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赛和邀请赛结束后,紧接着就是联盟的第一届夏季赛。
上次凌以病倒,蒋烨在会议室里训了封越整整一小时。他们约法三章,如果以后凌以再发烧。蒋烨就要给hound罚款,金额从五千开始,上不封顶。
这条规矩被小蒋总十分“狗”地写进了mtc基地手册里,并且要求xword几个长期住在基地员工背诵执行。
凌以被蒋烨弄得哭笑不得。
封越倒是认真反省,从那天以后都没有过分胡来。只是大概年轻人血气方刚,好几次凌以都感觉到封越身上的火烫。
撇了撇嘴,凌以一面觉得封越活该,一面又怕他憋出病来。
封越倒是照旧喜欢挤在他的房间里,那间安排给hound选手的宿舍,倒变成了库房。里面堆满了粉丝们送给hound的小礼物,还有封越买下来的各种足浴料包和一些按摩精油。
封越很喜欢拿捏凌以,喜欢用滚烫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即便最后什么都没做,封越还是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沉在溺死人的欲|海里:不得脱,也不愿离。
操心的小蒋总不止一次地骂过凌以,说他没出息说他懒,说他懒到在感情里也很被动。
从前是韩弈,今天有封越。
如果不是韩弈在战队的卫生间发现他的秘密,entice和sirius一辈子都只会是配合还算默契的队友。如果不是张成那荒唐的单身派对,凌以也不会意外地和hound有过那么一个痛苦甜腻的夜晚。
凌以将手里的种种资料重新抱紧,耸了耸肩、蹬蹬下楼进训练室。
夏季赛新的赛制给了不少战队机会,一些次级联赛的队伍也通过上个赛季的轮换进入了夏季赛。
徐杰的弟弟顺利考入了f大,他也认真开始思考准备退役的事儿。他们家弟弟来过基地几次,对于哥哥的职业十分“尊重”,连带着也很尊重一众选手。
徐杰白皮肤戴金丝眼镜,他弟弟却在一场军训里面晒得漆黑,两兄弟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有趣。
徐杰弟弟来的那天早晨——封越还在坚持跟着徐杰练口语,大约是家人要来的缘故,徐杰盯封越也就没平时那么紧。
见徐杰没了往日的严厉,封越也就下意识问:“杰神,你当真准备退役了啊?”
徐杰横了他一眼,点了点封越手中的单词本。
封越反而将单词本放下了,继续追问:“不打比赛你准备干点什么呢?也跟队长一样转职做教练吗?”
一般职业电竞选手退役后的出路,大约就那么几条:转职主播的、转职教练的,还有一些干脆自己开俱乐部的。
诚然,徐杰不是一般人。
他看了封越一眼后,淡淡道:“我准备参加高考,回去读书。”
封越:“……”
“以后你自己好好学,”徐杰认真看着他,“封越,你很聪明,要学就别偷懒。就算我以后不盯着你,你自己也得把口语练好,明白吗?”
封越看着他,像是看着小时候的年级第一。
“以你现在的表现,世界赛的时候肯定备受关注,”徐杰冲着封越坏笑一下:“万一你也遇上了教练当年遇上的那种情况呢?”
封越咬牙:“我、我一定努力!”
——当年,凌以获得世界冠军后接受采访,华国人的黑头发黄皮肤,遭受到了那些白人记者不少傲慢的恶意。
有个西班牙的记者故意夹杂了法语和英文刁难他,还怪腔调地学了两句中文,用了一些恶意贬损的词语。
结果只有十八岁的entice冷笑,冲着他说出了流利的西班牙语,然后还傲慢地让对方去了解了解——疆域开阔的元朝,还有打到了罗马的忽必烈。
那段采访后来被奉为神来之笔,很多战队外出打世界赛前,都要拿出来拜一拜、学一学,好准备好“垃圾话”去应对那些刁钻的采访。
看着封越一本正经地赌咒,徐杰摇摇头。
他拍了拍封越的肩膀,准备下楼去接他弟弟和家人。
封越捏着那本单词书,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着耳机里面的女声大声地跟读起来。
他跟着徐杰学英语、练口语的事情,mtc整个基地的人都知道。
旁人都以为他是害怕采访的时候被问刁钻的问题、是担心去到美国被人下套。
其实只有封越知道,他的这份迟来的刻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妈妈年纪大了,以后在异国他乡,所有的交流只能靠他。
汤鸿骞的人前几天又将他约了出去,要走了他和他妈很多的证件,说是准备给他们办签证。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知识和理论,才好不容易说服她妈跟着一起去办了护照。
拿到那两本红本本的时候,封家妈妈脸上还是十分犹豫——
封越总是告诉她,已经在美国找到了□□,也联系好了医院。
但一切顺利得让她心慌、让她忍不住地瞎想,认为封越是被那精明的商人哄骗。
“儿子,你真的没有被骗卖器官什么的吗?”
“妈!”封越气笑了,“你看我像吗!我成年了,您能别把我当小孩子吗?”
捧着护照的封妈妈摇摇头,一面感慨地说:“儿子长大了,买得起大房子了。”
一面又喃喃自语,叹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幸运的事儿,你再大,妈妈眼里你都是个小孩子。”
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还有因为透析而干瘦却在水肿的手,封越眼睛通红,深吸一口气后,从后面拥抱了他妈一把:“会好起来的妈,你和我们,都会好的。”
封妈妈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想了想,辛酸一笑,安慰地拍了拍封越的手背。
几个月后,夏季赛接近尾声。
封越没想到他们办护照这件事,却在mtc的基地里面引起了不小的纷争。
蒋烨带着自己的团队,有些狐疑地看着封越:“不是,你有护照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封越呆呆愣愣地站在会议室的大理石桌后面,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对面的蒋烨。
蒋烨坐着,旁边是领队小妹和被叫来的凌以。
而mtc二队的几个小队员则是乖乖地坐在旁边填资料。
原来,世界赛在即,蒋烨就让助理给mtc的队员们都办一办护照、准备签证。
小蒋总想当然地认为封越没有护照,结果团队的人去到出入境管理处的便民服务中心才发现——封越在几个月前就办理了护照。
作为在商界浸淫长大的孩子,蒋烨拥有一些天生的敏锐和精明。
他一点儿不认为封越过去的经历会让他想要出国旅行。
事出有反必有妖。
这是小蒋总的人生信条之一。
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和材料,蒋烨的语气有些不善:“说说看,hound,你办护照做什么?”
