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以的父亲在美国、芝加哥,
这一点封越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老先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能够得到一所大学终身教授成就的□□可不多,
封越从小没认真度过几本书,一想到这个就心里发憷。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心理作祟,
封越总觉得凌以是他媳妇儿。
媳妇儿的父亲就是老丈人,
没有哪个人见老丈人不心慌的。
尤其是、封越觉得自己不占理。
像是供了人家地里白菜的猪一样,
他总是害怕自己白菜没吃完,就被家主人发现——
捆起来,一顿收拾。
做成飘香四溢的烤乳猪。
封越很发愁。
自从凌以提出了要带他见家长以后,他就很发愁。
愁得头发都薅掉了好多,
是真的掉,逼得封越都忍不住地重新剪了剪头。
看见小狗这么担心,凌以一面在心里好笑,
一面又坏心眼地故意逗弄封越。
他揣着手机,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完了封越。”
“刚才我爹说,他要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
封越面皮紧了紧,然后竟然当着凌以的面儿拿出草稿纸和手机写写画画。
半晌后,他抬头,认真地看着凌以:
“教练,我自己能够赚五百万的。”
“我、我不会离开你。”
凌以被他这傻乎乎的动作逗乐,
忍不住地笑倒、靠到封越怀里——
他抬手,捏了捏封越的鼻子:
“傻小子,走吧,我带你回家去看看。”
“你收拾收拾东西,下星期我们过去。”
芝加哥封越去过多次。
但这一次明显和之前几次不一样。
在凌以订好机票以后,封越明显整个人都焦虑了起来。
他问了凌以好多次他父母喜欢什么东西,
跑了几次商场、买了一堆让凌以瞧着直叹气的玩意儿。
“那边什么都有,你能别折腾了吗?”
封越烦躁得来回踱步:“那……我让我妈腌点儿咸菜?”
凌以:“……飞机上不让带。”
封越:“……”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要前往芝加哥的前一天晚上。
机票订在早上,到达芝加哥已经是当地的晚上八点。
睡在凌以房间里的封越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还是把躺在他怀里的凌以给吵醒了。
凌以用手肘轻轻杵了他一下,
烦躁地嘟囔:“……干什么?”
“……对不起教练,我吵醒你了?”
“你唉声叹气的,我怎么睡得着?”
封越尴尬地咳了一声,想了想就要起来:
“那我起来坐一会儿,教练你赶快睡。”
凌以却转过身来搂着他的腰、不让他动:
“行了,你别动了,被子里都灌进风了。”
封越不敢动了。
“毛头小子,是不是紧张啊?”
凌以枕着封越的手,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封越沉默,动了动拨出凌以的长发。
借着黑夜的掩藏,封越小心翼翼地问:
“教练,你爸爸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凌以笑,摇了摇头。
他爸怎么会不喜欢封越。
自从知道他要带“男朋友”回去,
他爸的紧张和焦虑一点儿不比封越少。
听阿姨说,他这个星期问了三次自己需不需要去做发型。
还换了一把最新的剃须刀、每天坚持刮两次胡子。
这些,凌以都没有说。
他只是看着夜色中封越的眼睛,笑着、拉起了他们身上的被子。
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凌以轻笑一声。
缓缓地搂着封越的腰,在他的注视下缩了下去。
然后,封越再也不能胡思乱想。
两人度过了一个有些荒唐、但又充满了激情的夜晚。
凌以在飞机上睡足了十小时,
封越一开始很紧张,后来看着裹在毯子里的凌以、忽然又放了心。
窗外的云团从白变黑,
层层的云海将华国的山海掩去。
机上灯光昏黄,让封越的心跳趋于平缓。
而他笑着,给凌以盖紧了薄毯。
他何德何能。
最终,又是何其有幸。
到达芝加哥的时间已经有些晚,
凌以没有让父母来接,而是专门租了车。
封越挑挑拣拣最终还是带了不少东西,
那几大箱的行李搬得司机小哥气喘吁吁。
封越十分上道,塞给了小哥两倍的小费。
小哥原本还想和两位客人闲聊、打法时间,
结果从后视镜上看见其中一位压低了声音、另一个就靠着他的肩睡着。
小哥笑了笑,调高了空调温度。
然后驾驶车辆,上了高速公路。
十四个小时的飞机让人疲惫,凌以昏昏欲睡。
倒是封越坐直了身体,脸上挂着淡笑,目光看着窗外缓缓驶过的夜景。
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没有多少车辆,
漆黑湛蓝色的深夜中,远远可以看见城市的霓虹远去。
凌以父亲现在居住的社区在大学的一个森林分校附近,
那个小镇生活便利、又没有大城市的喧闹气息。
婚礼上出现的邻居们都是老相识,
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华人社区。
上次回家的时候,凌以就从继母手中获得了房屋的钥匙。
车子到达以后,司机帮着他们将行李拿下来,顺便祝他们一切好运。
封越搂着困得已经快挂到他身上的凌以,
从他的大衣兜里掏出了钥匙,开门进屋、拖进行李。
两人都太累了,简单洗漱都没有就双双倒在床上睡了个彻底。
等第二天下午,封越睁开眼睛时——
他没看见凌以,却看见了床边站着一个面色不善的红发小男孩。
他是典型的混血,封越后知后觉地想起凌以给他说过这个“弟弟”。
封越挠了挠头,连忙坐起身。
他试探着喊他:“安德鲁?”
