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已是深夜,秋深露重、整个基地的玻璃窗都因室内外温差而蒙上白色薄雾。
封越照旧殷勤地伺候凌以洗漱,还提出一桶热水、逼着凌以泡脚。
暗红色的木桶和这间卧室的整体风格不搭,像是挂进满是黑白色风衣和衬衫的衣柜里挤进去的几套红色运动服。封越待在凌以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属于凌以的东西自然也跟着越来越多。
凌以坐在床上,放任封越卷起他的裤管、捧着他的双脚放入水里。
水温有些烫,他缩了缩脚。
却被封越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摁住。
“教练你脚凉,就是要坚持多泡泡脚,这样冬天才不会受寒。”
坐在那木桶后面,封越一边认真说,一边按着凌以的腿。
似乎怕凌以不相信,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妈说的。”
其实从十年前被绑架开始,凌以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
平常头疼脑热不断,一换季还就要感冒吃药。
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封越这份坚持感动了上苍,秋日过半,凌以竟然没有感冒,唯一两次发热,也是因为封越要得太狠。
垂首看着水桶中被烫得有一点点发热的双腿,凌以也不知自己这份随波逐流到底是不是正确。
等凌以适应了水温,封越卷起他的长袖,搓了搓手伸进水中。
他上次去看他妈的时候,听护工阿姨说起,泡完脚以后多按按脚底的穴位,能通经活络。
封越专心按着,凌以也就安静看着——
封越的皮肤比mtc其他几个队员黑一些,虽然没有达到健康的小麦色,衬着他修长分明等骨节,却十分好看迷人。而且封越的手很有劲儿,手法也很专业。
热水蒸腾,惹起凌以颈侧、后背一层薄汗。
也惹得他双颊微热,眼中也沁润上了水色。
“……够了,封越,别按了。”
出口的声音微颤,凌以忍不住地缩了缩脚。
“哪里就够了,”封越没抬头,“还有两个穴位呢。”
“太晚了……”凌以哑着嗓子,有些局促地并了并腿。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晚上海鲜吃太多,他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和平时不大相同的可耻反应。
只是按摩一个足底,凌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只是,按摩一个足底。
可怜封越专心致志,一心想着的是凌以脚凉。
之前因为脚冷、整夜地失眠,刚刚入秋就要在床上加热水袋。
——根本没注意到那一闪而逝的涌动春|潮。
“行了臭小子!”凌以终于忍无可忍地用力抽回脚,他有点烦躁地皱眉:“好歹是个mvp榜一,你的手是用来打电竞的好不好!”
封越茫然地看他。
凌以却恼火地自己扯过来毛巾擦脚,一边擦一边恼羞成怒地抱怨:“天天来帮我洗脚这传出去像话吗?!再说我自己不会洗吗!”
不知又哪里惹到猫咪的狗子呆呆地偏了偏头,他挠了挠脑袋,而后小声道:“教练那么懒,哪里会愿意每天泡脚……”
“……你说什么?”
敢说他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封越点点头,目光灼灼,“教练你体寒,还好我体热,就算教练你的脚一直凉下去,我也会认真夹着你的脚,让你睡好的。”
凌以:“……”
入秋以来,自从封越发现他会因为脚冷而失眠后。
确确实实、只要他们相拥而眠的晚上,封越都是认真地用小腿夹紧他冰冷的双脚。
忽然就有点儿脱力,凌以觉得自己像是张牙舞爪狠狠挠了狗子的猫。
瞪圆了眼睛,却只是得到了小野狗摇着尾巴、亲昵的一顿舔舐。
他无言了,他不想同蠢狗讲话。
忿忿地将毛巾摔在封越脸上,凌以一把拉开被子将自己面朝墙壁裹起。
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随便你!”
被凶了的封越却嘿嘿一笑,任劳任怨地拎着木桶去倒水。
迷迷糊糊地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凌以在昏睡过去之前,隐约觉得这样热闹而有人气的卧室,似乎真的很温暖。
……
睡了半夜,封越翻身,却意外触手了一片冰凉,他一愣,而后陡然张开了眼睛。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卫生间里传来了压抑地干呕声。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面,封越一骨碌起身,慌慌张张地闯入卫生间里。
趴在马桶旁边的凌以被他开门的声音吓着,有些惶然地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的凌以眼角微红,唇色却已经惨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不住转头干呕起来。
“教练你怎么了?!”封越吓到,连连过去帮着拍他的后背。
卫生间里泛着从胃里呕出的反酸味儿,还和着食物残渣的异味。
凌以皱了皱眉,徒劳地摁下马桶冲水:“……醒了就回你屋睡吧。”
他声音发虚,却还坚持着想收拾起一点教练的威严:“不过是海鲜吃多了……吐出来就没事了。”
说完这两句,凌以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眉头紧锁地用手摁住腹部,抱着马桶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呕起来。
封越哪能相信他只是吃撑了,他摸着凌以摁在腹部的手冰凉一片。心里已经凉了,再探了探凌以的脑门,他立刻怪叫起来:“教练你怎么烫成这样!”
烫?
