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意不知道商心慈拉着钱源过去说了什么, 只看见钱源唤一个高瘦的戴眼镜的男人出来,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你……你向局里申请一下,说我们这边调用一个微型摄像头。”钱源一边说一边往门外看了一眼。
外面仍旧是一群人围着,常人都会害怕的尸体, 他们看起来却有几分跃跃欲试。
钱源又和商心慈讲了几句, 然后朝着唐霜意走过来。
“你这边提供的线索我们记录了。”钱源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过现在也不算安全。”钱源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先跟商心慈一起回去, 如果有新进度, 我们就通知里。”
唐霜意神思不属地应了一声,他刚刚莫名有些恍惚,似乎又想到了那日在10-4看到的一切。
重点也不是镜子, 而是……
唐霜意想起刚刚在浴室里打滑的感觉,地上其实不像是水渍,更像是肉。
被打碎了, 仍旧滑腻粘血的肉。
简直和他那日在10-4厕所里头疼时看到的一切有关。
唐霜意一直上了十楼, 被商心慈牵着出了电梯,魂才回来一点。
这栋楼的电梯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前一会儿还坏着, 让唐霜意不得不走楼梯,差点遇险, 现在却又好了。
唐霜意被商心慈带着走到10-3门口时,突然觉得这里很静。
确实很静。
这层楼的居民似乎不出门, 唐霜意住在这里几天,几乎没有听过开关门的声音。
哪怕是最近刚刚搬进来的沈飞尘。
唐霜意又把目光移到10-1。
10-1的门仍然紧紧闭着。
沈飞尘似乎从来没有从10-1出来过。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 因为处处都是破绽, 处处都透漏着诡异。
唐霜意从某一个方面讲, 他的保命办法就是装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骗着骗久了, 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商心慈挂在腰带上的刀鞘突然震动起来, 他脸色变了变:“我就不进去了。”
不过临走他还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唐霜意的头发:“下次把我喊着一起。”
“好。”唐霜意答应下来,他自己也不敢一个人再跑出去了。
今天是因为被进度条的诡异给迷昏了眼。
谢寓安还站在镜子前和镜鬼对峙着。
镜子上面的头发早就被撤掉了,现在是一面光滑的镜子,但镜子中并没有映出谢寓安的脸。
不止是因为镜鬼,还有是因为谢寓安不是人了。
镜子不能照出鬼的模样。
镜子里是一个无脸人。
谢寓安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时,飞速坐回了座位,电视机里还播放着动画片。
唐霜意开门进来就看到谢寓安正端坐在沙发上,似乎认真观看着动画片。
“你……你喜欢看海绵宝宝吗?”唐霜意不经大脑问出一句话。
然后两人尴尬对视了一眼,谢寓安先撇过头,昧心说:“是挺有趣的。”
唐霜意本打算顺着说两句,又看到地面上未干的水渍。
谢寓安应该刚刚从浴室出来不久。
谢寓安却开口了:“你衣服怎么这么脏?”谢寓安不免皱了皱眉。
他看起来很担心,不过他仍旧记得自己现在的人设,马上又垂下头:“我帮你洗吧。”
“不,不用了
。”唐霜意怎么好让谢寓安帮他洗衣服,他又不是让谢寓安过来给他当牛做马的。
“我等会儿扔洗衣机吧。”
谢寓安却看起来有些失落,他不安地抿唇,眼神更不敢看唐霜意:“那我就这么白住着吗?”
谢寓安这一番样子让唐霜意完全没了想其他的功夫。
唐霜意怕谢寓安认为自己在这里没做什么,住在这里更加不安,于是又支吾道:“那我,那我先去换衣服。”
“你不用做这些事的。”
谢寓安声音有些低,还带着不自觉的可怜:“我知道的,我就是怕……”
唐霜意便连忙答应,他代入谢寓安想了一下,倒也有些明白谢寓安这种心理了。
或许谢寓安是觉得什么都不做会被嫌弃,他害怕唐霜意会嫌他一点事儿都不做。
如果是这样……
谢寓安看着唐霜意回卧室换衣服,只是唐霜意转头的一瞬,谢寓安那副可怜样子消失得干干净净,显出几分阴郁。
他正好趁这机会把镜鬼解决了,正好他现在把镜鬼困在了浴室里。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
谢寓安脸上露出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满,但还是起身过去开了门。
门口是一个拿着盒子的快递员。
“你好,你是唐霜意先生吗?”
