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舅妈帮着收拾完厨房,然后和舅舅一起离开。何青云担心贺萧打不到车,主动提出送他回家,何梦川也想跟着一起去,她抱着“惊喜”,说回来的时候给苑叔叔送过去。
车上,何青云边系安全带边回头看何梦川,“我们小公主真贴心。”
何梦川低着头逗弄小狗。她明白何青云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大人们的眼睛。
“我只是想给他们留点独处时间。”
贺萧却没明白兄妹俩的哑谜,“给谁留时间?”
何梦川手一顿,想说他迟钝,可看在“惊喜”的面子上话到嘴边又改口,“我妈和苑叔叔。”
贺萧恍然大悟,想起苑叔叔以后是照顾“惊喜”的主力军,他低头对惊喜说,“你以后要向你梦川姐姐学习,乖一点,不要给苑叔叔惹麻烦。“”
何梦川:“……”
何青云在前面开车,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贺萧今天的礼物送对了,”他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语气感慨,“一举双得啊。”
何梦川“啧”一声,“哥,你今天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
何青云:“有吗?哦,可能单身久了人都有些变态吧。”
何梦川一噎,有些无语,“你是想谈恋爱想得……内分泌失调了?”
何青云气笑:“小屁孩懂什么,还内分泌失调?”
“是啊,你这个年纪荷尔蒙过剩……”
“行了行了闭嘴吧,姑娘家家的说的都是啥话?”何青云尴尬极了,专心开车不再搭理她。
何梦川脑子却突然活泛起来,猛地想起许久未见的林幽姐……
“贺萧,”她转向身边的少年,“林幽姐姐毕业了吧?”
“啊,毕业了。”
何梦川有些激动,“那她回商阳了吗?”
“还没有,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回来。”
何梦川不解,“她父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外地啊?”
贺萧抚摸“惊喜”的手一顿,与此同时前排开车的何青云抬眸看向后视镜,昏暗中只见贺萧抿了抿唇,轻声说,“她爸妈都过世了。”
何梦川愣住,眼圈倏忽泛红,“那林幽姐……还好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意,贺萧转而安慰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姐现在状态还不错,我妈天天给她打电话劝她回来呢。”
良久,何梦川说:“嗯,她爸爸妈妈也会保佑她的。”
……
送完贺萧,感觉外面夜风清凉,何青云降下车窗。
回程路上何梦川许久没说话,“惊喜”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偶尔发出满足的小呼噜。
风透过窗缝涌进车里,混杂外面的种种声音在耳边一掠而过,整个城市的气息在夜间蛰伏沉淀,属于黑夜独有的喧嚣。
何梦川突然打破沉默,“哥,你喜欢林幽姐吗?”
这一次何青云没有逃避回答,沉吟片刻,他说,“喜欢过。”
何梦川有些不解,“现在不喜欢了?”
何青云笑了笑,“时间和距离都是问题,而且……她并不喜欢我。”
时间和距离……有些感情确实逃不过这些现实,更何况是没有回音的单向奔赴。
“那假如,假如林幽姐也喜欢你呢?你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放弃吗?”
何青云哑口无言,他从未考虑过。须臾过后不得不承认,当时他只是单纯被她吸引,想的更多的是风花雪月。现在看来,他对林幽的追求就像空中楼阁——不接地气,也毫无基础。
何梦川失落地叹了口气,“幸亏林幽姐姐没看上你……”
何青云有些恼羞成怒,“也不能这么说你哥吧?你看看世上有多少人是因为异地恋分手的,相信我,大部分感情都逃不过时间和距离。”
何梦川看着窗外,“总该有例外吧?”
“凤毛麟角罢了。”
何青云直接把何梦川送回家,又把惊喜送到苑医生那儿,顺便把何田带回来。
何田进门时,见客厅关着灯,只有阳台上的小夜灯开着,发出昏黄氤氲的光。
“梦川,睡了吗?”
没有回答,房间很安静。
何田慢慢走到阳台,及至近前才看到何梦川瘦弱的身躯缩在躺椅上。
某个瞬间何田感觉身体所有的血液急遽涌入心脏,她僵立于前不敢靠近,直到听到何梦川鼻息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上所有的力气仿若被抽干,何田瘫软地蹲坐下去。
何梦川打了个哈欠醒来,看到何田,勾唇笑了笑,“妈,你回来了。”
昏黄幽暗的光打在女孩的脸上,半是光明,半是阴影,她怎么那么瘦?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胖起来过。
何田心中酸涩,走到何梦川身边和她一起缩在躺椅里,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半晌,她柔声问,“今天开心吗?”
