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跨进大门槛,郤向阳看见妹妹正伏在光线昏暗的饭桌前埋头写作业,就叫了她一声,紧接着又问父亲在哪儿。
小妹不像往日那样见了二哥满心欢喜,反倒有些难过,声音低沉地告诉二哥父亲生病躺在床上,说完又移开凳子朝二哥走了过来。
多么希望刘小兵是在骗自己,然而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说了实话!
郤向阳心头一凉,嘱咐妹妹继续做功课,然后朝父母房间走进去。
进了房间,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父亲静静地躺在被窝里,便用悲戚地声音叫了声爸,接着举步走向床头。
父亲瞧见儿子站在床边,挣扎着支起身来,脸上浮出丝淡淡的笑。
郤向阳赶紧拿过枕头搁在父亲身后,好让他垫着靠在床头上,接着又伸手拉亮了灯,里面顿时亮堂了不少。
郤向阳看见父亲面色蜡黄,消瘦憔悴,精神委顿,心里别说有多难受,要不强忍着,眼泪就会夺眶而出,甚至是嚎啕痛哭。
父亲怕儿子伤心,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含笑着问:
“向阳,这国庆节放几天假呀?”
“两天。”郤向阳答了句又关心地问,“爸,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父亲故作轻松道,“只是觉得浑身乏力,有点不舒服。”
“爸,你是啥时候生病的?”
“要说乏力吧,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干活干累了。这两天觉得特别累,就躺在床上歇息了。”
“爸,看你这样子还不轻呀,得去城里大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其实爸可以下床干活的,只是你妈不让,逼着爸到床上躺几天。也好,这两天组里没啥活干,爸正好偷个懒歇歇。”
郤向阳知道父亲在自己面前装没事,就是舍不得钱上医院看病,凝视了父亲好一会儿才说:
“爸,你脸色很不好,比以前更瘦了,不像你说的这样。”
“前段时间忙得要命,尽干重活,自然就会瘦了。”
“爸,你这瘦不是你说的这样,是病引起来的,得上医院看病。”
“别担心,向阳,爸没事的,犯不着往医院里送钱。”
“爸,其实你晓得自己病不轻,只是舍不得花钱去大医院看病。”
“别说家里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去城里大医院看。”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这病就这样,爸心里清楚。没事,歇几天就会好的。”
不知怎的,郤向阳突然鼻头一酸,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说道:
“爸,就算没钱,有病也得医呀。”
“没钱,谁给你看病,连医院的门都进不了嘞。”
“借也要借钱给你看病,爸,明天就去城里大医院吧。”
父亲摇摇头,笑中带涩地说:
“向阳,我晓得你是心疼爸,可爸真的没啥病,躺几天就好了。”
郤向阳注视着父亲那张又瘦又黄的脸,直白地说:
“爸,你这病不是躺几天就能好的,一定要去医院看,要是耽搁了最好的治疗时机,那就更麻烦了。”
“有啥麻烦的,要真医不了就拉倒呗,反正你和向东都长大了,你妈身体又好,会一起照顾好向红的,爸没啥好担心的。”
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可他眼神里分明流露出消沉沮丧的神情,甚至是绝望。
或许父亲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家里人担心害怕。
郤向阳听后心里一阵难过,乞求似的劝道:
“爸,你别说这种话,还是赶紧去医院,家里不能没有你。”
父亲转动着发黄的眼睛,看着儿子,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刚才爸只是随便说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用担心啥。没事,向阳,爸晓得自己的身子,歇几天就会好的,用不着上医院。”
实在没办法,郤向阳只好直截了当地说:
“爸,你这是肝病,还不轻,要不赶紧去医院,会更严重的。”
父亲疑惑地问儿子: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晓得我的病很严重呢?”
“虽说我不是医生,可我在网上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了解这病。”
“啥网上?”
“就是互联网,可以在电脑或者手机里上网看东西,挺方便的。”
父亲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两眼装满了惊诧,问道:
“电脑是啥,手机又是啥?”
“手机就是打电话的,电脑嘛,就是……”
“打电话的,就是电话机嘛,哪叫手机呀?还啥电脑,别说见过,听也没有听过呢。”父亲嘿嘿一笑,“向阳,你又在瞎编喽!”
郤向阳听后意识即刻从前世回到了现世,讪讪地笑了笑说:
“现在是没有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以后肯定会有的。”
“就算有,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就别在爸面前胡扯了。”父亲摆摆手说,“刚才你说了解爸这病也是瞎编的,爸不信。”
郤向阳赶紧一脸认真地说:
“爸,我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上医院看病。”
父亲摇了摇头,固执地说:
“不去,我没啥病,犯不着花这冤枉钱。”
正在这时,郤向东从门外走了进来,指着拎在手里的包说:
“爸,这是我从谢麻子那里抓来的草药,过会儿让妈煎了喝。”
父亲猛地睁大眼睛瞪着大儿子,气呼呼地质问起来:
“谁让你抓药呀,我没啥病,喝啥药呀?你……你这个败家子!”
原本一心为父亲好,不料到头来落得个挨骂的地步,郤向东委屈得要命,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着头任父亲骂去。
郤向阳看着哥哥问:
“大哥,这草药管用么?”
郤向东像怕看到父亲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头也不抬地答句:
“谢麻子说了,爸的病吃草药管用,还比城里医院便宜。”
郤向阳明白草药对肝病是有一定的疗效,可要治愈是不可能的,况且现在还没检查确定父亲患的到底是哪种肝病,不能乱吃药呀。
不等郤向阳开口,父亲指着大儿子厉声喝道:
“谢麻子的话你也信呀,他就是个骗子,过年时吃他开的药都吃进医院了,白白送了那么多钱,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