谢寓安从快递员手上接过来,没有回答。
不过快递员有些固执地看着他,谢寓安于是有些不耐地回答:“是的,我现在签收了。”这里面他刚刚感受了一下,没有什么有危险的东西,应该就是唐霜意网购的。
不过……谢寓安抬起头看了快递员一眼,胆子真够大,跑到这里面来。
得到答复后,快递员笑着和谢寓安告别,然后转身准备下去。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觉得别扭的一点。
开门的那个男人,他没有影子……
快递员此刻终于明白了他过来时那几位资历老一些的快递员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你送18栋的东西时,别进去,放在附近的快递点就行了。”
但他是刚刚才做这行,今天这片区他负责的单又送得差不多了,就干脆上来,直接送到家了。
等到到了大楼门口,快递员逃一般地跑出去。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这栋楼为什么被叫做鬼楼。
唐霜意从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快递盒。
没等谢寓安问,唐霜意主动说:“我买的微型摄像头。”
“微型摄像头?”
“对。”唐霜意解释了一下:“我不是说有人跟踪我吗?”
“我就想着,我自己按个监控。”唐霜意笑起来两颊微微有两个酒窝。
“这样吗……”谢寓安有些不自然地把头偏过去,他倒真没想到唐霜意会买这个。
“不过我还得找人来安装。”唐霜意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多人都不愿意来。”
“我会。”谢寓安说。
唐霜意眼睛一下亮起来:“你会!”
“我居然还会这个?”
“你还蛮厉害的。”
谢寓安沉默不语,从里面拿了东西然后站到卧室里,安装到角落。
“外面,我想在外面也安一个。”唐霜意略微有些迟疑:“我就是觉得……”
“可以。”谢寓安根本没觉得这个事不对,反正“跟踪者”也不会再出现了,谢寓
安现在一点也不心虚。
谢寓安帮忙弄完这个,就把监控器和唐霜意手机连接了一下,方便唐霜意查看。
不过唐霜意也并没有太在意,他这是以防万一,如果那人没有再来,他也没必要看这个。
不过没有打开手机监控系统查看的他并不知道,图像里完全没有谢寓安的身影。
今天几番折腾后时间也有些晚,唐霜意犹豫着让谢寓安住哪个地方。
他自己其实想睡卧室,但如果他睡卧室,那谢寓安睡沙发吗?
唐霜意总觉得有些不好,他觉得谢寓安有些敏感,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让谢寓安对他人的好意又期待又恐惧,任何举动他都会在心里念上很久。
唐霜意将昨天拿出来给商心慈盖的被子一起铺到了床上。
等谢寓安进来,他正好在右侧放枕头。
由于昨晚在右侧受到的惊讶,唐霜意最近不太想继续在右侧睡。
“这是……”谢寓安刚刚进去帮唐霜意洗外衣,顺便把镜鬼逼到了十八楼的空间。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唐霜意在整理床。
“今天太晚了,侧卧整理不出来,只能将就你跟我睡一下。”
唐霜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居然从谢寓安眼里看到了几分欣喜,当然,只有一瞬。
“好。”
最后是谢寓安去关的灯。
唐霜意似乎很困,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谢寓安坐到右侧,刚准备将被子拉过来睡觉,就嗅到了被子上那股不熟悉唐霜意的味道,他面色隐忍地磨了磨牙,没直接将那被子扔掉。
而钱源今日则接受了商心慈的建议,在死者死去的房间安装了微型摄像头,他还故意将守在现场的人撤走。
钱源回了警局,坐在电脑前看监控,一直到现在十一点,里面都没有人出现。
钱源正打算关掉监控,就看到监控里窜出了几个人。
“你觉得是谁做的?”监控只能看到偷偷进去的几人那模糊的影子,但能听清声音。
“我记得她,她在主系统里还算有名,毕竟是声名赫赫的艳鬼。”女人曾经在游戏里遇见艳鬼,不仅没死,还获得了那只艳鬼的本事。
大约是出自无限游戏自身的保密机制,几位玩家提到副本相关的话题,都被打码处理了。
商心慈倒也真没猜错,在这个副本是真的可以利用一下外界的资源,至少钱源他们因为商心慈白日的话,在死亡现场布置了监控器。