那小男孩撅了噘嘴,皱眉:
“你怎么睡哥哥房间?!”
他一着急,说的就是他现在最熟悉的英文。
而封越也紧张,结结巴巴地忘记了好多英文表达:
“i……we……呃……这个……”
安德鲁气急了,他跺了跺脚,
瞪着封越似乎想要说很多话、但看见封越身上穿着的似乎还是凌以的睡衣。
小男孩红了眼,没头没尾地喊道:“你讨厌!”
还没等封越反应过来,安德鲁就整个人小炮弹一样窜出去。
没过多久,封越听见门外传来了凌以的声音。
而后,房门被推开。
换了一身清爽家居服的凌以,长发随意而松散地扎在脑后。
他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块烤松饼和一杯热牛奶。
瞧见封越醒了,凌以冲他扬了扬手中的托盘:
“饿不饿?这是阿姨刚烤好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他心情很好地哼着封越从没有听过的歌,
修长的手指捻起了一块松饼,像是逗弄小孩一样冲封越晃了晃。
封越那点被安德鲁吓到的无措消散,
他笑起来,凑过去就着凌以的手咬了一口——
松软的糕饼带着栗子味儿,甜甜的,也不算腻。
而且入口即化、暖得沁人心脾。
凌以笑:“小懒鬼。”
封越却舔了舔嘴唇,巴巴地张了嘴:“我还要!”
——这是喂了他一口就被讹上了?
凌以只好拿起松饼堵住封越的嘴:“臭小鬼!”
凌以当然不会喂封越吃东西,
他用松饼塞住封小狗的嘴后,利落地把一托盘东西塞到了封越手里。
他跳下床、叉着腰颐指气使:
“吃了早饭还不快点下来,爸妈都等着呢!”
封越瞬间,又浑身绷紧。
眼下正巧是芝加哥的秋末,天气已经有些冷。
凌以家里的院子需要赶在下雪前将落叶给清理好、不然冬天要腐烂变质生霉。
枯黄的落叶堆在一起,凌父和安德鲁两个人配合着,
将黄色和垃圾都收拢到袋子里。
而继母在一旁认真地准备晚饭——
为了迎接凌以和封越的、一顿家庭烧烤。
封越在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和简单的居家服中纠结了半小时,
最终还是挠乱了用发胶固定的头发、穿着毛衣下楼。
原本还笑着和凌父开玩笑的安德鲁第一个看见他,
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后,丢下手中的扫帚就跑开了。
而凌以的继母只能无奈地搓了搓手,
有点抱歉地看向封越。
凌以适时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封越紧张得整个人都抖起来、脸红得不成样:
“伯伯伯父、伯母好,我我我是封越。”
凌以的父亲板着脸,但脱口而出的英文却也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倒是让凌以忍不住笑倒进了旁边的凳子里。
凌父被他这么一笑,干脆破罐破摔。
他走过去将封越带过来,摇摇头道:“小封,辛苦你了。”
封越连连摆手,说他不辛苦。
凌以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地哼哼:“可不,爸,辛苦的人可是我。”
凌父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拉着封越到一旁认真地聊了一会儿。
他是大学老师,天生就有一种教师的威严。
但那股当老师的劲儿在,他虽然严肃,却没有严苛。
循循善诱地问了封越一些问题,一些凌以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
封越一开始很紧张,后来坦然地说明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说了自己能够有今天也都是靠凌以的帮助和引导。
凌父没想到封越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
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地拍了拍封越的肩膀:“真不容易。”
封越笑:“再不容易都过去了,伯父。”
他看着凌以父亲身后缓缓降落的红日,