何梦川轻笑,“很开心。”沉默片刻又自语道,“前几天是你的生日,我们都没给你准备蛋糕。”
何田:“没关系,外公给妈妈煮了长寿面,你不是也吃了?你舅舅都没吃过。”
何田的生日是7月26日,只比何梦川的早四天,可她从不正儿八经过,只在每年这一天的早上,母女俩一起去外公家,吃一碗外公亲手煮的长寿面。
说起来其实往年何梦川也并不怎么正经过生日,今年算是例外,只可惜外公没来。
“外公好像记不得我的生日,只记得你的,”何梦川有些失落,转而一想,笑道,“妈妈,以后咱俩都同一天过生日好不好?就改到7月26,早上去外公家吃面,晚上吃蛋糕!”
何田身形一僵,没有说话。
何梦川没留意何田的异样,她突然有些困,闭上眼喃喃道,“惊喜真的很可爱……不然我们搬到苑叔叔那里住吧?”
何田呼吸窒住,勾头看梦川,见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开学就是初三,面临中考,压力倍增。
2班之前的英语老师临时调整,换了个新老师,姓候,长得又高又瘦且声音尖细,大家私下里都叫他“猴子”。
候老师与之前的英语老师相比,要求严厉以至有些刻薄,开学没几天班里两个女生就被他训哭过。
这天下午他坐在讲台看2班学生做练习,米小格正在做阅读理解,感觉有些难,一边思考一边习惯性转笔,侯老师看见了,冷声提醒,“再转我就给你扔出去!”
米小格一紧张,笔“啪嗒”掉在地上,她赶紧俯身去捡,侯老师走到她桌旁,低头看她刚的讲义,冷嘲道,“笔转得很溜,脑子怎么不转转?”
这话倘若是对男孩子说,嘻嘻哈哈多半不会往心里去,可米小格是女孩,本就谨小慎微敏感脆弱,一听这话当时就红了眼眶。
侯老师不以为然,语气更加尖酸,“这就哭了?考不上高中有你哭的时候,攒着一起多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同学都愣住,侯老师今天怎么更刻薄了?甚至有点……放飞自我的意思?
英语课代表柯宇突然站出来,“老师,我认为您这样说不合适,米小格需要的是鼓励,不是奚落。”
全班同学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又觉得柯宇这行为够勇,够爷们。
侯老师一愣,慢慢踱到柯宇面前,将笑不笑地问,“你呢?需要我鼓励?还是奚落?”
柯宇皱眉垂下眼眸,“我都不需要。”
侯老师呵笑一声,突然拔高音量吼道,“你挺能啊?有能耐你再说一遍!!”
话音未落,一个拖着长腔极为夸张的哈欠声响起,稳稳托住他的尖利嗓音,给眼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平添许多滑稽色彩。
众人忍笑看去,何梦川正伸展着胳膊旁若无人张着嘴,见大家都往她这边看,她故作抱歉地掩口,轻笑道,“不好意思,睡得太舒服了。”
侯老师还从没受过这种挑衅,他几步走回讲台,忍耐片刻,最终提步走到何梦川面前,俯身瞪着她,“何梦川是吧?”
何梦川不躲不避地回视,语气戏谑带笑,“是的呢。”
侯老师还在忍耐,声音压抑发紧,“你这是对老师说话应有的态度?”
何梦川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您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啊?抱歉,我刚才正做着梦,梦见菜市场上有人骂街,把我给吵醒了呢。”
这话无疑是在说侯老师刚才训学生的行为是在骂街,侯老师脸色铁青,嘴唇甚至都在颤抖,“何梦川!以为我不敢怎么着你是吧?”
说着他身子突然俯低,手用力撑在曲坤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重复道,“以为我不敢怎么着你是吧?”
曲坤心慌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老师,何梦川身体不好,您别这样……”
后排陆续有人求情。
“老师您别激动。”
“何梦川不是那个意思。”
“……”
就连米小格都转过头来小声说,“老师,是我不对,您别生何梦川的气。”
侯老师握着桌沿的手青筋凸起,因用力而些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渐渐平复,马上消气的时候,他却突然将曲坤面前的桌子整个搬了起来。
下一秒,只听“嘭”的一声,桌子被狠狠丢到黑板上,书本、作业漫天洒落,桌子断开崩飞出去,前排女生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抱住头。
曲坤瞠目结舌看着自己桌子当场解体,脑子空白间,肩膀处突然抵上什么,他愣怔着转头去看。
何梦川脸上毫无血色,软绵绵倒下去……