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会议,几乎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来了，没有人想触凯文的霉头。
但蒋方阳没有来，那个一直告病假的人,似乎仍旧没有收到消息。
凯文最开始扫视了几圈来的人，他大概觉得人到的差不多了，于是拿着显示屏上的名单开始点名。
他主要是想找蒋方阳和年让。
当他念到蒋方阳时，底下沉默了很久,没人应答,凯文的脸色一下变差，他突然摔掉手中拿着的平板显示屏，然后面无表情的面对着自己的助理问：“人呢？”
他这副样子确实有些吓人,他的助理哆哆嗦嗦地道：“消息我都发过去了。”
凯文几乎保持不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温柔,他面无表情地说：“那我们就先去看看我们的蒋方阳研究员同志究竟生了多重的病。”
唐霜意跟在人群中后面,一同去了蒋方阳的房子,那栋他住了一段时间的房子。
明明没有多久，再回到这里他却感觉恍如隔世。
唐霜意怔怔地在门口站了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思考什么，就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直到他身边的人拉了他一把。
“想什么呢你？快进去,等会儿博士又要生气了。”
唐霜意睫毛颤了颤：“好。”
凯文率先去敲门,一直没有人应答,他干脆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强行开了门。
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看起来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
凯文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其余人给自己的汇报，说：“什么都没有找到？”
“对。”他对面的瑟瑟地站在那里,不敢去看凯文的眼睛。
“很好……”凯文抿了抿唇,然后笑了笑。
“回去吧。”
“顺便注销蒋方阳研究员的身份卡,既然消失这么久，那应该是死了吧。”凯文原本胸有成竹地逗着所有人玩，却没有想到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跑了。
他原本只是有两三分猜测的，现在却觉得得到了证实。
这个唐霜意绝对有问题！
和唐霜意扯上一点关系的，似乎都有些奇怪。
不过凯文并没有打草惊蛇，直接去找唐霜意，只是恢复了自己一贯温和的面容，用平淡的语气给唐霜意下命令：“这几日你就不要去见a001，毕竟是个畜牲，万一把你伤了呢？”凯文说话间，一直盯着唐霜意的眼睛，似乎是期待唐霜意给他一些特别的反应。
但让他失望了，唐霜意面无表情，最后还扯出一个笑容，装作欣喜的样子，连连点头：“谢谢博士！”若非他手指还微微颤抖，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挑不出什么错了。
凯文收敛了笑容，感觉有些无趣：“那你回去休息吧。”他会暂时留着唐霜意，这几日他也找到了一些三千年前研究员们留下的遗稿，那些人的研究分明比他深得多，他对照着翻译书把那些遗稿都翻译出来。
至少知道，深海人鱼极其好战，哪怕是同族，也多为竞争关系很少会给太好的脸色，他们的好脸色只给伴侣。
联想到唐霜意手上的那串珠子，凯文脸上的笑意又深了起来。
唐霜意被勒令不准见克莱斯后，就每日都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去了。
他和别人的接触越多，破绽可能就可以越多。
不过他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最新的一些消息，比如凯文博士在招收志愿者。
最开始去的人心不甘情不愿，为了往上爬讨好凯文才去的，但后面的志愿者却是蜂拥而去。
因为第一批的志愿者，在回来之后，完全变了模样。
他们可以轻易举起他们自身重量两倍的东西，听觉和视觉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凯文的这个实验，似乎是全面提升了人的素质。
只有唐霜意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缩在自己的房间，听着外面人的吵闹，心里想着，克莱斯说的一切成真了。
在所有人都陷入了超级进化的狂潮后，这一切被第一批的一个志愿者按下了暂停键。
那个人身上突然出现了鱼鳞，紧接着出现了失水的状况，他开始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鳞片也越长越多。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开了……
那些以往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终于露出了不堪的神色。
唐霜意知道外面的动静，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凯文要找上他了。
不出他所料，在事故发生后不久，的门被打开了……
唐霜意最后感知到的是坚硬的地板，他渐渐昏了过去。
这种强力的催眠药他根本无法抵抗。
紧接着就是长时间缺水的痛苦，他仍旧没有醒来，紧闭着双眼，难耐地扯着身边的东西，他意识有些清醒，但眼皮太沉，他醒不过来。
昏昏沉沉中，他想，克莱斯是不是一直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长久的缺水，唐霜意觉得嗓子又干又疼。
“水——”声音甚至有些虚弱，疼得说不出话。
无人应答。
终于……唐霜意颇为不适应地睁开了眼。
这里并不是他见过的关押人鱼的监/禁室。
关押人鱼的□□室以玻璃为墙，他可以看见蔚蓝的海，但这里不是。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狭小，像一口井一样的地方，周围是砌好的石墙。
他甚至感觉这不是在海中。
什么时候？这个地上是什么时候被建立的？
唐霜意抿了抿唇，然后扫了扫周围的环境。
不过他眼睛看见自己身下时，目光就滞住了，因为拟态而变成腿的部位，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样。
鱼尾就这样软趴趴地搭在地上，由于缺水，鳞片边缘有些翘起。
唐霜意脸霎白一片，他被关到这里，是因为已经被发现真实身份了吗？唐霜意手微微抖了抖。
一条可以自主在人鱼和人类两种形态切换的生物，一定可以引起凯文更大的兴趣。
