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季赛结束、等待世界赛的间隙里,mtc又打了大大小小的几场邀请赛。
队伍的竞技状态稍有些下滑,二队的辅助tess和射手lynn两人轮换上场。
tess脾气倔强、性格偏激,虽然能听指挥打比赛,但却和封越无法配合。下路的经济就那么点儿:tess觉得封越贪心,封越觉得辅助没必要那么早到四级。
两人之间打一场比赛就要吵三十分钟,凌以忍无可忍,只能将和tess最搭配的lynn也调上来。
从此mtc的队伍就形成了两套完整的体系:一套由原本的老四员加上hound这个新加入的射手;一套换上二队的三人,配合上路的licross和打野fabulous。
从整体数据上看,二队的队员操作没有大问题,就是意识和一些赛场经验、心态调整方面需要历练。
因此,在保证首发状态的前提下,凌以尽可能地给几个小队员创造了一些上场的机会。
在结束了接连的比赛后,蒋烨给整个俱乐部放了个不长不短的五天假期。小蒋总豪爽地包下了隔壁城市的一间网红民宿,准备带mtc众人去团建、拉近关系。
结果消息还没宣布,苏墨北就已经被李珩拐走、电话都打不通。徐杰带着弟弟去了崇明岛,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家里几个姑妈的声音。
蒋烨:“……”
领队小妹适应性良好,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状况。她笑眯眯地将订好的机票退了一半,然后吹着口哨去收拾行李。
最终,二队全员和licross、fabulous去了。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啊,叛逆队员伤透我的心,”蒋烨恨其不争地看着窝在沙发中玩手机的凌以:“以神你真的不去吗?整整五天呢!我怕你留在基地又发高烧!”
凌以睨了他一眼:“……这几天封越不在。”
蒋烨扁了扁嘴,最终嘱托同样不去的xword一定要照顾好凌以。
xword是基地第一戏精,稍息立正给蒋烨敬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蒋烨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倒是凌以看着安安静静的基地,难得心里有点儿空,他揣起手机,本打算问xword出不出去逛逛。结果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许久没有和他联系的封越妈妈。
自从上次出事,害得凌以高烧昏倒。
封越妈妈就不太好意思给凌以打电话。
学会了微信语音后尝试着发了几次,最后大概还是怕打扰凌以,发了不少“早安”、“晚安”和“身体健康”的中老年表情包。
担心封家妈妈身体出什么事,凌以极快地走到阳台接起电话。结果封妈妈只是问凌以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最近快到端午节了,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包了粽子。
凌以意外地“嗯”了一声:“阿姨,封越没回家吗?”
封妈妈也被他问的一愣:“啊?封越没在你们那边吗?”
凌以噎了一下,封越给蒋烨请假的时候他在旁边。
狗子认认真真地说他假期准备回家,蒋烨想到他妈妈的病才答应的。
结果——封越竟然不在家?
封妈妈冷静了一下,然后说她去问封越。
凌以皱了皱眉,说了句“好”后挂断了电话。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凌以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
他难得觉得的肋骨偏下的方向有点疼,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手腕上的佛珠串。
好在封妈妈效率极高,再次打来电话给凌以说抱歉:“小凌对不起啊,是我搞错了,那臭小子回了我们老家。”
老家?
凌以挑了挑眉。
封妈妈却没有让他多想,继续说:“小凌你来吧,我做了这么多饭菜一个人也吃不完。”
凌以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他揣上蒋烨留在基地的几盒营养品,自己开车去了封家。
封家妈妈给他开门以后,抱怨了他还带东西来,然后有点局促地拿出一条灰色手织毛衣。
“小凌,这款式是阿姨新学的,跟之前的两条围巾不一样。”
“虽然现在这天气也用不上,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穿了。”
封妈妈搓了搓手:“……别嫌弃哈,阿姨织得不好。”
捧着那柔软的毛衣,凌以第一次觉得自己口笨舌拙。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细细地摩挲了一会儿,才抬头,认真谢过了封妈妈。
他妈是个学者,年轻时候也会自己踩缝纫机做小裙子。
但织毛衣这种费神的活儿,多半是做一半、丢一半。
看着那细致的针脚,凌以只觉得封家妈妈厉害。
他又认真地谢了一道,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封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招呼凌以坐过去吃饭。
两人聊了很多关于封越的事儿,也是在吃饭的时候,凌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封越小时候和蛋糕店的故事。
封越的二十岁生日在即。
他其实一直挺犯愁的。
小狗和他混在一起快一年,他却还是摸不清封越到底喜欢什么。
他的物欲其实很重,西装和衬衣都要高定。
风衣必须裁剪得体,皮鞋和靴子都喜欢买固定的牌子。
相反,封越这小野狗当真是不挑剔。
队服t恤可以穿很久,两元店的塑料凉鞋也能穿出门去。
蛋糕。
封越小时候不是没怎么吃过蛋糕。
正好,凌以想起来自己有个初中同学在申城开了一间蛋糕店。
告别了封越母亲,凌以出门的时候就调整好了导航。
朋友姓曲,是个奉行独身主义的新女性。
她在得知凌以的意图后笑了好久,忍不住地打趣:
“我说以神,虽然你打游戏是很厉害的。”
“但以前我们手工课,你可是连学校的车床都给弄坏过。”
凌以:“……”
“你这笨手笨脚的,竟然要学做蛋糕?”小曲笑弯了腰:“你不会把我整个后厨给拆了吧?”