几位偷偷潜入的玩家根本没想到这里还布置了微型摄像头,他们不似白日里那样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反而认真讨论起来。
有时候玩家的固有思维也会成为他们完成任务的绊脚石,比如此刻。
而商心慈在无限游戏里呆过太久,吃过同样的亏,所以不会被固有思维拦住,反而反过来利用这不一样的点。
这几人过来没多久,死亡现场又来了几人,新来的人看到这里聚集的,倒没有很惊讶。
钱源坐在监控面前,苦笑了一下,警方明明是知道租客不对劲,但已经有了鬼楼这个大麻烦,他们也不愿意招致更多灾祸,便没有认真探查过这些人的来处。
倒是没想到,会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一些新的信息。
在死亡现场的几人都聚团站着,看起来是属于不同队伍的,大家凑在一起检查,倒也没人敢霸道清场。
商心慈则独自一人隐藏在楼道中,电梯里下来的人都要路过这边,他这里可以看清来者都有谁。
如
果林歌那边的人没有来,那他的猜想就可以被证实了。
楼道里的黑暗原本是让人恐惧害怕的,但此刻又成了最好的保护伞。
商心慈趁着没人出来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
11:36
他得在十二点前回家,他心里隐隐有些预感,如果在强制陷入睡眠状态时处于一个不安全的状态,或许……
虽然房间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商心慈等到了十一点五十,仍旧没有出现林歌队伍里的任何人。
商心慈转身往回走,他不太害怕这个楼道,哪怕是在晚上。
几次走楼道,他没有感觉到太危险的气息,整个楼道,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只有十楼和被封存的十八楼。
在商心慈离开后不久,二楼好几个人从今天死人的屋子里出来,转身往电梯走。
也不止商心慈一个人发现了这个规则。
而死者屋子里还有人在探查线索。
一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男孩乖乖抱着兔子站在一旁,看着其余人搜寻线索,他冷不丁开口:“商心慈和林歌没来。”
浴室里的人动作都停了一下。
一个黑长直的女生穿着学生气的制服,她打了个哈欠:“不会有人没看出来吧,艳鬼不是触犯规则被鬼楼虐杀的。”
小学生和黑长直可以说是这一周目的玩家里实力前十的。
他俩不应该没发现十二点会强制入眠的规则,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走。
不过站在那儿的玩家听到小学生和黑长直的话都僵住了。
一个一看就是新人,手脚都在发抖的男人看向悠哉的二人:“这……这啥意思啊?”
黑长直打了个哈欠:“我听说林歌很喜欢去大型副本,人越多她越喜欢,因为这样就有足够的炮灰用来试规则。”
黑长直今晚也是来蹲林歌的,她今天看到艳鬼的死相就知道艳鬼应该不是死于这个副本的抹杀规则,因为杀人的手法太不一样了。
她抬了抬腕表,看到十一点五十八,镇定地往外走:“我有些困了,你们慢慢找线索吧。”她才懒得提醒这些连基本规则都没摸准的蠢货。
不过临走她还是多看了一眼小学生。
她可不相信对方不知道晚上的这个规则,不知道这人打得什么主意,现在还不离开。
黑长直住在三楼,这也是她敢在十二点前两分钟才走的原因。
黑长直看了一眼两部电梯的楼层显示,都停在了较高的地方,她干脆地走向楼梯。
只有一楼的楼梯今晚却特别长,黑长直走了快两分钟才下去,她住在三楼一号。
她知道这是最简单的鬼打墙,这玩意儿困不了她多久,但她现在最缺的却是时间。
早知道就不比着时间离开了。
她一到三楼,便飞奔向3-1,在拉开门的一瞬,时间跳到了十二点。
三楼一号的门牌号也莫名变成了十八楼一号。
黑长直只急急忙忙关上门,然后再支撑不住,靠着门睡过去。
而客厅上面缠满头发的横梁,此刻挂着一个女人。
被所有玩家认为呆在家中的林歌,被活活勒死。
而还呆在二楼的小学生则利用他的规则豁免道具保持着清醒。
他眼睁睁看见浴缸里浮现出艳鬼虚幻的身体,此刻的艳鬼倒是真的鬼了。
很快,就在他眼前,在一地睡死过去的人面前,艳鬼的灵魂被这栋楼一点一点吸收了。
小学生咽了
咽口水,他突然为自己冒然跑到这个副本的举动感到后悔,面前的一幕几乎在告诉他,这个副本难度大得要命。
或许boss,不是任何人或鬼。
而是一栋楼,一栋鬼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