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出现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这层楼一直很安静,仅有的几个住户也不怎么出来。
唐霜意略微好奇地往后看,虽然他的视线根本不可能穿透墙,而谢寓安的表情就要冷淡很多了,他有些烦躁地望着那边,目光如炬,就像是真的能穿透厚厚的墙壁。
谢寓安垂眼看着地下,掩饰自己的神情,然后很善解人意地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唐霜意略微有点脸红,他想看热闹的心思就这么明显吗?
不过谢寓安这人真的很会说话,他看出来唐霜意想起又不好只说,便开口:“我想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人。”
唐霜意本打算跟谢寓安把自己的处境说清楚,但现在又想着回来说也不迟,便点点头:“那,那就一起?”他摸了摸耳垂,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谢寓安看着地上木制地板的纹路,神色不明地答应:“好。”
谢寓安从沙发上起来,朝门口走去,回头看到唐霜意还站在原地,他在唐霜意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小霜?”
唐霜意从尴尬情绪中恢复,赶紧跟上去。
外面确实是老熟人。
钱源和他队里几个男生一起在搬运家具,看起来是在搬家?
“钱队长?”唐霜意有些不确定地喊道,他大概从几人的动作里能看出来他们在做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是搬到这里?
他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位钱队长过于有缘了,连着见了几天,每次都是有大案,这次难道也是?唐霜意心里胡乱猜测道。
钱源的目光从唐霜意身上滑过,然后停留在谢寓安身上。
谢寓安今天几乎没有什么伪装。
站在他旁边的唐霜意并没有侧头看现在谢寓安的动作。
在唐霜意面前表现得自卑孤僻的少年此时一手插兜,冷冷地和钱源用目光对峙着。
钱源心下更加肯定这个谢寓安就是十二年前的谢寓安。
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也相似的人。
但一个死了十二年的人出现在面前,还是一副从未改变的样子,是个正常人都还是会震撼一下。
或许……已经不是人了呢?
但钱源这两天把之前的案宗都看了一遍,倒还真找到了一点规律,本来只是四五分的把握,变成了七/八分。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队员们先进去,然后快步走到唐霜意他们前面,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唐霜意身上:“又见面了。”
唐霜意心中讪讪,那还是别见了,跟警察见面还是有点紧张的,早知道这个热闹就不出来看了。
唐霜意斟酌了一下字句,最后问:“您是搬过来住?”
钱源回答:“是。”
唐霜意随口说:“你们这边看起来还挺忙,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
“好啊!”
“没事,这次不去,以后……”唐霜意话断掉,他好像刚刚听到钱源答应了。
唐霜意有点紧张地把手背到身后,他只是客气一下啊!这个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本来就是他先提出的,唐霜意此刻也不能拒绝,便慢吞吞往回走。
谢寓安家的门因为门锁坏了关不严实,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了下,此刻半开着。
唐霜意停住脚步,这其实还是个蛮好的机会,如果这个警官住在这里,谢寓安是不是会安全一些?唐霜意心里打着小算盘,他虽然很想借这个机会拉进和谢寓安的关系,但还是希望谢寓安能够安全。
于是他开口和钱源说道:“钱警官,现在高利/贷是被严重打击的吧?”他隐约是记得有这么条规定的。
钱源没反应过来唐霜意想说什么,便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谢寓安有些怔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唐霜意在想些什么,毕竟唐霜意一向善良,当时唐霜意看不下去他的处境,甚至从自己的生活费里克扣出不少替他还钱。
就这样,那群人还盯上了唐霜意,每回从他这里要不到,就去找唐霜意要。
他们就是吃准了唐霜意会给。
想到这里,谢寓安身上的戾气突然加重,在本就阴森的走廊里,温度又急剧降低,唐霜意不免打了个寒颤。
唐霜意身体本来就不好。
谢寓安看到唐霜意冻得一哆嗦,马上恢复了平和,走廊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钱源倒是敏锐地多看了谢寓安几眼,他知道刚刚的异常肯定和谢寓安有关。
唐霜意把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讲到那个打手动手时还用了很夸张的修辞,试图让这件事听起来更严重。
他讲着讲着就把谢寓安的手抬了起来,上面的淤青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钱源却是诡异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情况解释现在的事。
他接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报案。
报案人也是唐霜意,当时也是同样的讲述。
他甚至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发展。
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解决。
谢寓安的叔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借债居然是用的谢寓安父母的名义。
这里面很大一笔债都是谢寓安父母还在世的时候,谢寓安的叔叔用谢寓安父母名义借的。
虽然法律上不讲究父债子偿,更别说这种暴力催债。
但那群催债人打一枪换个地,很难连根拔除。
谢寓安很明显也是知道这件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的,他伸手扯了扯唐霜意的袖子,有些无奈地对唐霜意说:“我们先进去吧。”
唐霜意这才意识到他拖着钱源陪着他在走廊站了十几分钟,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钱源,支吾说道:“那,那我们先进去吧。”
谢寓安就像唐霜意家的半个主人,他好像很清楚唐霜意家的布局。
谢寓安从唐霜意家冰箱旁边的小桌子地下拖出一箱牛奶,然后从里面拿了一瓶给钱源,当是招待一下客人。
钱源倒是有点不放心,毕竟在他看来,这两个人,一个死了十二年的,一个是失踪十二年的,现在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形态活着,所以……他们给的东西人能吃吗?