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现在倒是觉得,上天给我这么多的磨难和考验。”
“就是为了让我遇见教练。”
他认真地看着凌父,很虔诚:
“我已经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伯父,我很幸运。”
“我一点儿也不辛苦。”
落日余晖洒落在这片刚刚清理好的草坪上,
也染满了高大年轻人的脸。
凌父怔愣地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也笑了:
“挺好,那挺好。”
之后,他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不错的家庭烧烤。
凌以继母的手艺很好,人也温柔客气,一直止不住地给封越夹菜。
而凌父似乎很高兴,忍不住地开了两箱啤酒。
拉着儿子东拉西扯地回忆过去,说了很多凌以小时候的故事。
封越听得津津有味,却也记着那个温柔阿姨的嘱托。
不动声色地换掉了凌父手中的啤酒,送上了温暖的姜茶。
凌父兴致好,最后就剩下封越陪着他。
凌以来前被封越折腾的一顿现在还觉得腰酸,
挥了挥手自顾自地上了楼。
那阿姨也是个习惯早睡了,熄灭了烤炉的火后,
还贴心地给这“爷俩儿”弄了一小塘火和两块毯子。
只是等封越将凌父扶上楼后,
却看见了安德鲁面色不善地挡在凌以门口。
红头发的小孩没有给他一点儿好脸色,
他满脸戒备和抵抗地看着封越,扬起下巴:
“妈妈说过,婚礼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不许睡哥哥房间!不许爬哥哥的床!”
安德鲁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华国的规矩是要等新婚之夜掀盖头的!”
“不许就是不许,你去睡楼下的客房!”
封越哭笑不得,却也不想“忤逆”这个“护兄心切”的小男孩。
他挠了挠头,小声道:“好,那劳烦安德鲁带个路?”
小男孩这才满意地哼哼两声,
将封越带到了楼下的客房中——
他妈妈爱干净、整洁,
即便家里来客人不多,这间客房也整整齐齐的。
只是客房没有卫生间,要穿过客厅去另一边的客卫。
小男孩到底是懂礼貌的人,板着小脸给封越指了卫生间所在。
然后又拿出了新的牙刷牙膏给封越。
临走的时候,他警告地瞪了封越一眼。
脸红扑扑地欲言又止。
最后在封越疑惑的目光下,
安德鲁忍无可忍地低吼道:
“哥哥身体不好!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留下吻痕!”
封越:“……”
安德鲁其实也不是想说这个,
但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他看见凌以颈侧那个几乎已经称得上是咬痕时候的心情。
安德鲁说完就跑了,
剩下封越呆坐在床上,半晌后闷笑出了声。
等他洗漱完,躺倒在客房的单人床上时。
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两年微信可以专门修改提示音,
他给凌以设定了猫叫的声音。
猫咪低低叫唤两声,
凌以那森林猫漂亮的头像问:
“睡得着吗?”
封越笑:
“睡不着也得睡啊,我可不敢得罪未来的小舅子。”
凌以回复他的,是一张“你放屁”的猫咪表情。
封越动了动手指,在自己的表情包里面选了一张小狗狗讨好的表情。
安德鲁说得话虽然孩子气,
却还是提醒了封越。
封越觉得自己第一次上门就缠着凌以不太好,
总会给父母那一辈的人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
而且还有安德鲁这个孩子,
他觉得自己到底比安德鲁大几岁,不能带坏小孩子。
结果,等他抹黑洗漱完、蹑手蹑脚地会房间。
掀开被子爬上床,一触手却摸到了一具温软的身体。
封越:!!!
黑暗中,雪白色的猫咪冲他诱惑地挤了挤眼睛。
然后第二天,兴冲冲下楼准备去踢球的安德鲁。
看见凌以从封越的房间走出来——
小孩眨了眨眼睛,手中的球骨碌碌滚远。
大滴大滴眼泪砸落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