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十年前的联盟世界赛上。
捧着冠军金杯、身披星条旗的adc选手,认真地纠正过:
entice不是弱者。
辅助,也不是弱者。
这些无关技战术的内容,历史的烟尘覆盖。
却在十年后相关视频内容曝光后,重新被粉丝们记起。
entice粉丝们压抑了十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
tiktok上有个拥有四十多万粉丝的toker声泪俱下地录了一段内容。
她说她是个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妈妈,一直很喜欢entice和sirius的。
当年她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看见真相后、希望很多人给entice道歉。
视频的最后,她狠狠地诅咒无良商人退出电竞圈。
不少人转发之后,在脸书和推上掀起了一股认粉籍、道歉和讨伐汤家的活动。
蒋烨都给这些操作看愣了,目瞪狗呆地看着窝在他旁边滑动新手机的凌以。
他抖着嘴唇,如果不是在车上。
他都要站起身来给凌以跪了:“以神,你不愧是我以神。”
凌以哼哼一声,丢给他一个白眼。
领队小妹一边忙着经营自家战队的官方微博,一边忍不住小声说:“啊呀,好多人都给以神送来了祝福。”
将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存入手机后,凌以转身看了看身后一帮选手:“新微信都加上没有?”
队员们点点头,fabulous大着胆子举手:“教练教练,我们新建了一个大群,这就拉你进来?”
然后凌以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复仇者联盟”的大群。
在他进群之后,备注是“north家属”的人,毫不犹豫地发了个红包。
凌以:“……”
licross笑嘻嘻的:“啊呀,珩哥大气,我也要发!”
红包雨降落的同时,凌以还看见了在群里出现的sun和seven。
曾经mtc的老五人,像是从没有离开过,依旧和大伙儿打打闹闹。
摁了摁自己有点儿空的胃,凌以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然后才踹了旁边的蒋烨一脚:“按惯例不都有大餐吗?”
蒋烨一愣,而后兴奋地张开双手:“好耶!走走走走!教练答应跟我们一起去吃大餐啦!”
保姆车内欢笑成一团,凌以摇摇头,将脑袋搁在车窗上。
夜色隐秘,湛蓝色的车窗上终于只倒映出一双带着一点薄笑的眼睛。
suecide输了比赛,还同时丢了人。
战队经理noel当天就极其骚包地发表了离职感言,不等汤鸿骞反应,就自己炒了战队。
除了热爱跑车,noel在lgbtq群体里小有影响力。
他辞职宣言一样的“感言”,很快就在suecide和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自从大法院在几年前宣布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后,几次民调下来,很多人都在相信同性情侣应该享有和异性一样的权力。
视频语音中汤廉那些贬损同性恋的话,被当成民众还有对家竞争企业针对汤家的把柄。
汤家的企业股票暴跌,很多在谈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suecide的几个外宣趁机离职跳操,而有几个选手也动了心思跑路。
四面楚歌之中,汤鸿骞却没有理会这些。
他只是捏着u盘,连夜驾车回到了芝加哥,在一间养老院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他母亲和父亲已经离婚多年,这些年母亲和他的联系也不多。
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养老院的草坪,上面跑满了前来联谊的幼儿园小孩。
银发苍苍的老太太腿上盖着薄毯,手中捏着两根毛线针在认真地织一条围巾。
汤鸿骞跑过去,踉踉跄跄地跪倒在母亲身旁。
老人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妈。”
汤鸿骞没有叫她的名字emma,也没有叫她索弗朗太太。
而是选择了最简单而直白的一种称呼,用了普通话。
老人这才撩起眼皮看他:“在外面,吃亏啦?”
“妈,”汤鸿骞的脸色苍白而憔悴,膝行两步过去,“当年,当年……”
“当年我爸到底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白发老太太皱了皱眉,疑惑地看了汤鸿骞半晌。
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线针,冲围过来的护工摇摇头。
时隔多年,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妈妈当年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听不进去。”
“今天,怎么又想起来问妈妈呢?”
汤鸿骞愣了愣,崩溃地将脑袋埋在母亲的腿上大哭起来。
老太太和几个护工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几个小孩好奇地围过来,看见汤鸿骞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哭得这么狼狈,嘻嘻哈哈地指着他嘲笑起来。
而汤鸿骞在孩童们的调笑声中,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凌以说得没错。
他确确实实,是个懦夫。
距离养老院不远处的汤家私人医院,大门禁闭、两三个保卫严阵以待地守在门口。
门外热闹得很,站着好几个举着“boycott”牌子的年轻人。
他们在医院门口摆了好多立牌,焚烧了汤家企业的标识。
还向来往行人诉说着汤鸿骞和汤廉当年的无良行为。
病患们受到了惊吓,院长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关闭了大门。
封家妈妈的术后恢复很好,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封越陪着她在医院内部的小花园中散步,外面的吵闹声很大,让封家妈妈有些不安。
她听不懂英文,那个懂得中文的护工这几天意外地不在。
但是她还是能够从其他病友和医生护士脸上看出来一些害怕和焦虑的情绪。
“儿子,那姓汤的商人呢?”封妈妈斟酌地问:“最近怎么没有看见他?”