凌以懒得和她啰嗦,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等到小曲给凌以系好围裙。
看见凌以自然地摘下手套去水槽洗手的时候……
小曲笑不出来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凌以的右手。
“干什么?”凌以瞪她,“歧视残疾人?”
这个字眼明显刺激到了小曲,她噎了一下,声音发紧:“……我没有。”
“行了,我保证不炸你的厨房,”凌以态度坦然:“现在能开始教我了吗,小曲老师?”
小曲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她不再调笑,开始认真地教凌以。
现在的蛋糕都是烤好的蛋糕胎,当然也可以选择在她店里新烤。小曲主要教凌以涂外层的奶油和裱花,只使用左手的凌以虽然有点笨拙,眼神却很认真。
往后几天,凌以都认真地来小曲的蛋糕店报道。
他的左手在烘焙一道上其实不算十分灵活,右手能够勉强用的三根指头也不太方便。
但小曲耐心,他也认真。
几天下来进步还算快,假期的最后几天总算是做出了一个漂亮的拉花。
日落余晖,洒满了整个蛋糕店的后厨。
凌以双手上沾满了各种奶油,脸上却有简单的笑意。
小曲看着他,忍不住掏出手机:
她好多年,都没有看见老同学的脸上露出这样温暖的表情。
与此同时,在封越的故乡。
这是一座北方的小县城,与申城完全不一样。
城市的发展速度像是被黏稠的时间胶囊包住,十年前什么模样,十年后的变化也并不大。除了翻新的路面、多出来的行道树,就只有那么几个大型商场、改变了外面的门头。
封越用了两倍的价钱,才找到了愿意送他“上山”的网约车。
那是县城西北角的一个老公墓,现在已经没有县城人会选择葬在这里。
公墓在乡村公路边,几公里外还新建了一个垃圾焚烧厂。
网约车司机健谈,和封越说了不少小城的故事。
用家乡话谢过司机,封越在山下几个摆摊的老人手中买了鲜花和纸钱。
然后他就沿着已经有些破碎的石板路,缓缓地走上公墓去。
这些年移风易俗,讲究葬礼从简。
烧纸钱的地方,都已经固定在了公墓大门之外的一个固定区域。
封越用随身打火机点燃纸钱,沉默不语地看着躺在黑漆漆炉子里的“金银”化为灰烬。
眼下不是清明,山上冷冷清清的。
满山的坟包,只有青草和几株秃了一半的灰扑扑松树相伴。
封越熟门熟路地拐到管理处,借到了水桶和抹布。
他提着一桶水,稳稳当当地来到公墓背阴的西面。
——那是当年的他能够选得起的最好的位置。
墓碑上父亲的照片有些褪色,坟前的两簇鲜花已经干枯。
封越将整个墓碑和墓地擦拭干净,然后换上了新的花。
他一屁股坐在坟前的小路上,看着父亲的照片,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你欠的钱,我还清了。”
“妈妈的病,也很快就要治好了。”
封越吸了吸鼻子,冲着墓地笑了一下:“我想带着妈妈去国外,如果妈妈恢复的好,我再来接您,您看成么?”
“虽然妈妈说外国人对我们不友好,但我想着——”
“再不友好,能像我们曾经经历的那样儿么?”
他眼眶微红,絮絮地和父亲说了很多他没有告诉他妈的事儿。
包括他为了赚钱去会所端盘子、险些真的成了男公关。
包括他和汤鸿骞签了协议,包括他最后喜欢上了凌以。
“爸,我不知道您在地下能不能理解……”
“我们老封家……”封越哽了一下,“可能是要绝后了。”
“不过我不后悔,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封越皱了皱鼻子:“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他……”
公墓无言,只有冷风瑟瑟。
最终封越点燃了一支他父亲最喜欢的烟,
将香烟插在坟前的土地上,静静地看着那香烟熄灭:
“就要结束了,爸。”
“等我二十岁的时候,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