派对。
张总是个纯直男,单身派对也就只需送送酒水。
看见他们这么多人出去,经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快去快回。小黄毛高兴地拥抱了一下经理,挤眉弄眼地承诺给他打包。
众人三三两两地迈入后巷,封越却意外地发现后巷那盏不太灵光的街灯,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坏了——
漆黑一片的后巷内,各家会所、餐馆的垃圾桶高低错落。
角落里还偶尔会跑出一两只不知是老鼠还是流浪猫的动物。
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娘炮“操”了一声,而后嘻嘻哈哈地掏出了手机打光。
结果明亮的白光却在前面的地面上照出了一双锃亮的西装鞋。
两人愣了愣,缓缓抬头。
却见窄窄一条后巷中,不知何时站了七八个身形魁梧、面色不善的人。为首一个光头满脸横肉,还纹了一条大花臂,他目光穿过人群、直接落到了小黄毛身上:“唷,这是要去吃饭?”
微弱的手机光其实根本照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封越却感觉到身边的小黄毛一听这声音就浑身发抖起来。
“行了别去了,今天徐先生请你吃大餐,直接跟我们走吧。”
“我、我不去……”小黄毛咬了咬嘴唇,嗫嚅道:“你、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犯法?”光头嗤笑一声,“那你小子骗我们徐总的钱、还睡他老婆,就不犯法?”
“我……我没有!”小黄毛急了,“那些、那些都是徐太太送、送给我的。”
“送给你?呵,那女人的钱哪来的?不都是徐先生给她的!她送你的东西都是用徐先生的钱买的!你这兔儿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拿人家的钱睡人家的女人?!”
“那我不要了还不成吗?”小黄毛急哭了,“我、我都还给徐太太好吗。”
“呵,晚了,小子,今天你必须跟我们走,徐先生可是要好好招待、招待你呢。”光头说着,冲身后的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七八个汉子便慢慢地朝小黄毛围了过来。
会所的几个小娘炮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登时一溜烟跑没影了、也不知有没听见小黄毛冲他们高喊的“替我报警喊经理”。
“报警?”
“警察才不会管你这种小鸭子的破事。”
“至于你们经理——呵,徐先生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小黄毛害怕地后退,腿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几个人哈哈大笑,围上来的第一个人却突然被封越一脚踹翻。
封越的速度太快,几个笑着的人被他这么一着吓得变了脸。
光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封越一会儿:“这位是……?”
“他说不想跟你们走。”封越摸了摸裤兜,烦躁地发现烟没有了。
他个高,皱眉生气的模样确实挺唬人。
光头几个一时被他吓住、没有擅动。
坐在地上的小黄毛却像是看到了救星,巴巴地看着封越:“……哥,救我。”
光头一听这话,冷笑一声:“哦,原来是这小子的新骈头?”
“小子,我劝你不要强出头,徐先生你是得罪不起的。”
封越本不想掺和这种破事,但小黄毛死死地拽着他。
封越慢慢地卷起衬衫袖子,偏头睨着那群人:“你们,大可试试。”
这挑衅的语气惹得他们七八个人一股脑涌上来,其中两个还抄起了铁棍。
封越极快地掀翻了先靠近的两人,而后劈手夺下其中一人的铁棍、狠狠抽了下去——
他从小跟着父母东躲西藏,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打架的好本领。
七八个人瞬间被他放倒了一半,剩下的几个人也一时不敢靠近。
光头急了:“一起给老子上!愣着做什么?!”
“一群废物你们连个鸭都干不过吗?!”
封越见机不对,踹了身后的小黄毛一脚。
压低了声音:“别傻呆着,回去叫经理。”
小黄毛虽然怂,却还算机灵。
手软脚软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会所后门跑。
“我操去拦人!别叫那黄毛小子跑了!”
几人急朝小黄毛追去,却又被封越拦住。封越身手好、动作又狠,几人眼看不敌。
光头怒喝一声、突然冲上前来,手里多了一瓶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喷雾。
封越眼神一凛、极快后退,却还是吸入了不少那味道甜腻的东西。
他眼前一花,肩膀上就狠狠挨了一下,封越下意识反手递出去一记重拳,光头闷哼一声、猛地喷出一口秽物。
封越摇摇晃晃地后退,不知对方到底给他喷了什么。他只觉眼前出现了重影,手脚的力量在缓缓流失。
咬牙站稳,封越眯起眼睛、神色不善地看着对方——
光头他们的状况也很不好,受伤的手下扶着光头站定。
这时小黄毛也终于带着经理和会所的人赶到,光头怨毒地瞪了他们一眼,指着瑟瑟发抖的小黄毛:“今天算你走运!”
“等等。”封越忽然开口。
光头转过身来,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封越慢腾腾地拿出手机,冲光头摇晃了一下。
他指尖点了点,正好放出了一段语音——
“徐先生你是得罪不起的”、“徐先生请你吃大餐”。
光头眼中杀意大盛。
而封越却只当没看见:“回去告诉你的徐先生,像个男人,自己老婆的问题自己和老婆谈。”
“你们若是再来打扰,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看他们公司股票跳水。”
光头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恶狠狠地冲封越竖起中指、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
直到他们的人全部走了,封越才在小黄毛的惊呼声中、摇晃了两下跌倒在地。
经理怕惹事,一面给会所的私人医生去电话,一面让人将封越扶到会所二楼的房间去。
小黄毛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摊上这种“妻子出来买鸭、丈夫争风吃醋”的事儿,他哭得满脸通红,趴在封越的床旁边,一个劲儿地道歉:“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封越叹了一口气。
“不、不过哥你好帅气啊,”小黄毛吸了吸鼻子:“那么紧急的情况你怎么还会想到录音啊?”