凌以疼得直冒冷汗,茫然地抬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头。
结果下一刻天旋地转,封越不客气地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塞回了床上。
“教练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弄个盆在床边,”封越一边给凌以掖被子、一边囫囵披上外套:“我去叫人,你要想吐就吐盆里。”
胃里痛得像是有刀在刮,凌以没力气和封越争辩。
他眼皮都抬不起来,只是蹙眉深深地陷在一团被子枕头里。
封越急匆匆地跑下基地客厅,一边翻药箱一边不放心。
最后还是忍不住地敲了领队小妹的门。
睡眼惺忪地听完封越语调飞快地叙述,小妹也陡然精神了,她拎着药箱喊上基地里的一个生活助理。
三人匆匆闯入凌以卧室中,床上的凌以却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那烫人的高热还有苍白的脸色,让领队小妹和助理都变了脸色:“这……不成啊,我看不像是简单的肠胃感冒。”
“还是送医院吧,万一拖着出了什么事儿呢!”助理提议。
领队小妹也点点头,准备给蒋烨去电话。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灯忽然闪了一下,然后“啪嚓”一声。
所有的灯在瞬间熄灭,就连对面大楼的灯光都瞬间暗了下去。
“……”小妹愣了愣,而后难得蹦出一句:“卧槽?!”
“停电了?!”
somtonriviera在整个申城都算得上是高档奢华的小区。
当年蒋烨选择这里就是看中了它的服务和一切配套设施。
mtc俱乐部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停电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原本停电没什么大不了,但凌以——
现在的状况要如何将凌以送去医院?
他们的基地可是在四十多层的单元顶层!
“……要不我们直接叫救护车吧?”那助理也傻眼了,吞了吞唾沫说:“……就他们不都要上来抬人的吗?”
领队小妹的手机里这时候已经接到了somtonriviera物业的及时通知。
说是停电是因为附近道路维修的人员误操作,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怎么办?”领队小妹捏着手机,“……等吗?”
封越看了看凌以,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大楼。
忽然站起来径直奔向了凌以的衣柜:“不等,教练这状态不对劲。”
“麻烦帮我叫车,我带教练下去。”
封越动作极快地给凌以套上了厚厚的毛衣,套上他觉得最暖和的外裤。
然后裹上一层毯子就背着凌以准备下楼去。
领队小妹僵了片刻,也急急跟着冲了出去。
剩下那个生活助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半晌后,才讷讷道出一句:“可是这里,是四十层啊……”
封越背着凌以,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安全逃生梯的大铁门。
望着那漆黑一片的黑洞洞楼道,封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凌以往上垫了垫。
他蹬蹬蹬地开始跑,速度极快。
而领队小妹也慌慌张张地在后面追:“封越你慢点!”
她一边给蒋烨打电话、一边打开手机电筒。
然后又让那个助理去基地找人过来帮忙——
四十层楼,封越就算体力再好、再年轻……
领队小妹想也不敢想,只能快步跟下去。
颠簸之中,封越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
他喘了一口气,然后又紧紧地背着人往下跑去。
“……放我下来。”在转过三十层楼梯口的时候,凌以的声音虚弱地在封越耳畔响起。
“教练你醒了就抓紧我,我们送你去医院。”
凌以在封越后背上,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大楼,浆糊一片的大脑也渐渐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封越的后背已经渗出了热汗,烘得凌以前胸火热滚烫,他忍不住严厉:“……别跑了封越,放、放我下来。”
四十层楼,这小子难道准备这样背着他跑完吗?
不要命了吗?
封越却难得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在他吃痛的瞬间、封越喘了一口气,恶狠狠道:
“教练你如果不抓紧了,待会儿我摔了我们滚下去。”
“我俩就是殉情gay了,从此你都要和我绑定在负面新闻里。”
跟上来的领队小妹:“……”
凌以:“……”
“老板的电话打不通,”小妹苦了脸,“车我倒是已经叫了,大概十分钟就到。”
她看着封越累得通红的脸,犹豫道:“要不我们等一等,我已经让基地的人都出来帮忙了?”
左不过是背人下楼,基地还有不少人。
每个人背个几楼,接力下去也比这好得多。
但是封越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用”。
他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好像又有了冲锋陷阵的力气。
“我等得了,教练等不了。”
“姐,还要劳烦你帮我打好光。”
说着,封越又背着凌以一个健步冲了下去。
领队小妹一愣,而后怒骂一声,也认命地飞奔下楼去。
等到了医院,胃穿孔的结果让领队小妹没由来后怕。
物业至今没有通知复电,而医生也说还好送来及时,不然后果更加不堪。
封越累得手抖,却还是固执地守在凌以床前。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凌以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他手边,沉沉睡着的封越。小狗凌乱的发丝在初秋的阳光下泛着一点金光,看上去好像很柔软。
他忍不住地抬手,想要摸一摸。
结果正巧房门从外面推开,露出了蒋烨一张脸来。
凌以飞快地收回手,而封越也跟着被吵醒。
“……老板?”
“嗯?教练你醒啦?!”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胃还痛吗?我去给你叫医生来!”
他急匆匆跑出去,自然没有注意到凌以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反而是蒋烨看着他们,准直有准地捕捉到了凌以的情绪。
等封越走后,蒋烨摇晃着蹭过来。
他冲凌以挤了挤眼睛:“心动啦?”
凌以只是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只是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更像是一场梦境。
像是秋日高天上偶然飞过的惊鸿掠影,美则美矣,却好像只是一闪而过、不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