钱源迟疑地拿着牛奶。
谢寓安见钱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下意识撇了撇嘴,早知道就不给了。
唐霜意端端正正坐在钱源对面,像个小学生,钱源跟他说一句话,他就抬头挺胸回答,让钱源感觉自己是在审犯人。
唐霜意只求钱源能够快点走,他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但钱源明显不这么想,钱源的眼神一直扫着这个房间,他脑海里浮现出昨天看过的资料。
资料里有这个房间的实拍。
十二年过去,这个房子没有一点变化,没有灰尘,家具也没有变旧。
钱源半靠在沙发上,开了个头:“昨天的案件,我们调查出了一点。”
唐霜意瞪大眼睛看着钱源,这种案件细节告诉他们这种外人不要紧吗?不是都应该保密吗?
钱源半是试探地说:“我们怀疑凶手是一个自认为是裁决官的人,他对很多……”钱源双手交叉,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有些人是道德败坏,却又没有到触犯法律的境界。”
钱源终究还是将牛奶打开抿了一口:“所以他决定自己帮忙裁决。”
航天片区的所有警察都知道这栋鬼楼里面的所有凶杀案都可能不是人做的,而是鬼做的,但没有人清楚,做出这些事的,究竟是谁,他们十二年来没有任何进度。
直到前几天那个三人被凶杀的案件出现。
法医在时隔两天后发现尸体身上有一些细细的黑线,状态和鬼楼死亡的人一样,这才确定了动手的是鬼楼里的存在。
一直把这栋楼留着,就是为了压制,但他们之前的放任似乎让鬼楼里的存在更加强大了,甚至可以影响外界了。
原本的计划被完全打破,他们必须得主动出击了。
钱源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观察唐霜意和谢寓安的神情。
但两人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反应。
唐霜意还点了点头,附和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钱源对这样的聊天进度颇为无奈,不过他又甩出一些别的信息:“我们调查了一下死者的聊天信息,或许……这次又是那位正义使者看不下去了。”
“死者在生前曾多次和好友聊天时用难听的话侮辱他死亡当天和他同居一室的女性。”
“他认为该女子在用身体换取利益,并且自己……”钱源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文雅地叙述这件事:“他自己也想去找该女性,并认为是招揽该女性的生意。”
“不过女生是被骗过去的,所以那天晚上剧烈反抗。”
“结果死者在浴室被人虐杀了。”
钱源话说完就站起身,似乎只是打算过来和两人分享一下昨夜的案件。
“那我先走了。”钱源又转头看向谢寓安:“如果有事,尽可能找我。”他其实一直对十二年前没能帮到谢寓安而感到愧疚,甚至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会想,如果当时他们把谢寓安从泥潭里解救出来,后面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谢寓安站起身,然后弯腰低头和唐霜意说:“我去送送钱警官。”
“好啊!”如果谢寓安能和钱源打好关系,说不定日后钱源会照拂谢寓安一二。
谢寓安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钱源,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年钱源为他的事跑前跑后的样子,他提醒了一句:“不要试图去寻找源头。”
钱源却说了另一句话:“那些人的结局都不太好,还活着的也厄运缠身,就这样……还不够吗?”
谢寓安那张会让人怀疑面瘫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当然不够。”
凭什么他死了,那些间接凶手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