申城今年入夏早,基地里的空调也早早开起来,然而蒸腾的暑热还是让基地里的小孩们很快换上了短袖t恤。
mtc的队服是后来蒋烨找人专门设计的,虽然只是简单的t恤衫,但袖口和圆领都专门做过。用商界那些套路的行话来说,就是: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设计,其实不过是重新改了改开口,让选手长期抬起双手的时候,肩膀不会凸起。
封越垂着头,一言不发。
像是一只夹起尾巴的小狗。
凌以坐在旁边的沙发里,还没说话。
作为蒋烨朋友的苏墨北却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怎么说话呢你?你是老板又不是警察,听听你这审犯人的语气。”
蒋烨其实是苏墨北中学的同班同学——
当年,蒋烨在申城的学校里面混不吝。被怒不可遏的父亲送到了西南军事化管理中学,意外遇上了同样被家里人送来“戒网瘾”的苏墨北。
当年,mtc战队能够成立,也多半是小蒋总看不惯好朋友被原本的战队欺凌。
苏墨北发话,蒋烨气势上怂了一截。他瞪了眼睛,还想说什么,却又被苏墨北抢白:“得了,别跟封建大家长一样。”
他揶揄地撇了一眼旁边揣着杯从领队小妹那顺来奶茶的凌以,苏墨北清了清嗓子:“以神是你请回来的主教练不是你闺女,别成天把封越当成拱白菜的猪敌对成吗?”
蒋烨:“……”
凌以愣了一下,然后被奶茶里的芋圆狠狠呛到。
蒋烨恼羞成怒:“你这什么比喻!”
苏墨北耸耸肩,冲那边局促不安的封越笑了一下。
蒋烨大喊:“我、我就是问问!哪有你说得那么恶心!”
苏墨北挥了挥手,拿着自己的资料扬长而去。
整下蒋烨憋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封越。
被苏墨北这么一打岔,封越也终于回过神来,他挠了挠头,小声说:“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护照是要自己去办的……”封越说得很慢、很小心:“世界赛在即,我以前没有护照,就想着……”
蒋烨傻眼了。
旁边的凌以也微微皱起了眉。
“我没想到战队会帮忙一起办,”封越的脑袋几乎埋进了他的胸膛里:“给战队添麻烦了,实在、实在是对不起!”
蒋烨整个脸涨得通红,以为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而旁边的凌以只是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兴趣缺缺地揣着奶茶离去。
剩下二队的几个小孩看着封越,其中issac拉了拉他的t恤衣摆:“哥,没事儿哈,这种事以后就有经验了!”
封越点点头,低垂的眉眼敛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这件事情便不痛不痒地翻篇,蒋烨却为此忍不住地留了个心眼。
他没有经历过封越的人生,但却也不大相信封越的说辞。
hound过去的经历太复杂,而且小孩的眼神里藏着太多的东西。
蒋烨敏感防备,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倒是凌以在夏季赛收官后,利用不长不短的假期、去了一次灵隐寺。
封越原本想跟着他,结果被一通电话叫走、似乎是医院那边有事。
而凌以也庆幸小野狗没有跟来,让他能够自己走完寺前的石阶。然后静静地站在这个、其实是韩弈祖籍所在的城市。
与普陀山不同,灵隐寺是另一位菩萨的道场,凌以不懂这些,只觉得那一尊尊法相尊严的铸像让他安心。
云雾缭绕、孤峰碧天,古树参差、野红遍地,深山藏古寺的意境,难得在寺外环绕的郁郁葱葱中体现。
凌以不知自己这份“临时抱佛脚”的虔诚能不能得到祝福,只是认真地给自己挑选了一串白菩提手串,然后听着僧人梵音阵阵。
他站在古树下,仰头看着树中稀碎罅漏的浮光。
韩弈出生在美国,平生只回过杭州一次。
跟所有外来游客一样,他被父母带着来到了“著名景点灵隐寺”。
母亲虔诚叩求的平安符,父亲认真升起的高香。
后来都被韩弈不客气地当成了谈资,在事后一支烟的时间里,说与凌以听。
凌以骂他,说他不敬神佛。
韩弈对此嗤之以鼻,说他不信泥塑,只信自己。
最终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天有注定,被韩弈鄙薄的平安符最终也没能守护他的一生顺利。韩弈葬在了美国,而凌以带着他送给他的戒指,回到了这间古刹之内。
信仰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在凌以看来与信奉科学本质无别,都只是对未知的一种寄托。
摩挲着指根上那一重淡淡的素戒,凌以难得主动将戒指给摘了下来,无名指上落下了一圈戒痕。
寺院里导游的小蜜蜂声音很吵,凌以站着的这一片禅房精舍里却有经文阵阵。
明暗交界、世俗与神明交接。
凌以浅浅地笑了笑,缓缓地将那枚戒指揣进了靠里的衣袋里。
他没有再梦见韩弈。
也没有再噩梦不止、痛得失眠。
他揣着戒指逛了杭州的几个大小商城,认真地想着几个月之后世界赛前封越的二十岁生日。
认真地考虑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