封越摇摇头,他的脸色也不算好。
他曾经在汤鸿骞公布一切消息的时候,独自一个人从医院跑出去、跑过了66号公路,走到再也走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那322公里的路,成了他从此以后都没办法越过的深沟。
他给凌以打过电话。
但电话已经打不通。
mtc的微信群也早早地将他移出,就连队伍里最温柔的苏墨北,都已经删除了他的好友。与这支战队最后的联系,是蒋烨的律师通知他合约解除,违约赔付结束。
蒋烨没有出面,将他放入了黑名单拒接电话之中。
曾经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他,mtc永远在你身后的人。
如今,一个都没有了。
而他,茫然地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置顶的猫咪头像。
忍不住地趴在母亲的床头,哭了一整个夜晚。
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他陪着得到了健康的母亲,同时失去了所有。
“他……”封越叹了一口气:“最近可能有点儿事吧。”
封母看着封越不想多提,也就自己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她挽着封越的胳膊:“那你们战队呢,还有教练?”
“小凌是个挺好的人,我啰啰嗦嗦地他也不嫌我烦。”
“上次你回老家不跟妈妈说,小凌还被我叫来家里了呢。”
封母笑眯眯地看着前面的路,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高大的封越陡然红了的眼睛。
“我笨手笨脚的,给他织了新毛衣。灰色的,那款式我学了好久。”
“其实妈妈看得出来,你们教练平时是个很讲究的人,一件衣服都要好几位数。”
“结果他套上我这毛衣还说他很喜欢,儿子啊——哎呀?!”
封妈妈一回头,呆住:“你你你怎么哭了?!”
封越本来也没想哭,只是眼中的泪水根本忍不住。
他慌忙抬手起来擦,却丢脸地流出了更多的泪水。
封妈妈一面帮他找手帕,一面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了儿子,你、你惹小凌生气啦?”
封越紧紧拿着母亲的手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蹲下身去,紧紧抱着母亲的大腿,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半晌后,
封越的声音颤抖:
“……妈。”
“我做错了事情。”
“教练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他的声音破碎,发出如同小狗一般的呜咽。
封妈妈听着心酸,也红了眼睛。
低头摸了摸封越的脑袋,封妈妈叹了一口气:“……傻孩子。”
封越红着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入草坪。
他知道自己丢脸,也知道自己活该。
他也很想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像曾经的韩弈那样,嚣张地冲汤廉喊话、甩他响亮的耳光。
sirius是明亮的恒星。
那样璀璨耀眼,即便离开,也留给了凌以最好的武器。
他何德何能。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道歉了吗?”封妈妈温言问。
“我想,”封越声音低哑,“可是、可是教练已经……”
“那你们战队呢?”
封越红着眼睛抬头:“……他们也不要我了。”
封妈妈皱了皱眉,不知道儿子到底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联系汤鸿骞还有医院发生的一切,她隐约觉得这些所有事情里面有联系。
叹了一口气,封妈妈拽了封越一把:“儿子,你先起来,妈妈对你说几句话。”
封越抹了一把脸,耷拉着脑袋站起来。
封妈妈带着他穿过草坪,坐到了医院楼下的白色橡木椅上。
披着的外套被风鼓起,而封妈妈的眼睛却很明亮。
“儿子,妈妈给你说过,不要走你父亲的老路。”
“这话,你听进去了吗?”
“你爸爸当年被人哄骗,走投无路选择了那样的结局。”
“妈妈不怪他,但却总是害怕,你跟他一样。”
“孩子,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奋斗。”
“那么多的挫折、那么多的高利贷,你都咬牙还清了。”
“妈妈一直以为,没有困难会打倒你的。”
封越扁了扁嘴:“……可,我让教练伤心了。”
封妈妈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你更要努力去弥补。”
“道歉,对方不接受,你就从其他方面去做。”
“当年那么多的磨难都没有把你压垮。”
“还能学那么流利的口语带妈妈来美国。”
封妈妈重重地搂了他一下:“别丧气。”
二十岁的封越吸了吸鼻子:“那要是最后他都……讨厌我呢?”
“……”封妈妈哼笑一声,“那是你小子活该。”
“那么好的人你都要去欺负,活该你被讨厌!”
封越愣了愣,而后也难看地笑了一下。
他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然后好好地将他妈送回了房。
他妈说得难听,但是没错,是他活该。
但他不能这么消沉,他妈说得没错。
过去那么多困难他都熬过来了,这点点的挫折,他不该放弃。
封越站在病房的窗口,眼中迷雾退散、重新升起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