不过他们似乎也意识到唐霜意并不像克莱斯一样，是一条强悍的人鱼，所以他们并没有残忍地将这个房间里的水抽走。
只是唐霜意被他们搁置在了一块高高的石头上，这里接触不到水，或许是看看他的反应，也或许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唐霜意眼神黯淡下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那串可以拟态的珠子已经不见。
难怪……难怪他会突然变回原形。
喉咙的疼痛提醒着唐霜意的现状，不得已，他还是翻了个身，从石头上越下来，一下落入水中，溅起一堆浪花。
他身上还有些无力，刚想动，又觉得疼得不行，他转头看到角落，那里摆放了一个蒸馏器。
唐霜意刚想游过去，却看到自己要腰上被拷上了金属锁链，他并不能很自由地动弹。
凯文给他注射的药大概药效还没过，他不得不一只扶着墙，游动时都一直半靠着墙壁。
期间，腰上的链子一直传来金属的摩擦声。
他走到那个简易的蒸馏水器前，尾巴搭在地上，缓了两口气，然后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小霜！你终于醒了！】
【小霜，这个副本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
唐霜意靠在角落，他声音还很哑：“系统，我想起了一些片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一些规则，比如人鱼会拥有一些前世的记忆，这种规则压倒了系统的规则。
他上一次大概是失败了，所以记忆被完全抹去了，但这一次在这里呆了些日子后，他又回想起了一些。
“我总觉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唐霜意垂眸，看着只到他腰间的水，很勉强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系统没说话，他也能感觉出一些不同，如果说之前的唐霜意因为不断被抹去记忆，失去很多经验，变得过分天真，那在这个副本，唐霜意似乎变得有一些不同。
“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而造就的，如果记忆完全消失呢？”唐霜意自言自语道。
他不和无限游戏的玩家相比，只是和快穿世界的任务者相比，他也是被偏爱的，除了他，没有任务者可以拥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轻松脱离任何一个任务世界而不受惩罚。
他曾以为这都是系统帮他作弊获取的，但现在想来也不尽然。
如果可以这么轻松，那他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任务失败，一次又一次被抹去记忆？
他曾经没有这样的特权，在失去过去所有记忆后，却突然拥有了特权……
唐霜意这些话一句都没有和系统说，他知道他和系统的每一句对话都能被主系统获取，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蹊跷，那他就绝对不能让主系统知道。
唐霜意垂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有些幼态的脸，带着几分天真与稚气，但盯久了，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似乎从来没有用很长的时间去看过自己的脸，也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这次，他没有任何娱乐的方式，似乎只能呆在这儿发呆，于是细细看着水中倒影，却总觉得几分违和。
这是一张好看的脸，但总觉得不是他的，他的眼角应该更往上挑一些，脸上应该也没有这么多肉，更加清瘦一些。
唐霜意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这几日做梦的不止克莱斯，还有他，可是相比于克莱斯醒来还能记得一些画面，他却什么都记不住，只隐隐记住那种怅然。
唐霜意不想再去想，反正他现在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干脆一甩尾巴缩到了角落。
迷药还未完全祛除，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睁眼，他是被锁链的撞击声吵醒的。
消失已久的蒋方阳单膝跪在水中，裤子完全打湿，他身上也有些水渍，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而是专心致志地帮唐霜意解着锁链。
看到唐霜意睁眼，蒋方阳分明顿了一下，下意识放开锁链，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他有什么好心虚的，他明明是在帮唐霜意。
蒋方阳手上动作不停，却抬头和唐霜意对视，“醒了？”
“小人鱼，你知道你被凯文关到这里后，那条被关在1号室的的深海人鱼发了多大的疯吗？”蒋方阳语气中多了几分调笑，他似乎只是在讲一个很普通的事。
唐霜意却突然变了神色，他一下抓住蒋方阳的手腕，眨了眨眼，担忧都写在了眼睛里：“那他……”
唐霜意担心克莱斯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被凯文那个疯子伤害。
蒋方阳只敛了敛眸，收敛了眼中的情绪，然后略带几分嘲讽：“凯文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蒋方阳眯着眼看着唐霜意：“或许你们知道？我们人类关于来到海蓝星的记载已经丢失，但或许你们没有？”
“他们又做了和上次一样的事，妄想窃取其他物种的天赋。”
“但……抢夺来的东西终究会付出一些代价。”
他语气中的恨意实在是不加掩饰，甚至吓住了唐霜意。
毕竟蒋方阳作为一个人类，为什么会站在人鱼的立场上如此的讨厌人类呢？
而且蒋方阳是如何知道关押他的地方的？唐霜意觉得，凯文应该不是会把这种地方告诉其他人的，尤其是有背叛嫌疑的蒋方阳，唐霜意还记得，之前蒋方阳没有去会议室，凯文当时的表情有多差，几乎是直接要骂出叛徒二字。
蒋方阳看出了唐霜意的疑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星球影响的大概不是人鱼一种物种，而是所有来到这里的智慧物种，所有智慧物种在这个星球上都会回忆起一些所谓前世的画面。
而蒋方阳……他回忆起的不是画面，而是整段整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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