“还有,你怎么知道那徐先生的公司什么股票什么的?”
“……我骗他的。”
“啊?”
“歪打正着罢了,”封越一直在冒虚汗,小黄毛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只觉得吵,他翻了个白眼:“少说两句吧你,我歇一会儿。”
小黄毛立刻捂住嘴不说话了,他眼巴巴地给封越掖了被角、站起身关灯退出去。
不一会儿会所的医生来了,封越睡得昏昏沉沉,经理和医生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做毒理检测费劲得很,医生的建议是先观察,毕竟封越吸入不多、应该没什么大事。
经理也想着息事宁人,最终没有送封越去医院。
在心里骂了经理一句守财奴,封越渐渐失去了意识。
后半夜,封越是被热醒的。
身体像是被浸泡进了滚烫的温泉水中,全身都是止不住的热。
经理和医生大约是怕他感冒,竟没给他开空调。
即便是夏末的夜晚,申城也依旧闷热。
汗水黏腻、封越终于不耐地睁开了眼睛。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摸进浴室里:
冰冷的水兜头淋下来,才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丝清明。
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封越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光头给他喷了什么:
“……操!”
会所二楼这一排房间为了给vip客户提供陪侍服务,在建造的时候就涂了上好的隔音涂料。
喷雾的效果放大了浴室的水声,让封越没有听见浴室外的动静——
半醉的张总和会所侍应将一个人扶进了房间。
张总还贴心地替那人换了睡衣。
这人五官精致立体,肌肤白皙、腰肢劲瘦有力。
明明是男人,却留着一头漂亮柔顺的长发。
甩了甩脑袋,张总嘿嘿一笑:“凌以你、你好好休息哈!我、我还要再喝两杯!”
侍应陪着张总出去,却总觉得刚才好像在房间的浴室里听见了水声。
在冷水淋浴下站了半晌,封越嘴唇都冻得发白。
身体里的亢奋半点没消、反而更加激痛起来。
也不知那光头打哪儿弄来的药,怎么效果能这么好?!这么持久?!
他恶狠狠地锤了墙壁一拳,后背靠紧上冰冷的墙壁,抿着嘴、封越颤抖地伸出双手……
房门关闭的时候,封越正在舒压。因此他没能够及时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狼狈地洗了洗手,封越没走两步、却又被一股灼热扰得险些扑倒下去,他恼火地瞪着镜子,在心里将惹祸的小黄毛和那该死的徐家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不能这么下去。
封越扯过一条毛巾围在腰上,准备出门去喊医生。结果一推开浴室的门,封越就闻到了屋内弥漫的熏人酒气。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封越却敏感地觉察出床上有人。
他眯起眼睛握拳,封越顺手拿起了浴室台面上的玻璃杯。
他摸黑朝着床靠过去,在手碰到床头灯开关的同时,床上躺着的人忽然难耐地发出了轻哼。
明明只是酒醉之人不适的埋怨,却意外触动了封越心底的某个开关。他只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封越咬牙俯身下去,想将床上的人摇醒,结果触手就碰到了一片温凉的肌肤——
手掌瞬间被牢牢地吸住,他整个人也像过电一般:他明明应该摇醒这个人、叫来经理,却鬼使神差地,缓缓掀开了被子,借着窗外霓虹的光影——
看到了铺散的长发、一截颀长的颈项,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浅浅的两湾新月。
封越红了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应该转身走,或者应该给自己一拳、控制自己探向松散衣带的手。然而身体违背了理智,很快,痛苦而甜蜜的压抑低泣在屋内响起。
伴随着客房床板不安的声响,将安静的整一层楼都染满了欲。
天光未明、红日初升。
明亮的红霞透过窗帘将一室旖旎打散。
封越终于从彻夜的疯狂中回神,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缓缓出去。他用光了会所房间里准备好的一整盒套,最后一次他实在控制不住,真刀真枪上了阵。
若非天亮,他恐怕还会沉溺下去。
封越垂首看着那个被他折腾了一整晚的陌生男人——
散乱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晨光熹微中封越也没能清他的长相。
但封越直觉他会长得很好看:即使留着长发、也不见一点儿女气和阴柔,反而入手的肌肉匀称、蕴含力量——像是只湿漉漉的雪豹。
这时,那人终于不适地动了动,面庞从青丝中露出来、压抑地哽咽道:“……阿弈,我好想你。”
同时,封越也看清了他的脸,他倒抽一口凉气、封越神识放松,再也控制不住。
封越缓慢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他认识。
凌以,mtc战队目前的主教练。
第一位得到世冠的华裔选手,亦是华国电竞史上的一个传奇。
他憧憬地看着他的比赛长大,可“凌以”这个名字,却也出现在汤先生那合同的附件上。
封越落荒而逃,甚至没拿走经理准备的巨额“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